事實上,《女將軍》這部戲幾乎全程都是陳文康和陳星闌合拍的。
尤其是在霍石蘭與霍正和解那場戲後,很多鏡頭都是陳文康親自掌鏡,而陳星闌隻是在一旁觀摩。
那場戲拍得比較早,是在橫店拍的。
霍正被俘,霍石蘭親自潛入敵營解救,父女逃亡路上達成了真正意義上的並肩作戰。命懸一線,同生共死,然而父女和解之時,卻是霍正身死之時。
父女和解與離別這場戲,靳川和鍾杳演技大爆發,現場工作人員幾乎都跟著鍾杳哭了。就連掌鏡的陳文康也入戲太深,一度陷入情緒,平復了許久才開始下一條的拍攝。
名導掌鏡,新生代導演注入些許活力,再加上無比強大的演員陣容和極具張力的演技,《女將軍》主創有了更遠大的目標再正常不過。
隻是——
鍾杳問:“我們能趕得及嗎?報送國際獎項不都要求得先上映麼?不到五個月的時間,就算剪輯出成片,這中間要上映應該也趕不及吧?”
因為祁昱參演的《線》要徵戰奧斯卡,她大致也了解過國際大獎的報送規則,通常都得先上映一段時間,哪怕是小範圍試映也行。
“不必。國內早有先例,有兩部電影在拿下柏林金熊獎前,都沒有上映。”
飛馳的車內,靳川側頭看她,眼底仿佛跳躍著殺伐的火苗。
他說:“杳杳,不要懷疑,這一次,我們的徵途就是國際大獎。”
——
殺青宴後,鍾杳先在家裡狠狠地補了兩天覺。
連續拍攝幾個月的古裝,她再躺在床上都還常常有種失重感,就好像上遊樂園坐了一天高空項目,夜晚睡覺都仍覺得還在過山車上。
這兩天,鍾杳幾乎將自己與外界隔絕,連祁昱也沒聯系。她需要找回獨處的感覺,以應對即將投入的高三衝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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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精神面貌其實很快便養好了,但她總覺得,自己的注意力不太集中,像是有什麼事情忘了去做,一直積壓在內心深處。
又兩天後,鍾杳想起來了。
今年的九月,她因為跟隨《女將軍》劇組前往了漠北,沒有回雲水鎮替媽媽掃墓。
原本,鍾杳計劃殺青後就立刻去的,但《女將軍》將衝擊柏林金熊獎的事,以及突如其來的清闲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令她一時忘記了。
反正之後大半年的安排都是學習,鍾杳便打算趁著正式回歸前,先回家鄉去看看媽媽。
這一次,鍾杳是獨自回雲水的,特意挑了人煙稀少的晚上回家。
誠如她先前所言,有些秘密隻能講給媽媽聽。
鍾杳給媽媽燒了紙錢,然後靠坐在墓碑旁,和媽媽講了講祁昱的事。
“媽媽,我十四歲喜歡的男孩子,我偷偷和他在一起了。”
“我和你說過的吧,他不完美,最開始還對我很壞,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會突然喜歡他了。”
“但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本來就是沒有道理可言的對吧?”
“你不用擔心,他現在已經變得很好很好了,我覺得他可以信任,媽媽你相信我眼光的吧?”
或許是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自言自語的傾訴,鍾杳突然感到一種難以名狀的難過,孤獨、遺憾,仿佛回到記憶中的那個中秋節。
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對月而坐,等待著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回來的人。
“媽媽,”她突然說,“如果你還在,如果你能夠見到他,那該有多好。”
鍾杳以為,隨著她漸漸融入北京,隨著她和爸爸的誤會解除,隨著她生活中的一切都慢慢走向光明,她最終能夠接受媽媽已經不在了這件事。
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其實不行的。
母親的角色沒有人可以代替,當這片傷口被觸碰,還是會痛。她還是會貪心,想要媽媽能夠陪在自己身邊。
而她的少年,正是於此刻從天而降。
闊別幾月的祁昱,突然出現在鍾杳面前,蹲下身,伸手替她擦掉無意識落下的眼淚。
他看著她,對她說:“杳杳,別哭,阿姨會心疼。”
鍾杳腦子懵掉,傻呆呆望著他。
而祁昱居然轉頭對著媽媽的墓碑跪下了。
“阿姨您好,我是祁昱。”他對著照片上的溫柔女人說,“我是個壞小孩,哄杳杳高中還沒畢業就和我談戀愛,我應該先向您道個歉。”
少年對著墓碑磕了個頭。
“但是阿姨,我向您保證。”他豎起三根手指,真的開始起誓,“我會永遠對杳杳好,永遠尊重她,愛護她,永遠陪在她身邊。”
少年對著墓碑磕了第二個頭。
“最後,阿姨,很高興今天能和杳杳一起見到您。”他側頭對鍾杳笑,握住她的手說,“我會努力變成杳杳的家人,以後每年都和她一起來看您。”
第三個頭磕了,祁昱才拉著坐在地上的鍾杳一同起身。
在媽媽的墓碑前,少年緊緊握住她的手,說著仿佛結婚誓詞一般的話,鍾杳也難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問:“祁昱你怎麼會來?”
