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意指尖捻出劍氣,朝他手臂上的硬殼擊去。
劍氣擊碎他臂上硬殼,薛沉景神識清醒了幾分,僵直的手臂也霎時一輕,立即道:“阿意,幫我把它們都敲碎。”
不用他說,虞意也知道該怎麼做,她雙手都覆到他身上,雷火二靈力從掌下流瀉而出,帶著火花的電弧飛竄上他身上,將硬殼擊碎。
但那硬殼似無窮無盡,碎了之後又有新的泥水蔓延上來,飛速幹透,凝結成殼。虞意隻得抓住他,不斷與那硬殼相擊。
外面的弦音越來越激烈,想要徹底封住薛沉景的神識,隻是虞意的劍氣顯然更勝一頭,幾乎不給它再次蔓延上薛沉景神識的機會。
庭院隱蔽之處,忽然爆出一團火光,烈火將拂塵焚化成灰,又有電弧順著拂塵竄上那修士手背,將他整條手臂劈成了焦炭。
弦音從耳邊消失,薛沉景的神識從泥漿裡解脫出來,身形也恢復敏捷。他聽到“劉畫”的慘叫,並指一劃,一道長箭射出,穿過交錯的樹影和窗棂,一箭穿透了躲在窗棂另一端的人。
心海當中,虞意主動將神識湊過去,與他相貼,再次道:“讓我看看外面。”
薛沉景猶豫了片刻,在這猶豫的片刻間,他將驅魔的法陣催發到了極致,魔物的影子在四面飛竄,身形膨脹開,幾乎掩蓋住整個庭院,殘餘的正道修士不得不先行撤退。
薛沉景散去身上的血氣,將自己五感與她共享。
虞意透過薛沉景的眼,看到了他所處的花園小道,幽暗的燈光照在花園裡,照出周圍徘徊的影子,似樹影,似魔影,搖曳不休。
空氣中殘留著些許血腥氣,但薛沉景目光所至之處,都是花園裡細碎的小花,看不到任何打鬥的痕跡。
但隻憑方才的經歷,虞意也能猜到他必是經歷了一場惡戰,她有些擔心道:“你受傷了?”
薛沉景抬起手,手上傷口滲出的血還沒滴落,就被一道影子纏上來舔舐幹淨。他愈合了傷口,將自己的手在眼前來回展示了一下,哼聲道:“沒事,他們還傷不了我。”
虞意聽他一副尾巴要翹上天了的語氣,無情地“哦”一聲,“是嗎?剛才是誰又要被封住了?”
薛沉景翹起的尾巴垂下去,不過很快又諂媚地搖起來,“幸好有你在,阿意,你的劍氣又上了一個境界,你結嬰了麼?你好厲害,你又救了我,我必須要以身相許才能回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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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意被他神識蹭著,這一次沒有推開,說道:“好啊,那趕緊把你身體洗幹淨,給我送過來。”
薛沉景眨了下眼,一下不知該如何接話。通過他們共通的五感,虞意隻覺他的心跳越來越快,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要沸騰起來,臉頰上好似點燃了一把火,連她都能感覺到他臉上的熱度。
虞意被他的反應驚住,連忙道:“你冷靜點,你還在境中!我隻是想讓你趕緊破開念境,讓我能找你。”
薛沉景深吸口氣,平復身體的熱度,抬步走入主院。
他的母親名字裡帶著一個“蘭”字,也甚喜蘭花,在薛沉景的記憶中,主院中遍地生蘭,一年四季都開著各色蘭花,薛行止曾為了讓院中蘭花不敗,還專門花重金兌換了靈石埋入地下。
但如今的悠蘭院卻不見幾株蘭花草了,唯剩的幾株也早已沒有曾經被人精心伺弄的光鮮亮麗。
薛沉景原以為主院中該有一場鴻門宴等著他才對,可院中冷清不見一個僕從,薛沉景一路走到廳堂,也隻看到堂中擺著一桌佳餚,唯有兩人坐在席上等待。
“沉景,沉景你來了嗎?”席上的婦人朝門口望來,手抬到半空摸索,她的雙眼映照在燈燭下,渾然一片,全然不見神光。
薛沉景愣住,脫口問道:“你的眼睛……”
魏汀蘭轉向聲音傳來之處,對他笑了笑,“沒事的,人老了,眼睛自然而然就不靈光了。我聽你阿爹說,你長高了,也長壯了,比以前更英俊了。”
薛沉景看向她固執地抬在半空的手,似乎想要撫摸他,他袖中手指收緊,沒有握上去。
薛行止看出他臉上冷淡,走過去託住自己夫人的手拍了拍,放回桌上,招呼道:“沉景,快坐下,陪我們吃頓飯。”
魏汀蘭眼角閃動淚花,還是努力保持著笑顏,說道:“對,快坐下,這些都是你愛吃的菜,我眼睛不行了,不能親手給你做,但都是我一樣一樣指導他們做的,味道應該差不多。”
薛沉景掃了一眼桌上的菜,的確都是他愛吃的。他看了二人一眼,又回頭看向安靜的庭院,嗤笑道:“這又是什麼把戲?這菜裡不會有毒吧?”
