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惠惠一聽這說辭就知道,這怕是一時半伙寫不完的。
要是緊急情況下,沈惠惠也不敢打擾他的工作。
但不涉及到人命的情況下,沈惠惠還是覺得,老人家的身體更加重要。
本來就勞累過度,要是三餐再不正常,就算當下憑靠意志撐下來,等事情結束後,身體也會垮的。
這個年歲的老人,可禁不起任何折騰了。
她當即道:“既然不用太久,那我就在這兒等您一起吧。”
說著,沈惠惠站到了一旁,雖然嘴上說著要等人,但她一會兒低著頭唉聲嘆氣,一會兒摸了摸肚子,那模樣別提有多慘了。
紀明遠原想著看沈惠惠一眼,確認人沒事他就安心了。
哪裡想得到給自己找了個祖宗。
沈惠惠站在旁邊這麼副忍飢挨餓的模樣,他哪裡還會寫的下去。
不過他心裡也明白,就像他關心沈惠惠一樣,沈惠惠也是在關心他。
他膝下沒有子孫,旁系的親戚孩子看到他,大多也都比較懼怕。
就算面容再慈祥,那也是一位醫生,就沒哪個孩子看到醫生不發憷的。
從來沒有哪個小輩這樣對待她,看著沈惠惠這裝模作樣的表演,紀明遠忍不住打趣道:“你在家裡,也是這麼管著你爺爺的吧。”
小女孩這麼一撒嬌,哪個當長輩的能扛得住。
紀明遠甚至能想象沈惠惠纏著家中的爺爺,爺爺無可奈何之下,舉手投降的模樣了。
Advertisement
哪知下一刻,卻聽沈惠惠道:“我家裡沒有像您這樣的長輩。”
“沒有?”紀明遠一愣。
沈惠惠上一世家中隻有一個父親,這一世就更不用說了。
“爸爸的父母走得早,我沒見過他們。”沈惠惠道,“至於媽媽的父母……”
沈惠惠說著,腦海裡浮現前陣子在別墅裡的生活,道:“我們也沒見過面。”
“沒見過面?”紀明遠不可思議地道。
沈惠惠身體不好,由此紀明遠可以大致判斷出她家境比較一般。
但她性格這麼好,紀明遠一直以為,這是一個從小在愛的包圍裡長大的小姑娘。
有疼愛她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有一對恩愛的父母,家庭溫馨和睦,所以才能養出這樣的小姑娘,溫暖且打動人心。
怎麼也沒想到,竟然和他想象得截然相反!
爺爺奶奶走得早,小孩沒見過老人就算了。
外公外婆明明在世,怎麼會和女兒外孫女沒見面?
紀明遠想到一種可能:“是人在海外嗎?”
近幾十年華國經濟騰飛,但與國外相比,還是有很大的差距。
這些年,有錢人家送孩子出去留學,沒錢人家就偷渡出去務工,類似的情況紀明遠倒也見過不少。
“沒有,都在國內。隻是我和媽媽從小在農村長大,他們從來沒見過我們,可能也不大喜歡我們吧。”沈惠惠道,見紀明遠那樣心疼地看著自己,她連忙補充道,“不過無所謂,人和人的感情是相互的,他們不喜歡我,我也不會喜歡他們,就當做陌生人一樣。”
紀明遠滿臉寫著無法理解。
在農村長大就不喜歡,不見面了?
這是什麼長輩?!
這麼聰明伶俐的小女孩,媽媽肯定也差不到哪去,在農村長大怎麼了,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擱這搞農村歧視呢?!
他想讓沈惠惠當他的外孫女,沒這個血緣關系,沒這個緣分。
那不知名的老頭老太倒好,放著這麼可愛的孫女不要……怕是老糊塗了吧!
不過這樣也好,他們不要,倒是便宜了他……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那就再也壓不下去了。
紀明遠臉上憤怒的神情一收,他幹咳了一聲,看著沈惠惠道:“你之前叫過我一聲爺爺,要不嫌棄的話,忘了那兩個嫌貧愛富的老人,以後對外就說,你是我紀明遠的孫女……”
說完這句話,紀明遠老臉一紅。
向來嫌棄小孩的人,怎麼也沒想到,老都老了,如今這一把年紀了,竟然有一天會上趕著要當人的爺爺。
他活了七十餘年,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會有這樣的一天。
但沒辦法,他越看這小姑娘越喜歡越滿意,更可惡的是這麼可愛的小女孩,家裡竟然有兩個欺貧愛富目光短淺的老頭老太。
這聽完誰能忍啊,必須給沈惠惠撐腰!