祁昱溫柔地替她擦淚,認真的說:“我拐了阿姨的寶貝女兒,當然得來負荊請罪。杳杳,別哭了,不然阿姨多不放心。”
“對吧阿姨?”他還故意偏頭去看一眼墓碑上的照片。
鍾杳心裡好受一點了,她沒有將手從祁昱手中抽出,轉首重新看向媽媽。
她最後與媽媽道別:“媽媽,我會努力學著向前看,但我永遠會記得回家看你。我喜歡的男孩就是我身邊這個人,你如果喜歡他,記得託夢告訴我啊。”
然後,她不再陷在悲傷的情緒之中。
拉上自己和祁昱的兜帽,轉身走進這小鎮的寂靜夜色之中。
失去是真的,可得到也是真的。
鍾杳無法左右已經失去的,卻可以選擇握緊所擁有的幸福,繼續一往無前。
-
因為怕被人認出來,打擾媽媽的清淨,鍾杳特意挑了晚上的時間來掃墓。
沒想到,最後卻也間接地掩護了突如其來的祁昱。
夜晚的小鎮路上鮮有人跡,但終遇cp聲勢浩大,鍾杳怕他們被拍到天都會塌,所以還是特意帶著祁昱走了邊邊角角的小巷。
一直回到家裡,鍾杳才想起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她問:“祁昱,你今晚要回去嗎?我和爸爸說好了,要等明天和六姨見一面再回家,你呢?”
祁昱理所當然地說:“我跟你一起來,當然也要一起回。”
頓了頓,他問:“杳杳,你願意收留我一晚嗎?”
收留他一晚?
鍾杳瞪圓了眼,幾乎是脫口而出:“祁昱,這裡不是別墅,我家隻有一個房間。”
甚至,因為去北京後不常回來,有一張床搬給了六姨,現在連床都隻有一鋪。
如果要留祁昱,這意味著他們將要睡同一張床!
雖然他們已經滿十八歲了,雖然他們是男女朋友了,可他們畢竟還是學生……
鍾杳光是想想那個場面,此刻就已經滿面緋紅。
她已經將情況說得這樣清楚,可少年卻始終沉默,沒有再給出新的答案。
鍾杳悄悄抬頭,看他,暗示他快點提出方案。
卻見祁昱纏綿的扣住她的手,隻是低低地喚她:“杳杳……”
“不行!”鍾杳用最後一絲理智說,“你可以留下,但我去六姨家睡。”
這是她應該堅守的底線。
祁昱卻拉住她的手,眸光微閃:“杳杳,那我睡地上行不行?我一個人在這裡會害怕,你留下來陪你男朋友行嗎?”
鍾杳:……
她不敢相信,祁昱為了留自己,連這樣拙劣的借口都能說出來。
她更不敢相信——她居然就真的妥協了。
到底是初涉愛河的少年少女,對於和男女朋友共處一室這件事,仿佛有著天生的向往。
午夜時分,萬籟俱靜。
鍾杳和祁昱相對坐在小閣樓上,這個她曾生活了十四年的方寸空間。
內裡雖小,卻幹淨整潔,隻因孫六娘會定期過來替她打掃,以便她隨時回家來住。
即便鍾杳已經離開四五年,但這裡依舊布滿了她生活的痕跡。
從祁昱進屋看見牆上“祝賀鍾杳同學榮獲雲水幼兒園小紅花”的獎狀時,他腦中的那些旖旎畫面,剎那便煙消雲散。
在這小閣樓裡,他看見了鍾杳曾獲得的所有榮譽,看見照片裡她從小不點成長為娉婷少女,他看見了那個優秀的小朋友鍾杳。
這溫馨的方寸之地,處處藏著祁昱所錯失的時光。
他指著每一張榮譽獎狀,指著每一張照片,詢問鍾杳那背後的趣事。
他連參與她珍貴的過去都來不及,又怎麼還能騰得出空去想那些曖昧綺麗之事。
這一晚,幻想著粉紅泡泡的兩人,結果誰也沒有去床上睡覺。
他們坐在四方桌的一側,對著一面泛黃的牆壁聊了半宿,然後祁昱說,這個夜晚突然讓他想起一首很老很老的歌,問鍾杳想不想聽。
一如十四歲那年,少年在沙發上邀請她聽那首《Hey Jude》,他們抵肩而坐,一人一隻耳機。
然後歡快的音樂潺潺流出:
“願摘下千束星光,將夢兒懸掛你窗
溫暖這最美的晚上
願借著一室花香,將未來甜蜜構想
將愛情鋪滿如詩的晚上
將星光千串輕輕掛在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