見沈惠惠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紀明遠還以為她被自己的話嚇到,連忙道:“我就這麼一提議,改天見到你媽媽再慢慢商量,我也不是要佔你們便宜,隻是……”
“紀爺爺!”沈惠惠立刻響亮地叫了一句。
她之前雖然叫過爺爺,但那是陌生人之間的客套話。
此刻這聲紀爺爺,是完全不同的。
不僅代表沈惠惠認同了這個稱呼,更代表她認同了這個提議。
小姑娘臉上含笑,聲音又脆又甜。
紀明遠看著這樣的沈惠惠,不知怎麼的,心裡一酸。
多可愛的小姑娘啊,可惜上天對她不公平。
從小身子骨不好,在農村長大就算了,家裡的長輩腦子也不清醒。
如果他這回是出差回來就好了,能請假幾天,和沈惠惠一起去見她的母親,更加深入了解沈惠惠的生活情況。
然而現在他是在去出差的路上,還沒到錦祥市,又遇到了寧平縣這樣的天災,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紀明遠都非常忙碌。
他手裡的事情,樣樣人命關天,是絕對不能隨意放下的。
最終,在沈惠惠的軟磨硬泡下,紀明遠暫時放下報告,和她一起去食堂吃了頓晚飯。
這麼片刻的工夫,沈惠惠對紀明遠的稱呼,從“紀醫生”變成了“紀爺爺”。
同行的醫生注意到稱呼的變化,忍不住面面相覷。
要知道,“老爺爺”、“紀醫生”、“紀爺爺”這三個稱呼,完全代表了不同的含義。
紀明遠上了年歲,是個徹頭徹尾的老人,任何小輩都可以稱呼他為“老爺爺”。
“紀醫生”三個字,涉及到了他的姓氏與職業,一般隻有病患、同行等等,稍稍了解過他的人才會這樣稱呼他。
而“紀爺爺”這個稱呼,又更近了一層。
至少在坐這麼多人,除了沈惠惠之外,沒一個會這樣叫,顯然這是屬於沈惠惠的專屬稱謂。
大家和紀明遠共事多年,其中不乏紀明遠一手教導出來的學生,對於紀明遠的家庭情況,也略微有所了解。
紀明遠終身未娶,膝下無子,將一生奉獻給了國家,與家中小輩關系淡薄。
和沈惠惠一見如故,願意多加照拂就算了,如今經過寧平縣這場天災後的相處,怕是更加欣賞喜歡小姑娘。
沈惠惠能這樣稱呼他,都不用紀明遠宣布,大家就知道,紀明遠這是真把沈惠惠當自己孫女了。
想到這,大家不由得在心中感慨。
小姑娘運氣好啊。
這位可是國寶級醫生,看似和善,可沒幾個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有這樣的爺爺當靠山,後半輩子無憂咯。
吃過晚飯後,醫生們還要繼續忙碌,沈惠惠幫不上忙,隻能被趕回去休息。
期間路過集中病房,想到下午那個失憶的男人,沈惠惠走進去,想要看一眼再走。
結果沒想到她才剛進門,還沒來得及找到對方呢,立刻就感覺到了熾熱的視線。
轉頭一看,果然對方已經在盯著她看了。
沈惠惠忍不住走上前驚奇地道:“你怎麼做到的,每次都能那麼早發現我?明明是我主動進來找你,應該是我先看到你才對,為什麼還會是你先發現我呢?”
男人看著沈惠惠。
在他眼裡,沈惠惠就是夜空中載缺載盈的皎皎明月,當然能以最快的速度發現她。
男人從身後拿出一樣東西,遞到沈惠惠面前。
沈惠惠低頭一看,隻見一個半透明的白色塑料袋內,裝著個蓬松柔軟的包子。
包子顯然是熱乎乎的時候裝進去,一直收好放著,此時袋子裡還有些水汽潤著表皮,雖然冷卻後沒有熱騰騰的時候好吃,但在寧平縣當下惡劣的生存環境下,一個包子,簡直是再奢侈不過的東西了。
沈惠惠愣住了:“這是……”
男人還以為沈惠惠和他一樣沒吃過這個,將袋口解開,隔著袋子微微將包子剝開一點,露出了裡頭的肉餡。
裹著醬汁蔥花的肉香氣一下子飄了出來,連隔壁床的人都迅速聞到了。
不過懼於男人的威懾,他們羨慕地看了沈惠惠一眼,很快收回目光,不敢再多看。
沈惠惠道:“你沒吃晚餐,把它留給我?”
男人雙眼亮晶晶地看著沈惠惠:“我已經吃過了,這個給惠惠。”
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