薛行止驚訝道:“你在說什麼胡話?這些都是我陪著你阿娘一起,守著後廚做的,他們怎敢放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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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薛沉景笑起來,指尖微抬,兩條擬足自虛空中浮出,擬足末梢鍍著尖銳的蛇鱗,“你們正道修士除了找別人的爹和娘,就想不出別的手段了嗎?”
席上兩人都露出不明就裡的神情,倒是比“劉畫”的演技好上許多。
薛沉景並不想與他們過多糾纏,浪費時間,他指尖一點。兩條擬足倏地射下,劃出尖銳的破空聲。
但那擬足在即將觸碰到他們之前,薛沉景眉心忽而亮起契約束紋,兩條擬足受約束之力反噬,從內爆開,透明的黏液飛濺向四面八方。
薛沉景腦子裡嗡一聲,猶如斷臂,痛得往後倒退幾步,臉色一瞬間煞白。
薛行止一介凡人,渾然不覺自己已在生死邊緣徘徊了一圈,見他模樣,擔憂地朝他走去,想要扶住他,“沉景,你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
薛沉景驚懼地看著他,好似看著洪水猛獸,不斷往後退去,差一點被門檻絆倒。
薛明淵種在他們身上的血脈契約生效,這兩個人真的是他的父母,不是心念幻象,也不是修士假扮,他們真的是他血脈相連的父母!
一個白衣身影娉娉婷婷從外走入,蓮夫人元神入境,身鍍瑩光,衣袖輕盈,手捧蓮花,如天外飛仙,看他的目光也似瞧著一個在紅塵中掙扎的蝼蟻,檀口輕啟道:“這境構建於他們的心念之上,隻有殺了他們才能破境,可惜,你殺不了他們。”
“今日,你隻能死在這裡。”
第105章 好感度(7)
薛行止詫異地看向來人, “仙子?你怎麼來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看他的模樣,他與蓮夫人先前便已認識。
也對,若非認識, 他們又怎麼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聯手對付他。
薛沉景回頭看向蓮夫人,又瞥了眼屋內不明所以的父母,他振袖揮開薛行止, 再次往外退出幾步,失笑道:“阿姊,你就這麼恨我嗎?”
蓮夫人被他一聲“阿姊”喊得沉下臉色,冷聲道:“我易家上下受你株連,因你而家破人亡, 我不該恨你嗎?”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當時我也同阿父阿母一起上了審判臺,還是被他們親手送上去的。你們大義滅親之後,沒有換來姜、姚、雲三家修士對你們的寬恕嗎?”
薛沉景撫眉想了想, 恍然大悟道:“是了,易家當時如日中天,觸犯到了那三大世家的利益,偏偏實力又不足以與三家抗衡, 最終被聯手鎮壓,這又怎麼怪得了我?”
“你怎麼敢說得如此輕巧!”蓮夫人胸脯起伏,被他三言兩語挑動起心中熊熊怒火,看他的眼神也終於退去高高在上的冷厲, 透出眼底深沉的恨意,“要不是因為你, 他們又有什麼理由聯合整個修真界,對我易家進行審判!”
“沒有我, 他們也會找別的理由。”相較於蓮夫人,薛沉景此刻顯得十分平靜,他已然見慣了這樣仇恨的眼神,“就像你們也總是能找到一些理由,來恨我。”
廳堂內,傳來一聲碗碟墜地的哗啦碎響,席上的婦人驚慌失措地轉動著她那雙昏昧的眼睛,四處摸索,迭聲喊道:“薛郎,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沉景?沉景你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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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翻了一碗肉丸湯,滾燙的油湯澆在她手背上,還冒著熱氣。
魏汀蘭似毫無所覺,仍抖著手四處摸索,流著淚焦急地喊道:“沉景,沉景你別走,阿娘知道錯了,阿娘真的知道錯了,阿娘再也不會找你要哥哥了,你別走!”
薛行止連忙回身去扶住她,將她被燙傷的手捧到身前吹,伸手去擦她的眼淚,安撫道:“蘭娘,你別急,沉景還沒走,他還在這裡,你別哭你不能再哭了,你的眼睛會受不了的。”
魏汀蘭固執地抬著手,“他在哪裡啊?你讓我摸摸他。”
薛行止便抓著她的手,祈求地望過來,“沉景,你過來,讓你阿娘摸一下你,就摸一下就好,讓她摸摸你的樣子。”
薛沉景聽著屋內的喊聲,睫毛輕顫,眼珠卻定定地沒有動,隻餘光能瞥到一點廳堂內裡相扶相依的兩個人,冷淡道:“我已經如願以償地被你們困在這裡了,沒有必要再演這麼一出戲給我看,讓人惡心。”
薛行止見他不肯,便小心翼翼地踢開地面上的碎碗,想要扶著魏汀蘭出去。
心海裡,虞意的神識便也隻能透過他這一點餘光,感知到廳堂裡那模糊的身影。
這是她第一次見薛沉景的父母,她不知他們詳細的過往,隻從薛沉景的嘴裡聽到過一兩句往事,這種時候本不該置喙什麼的。
可也許是他們請求的聲音太過哀切,從他們一聲聲的“沉景”裡,明明也是能感覺到愛的。
虞意被牽動心緒,想起自己的父母,於心不忍道:“阿湫,你過去,讓你爹娘摸一下你吧。”
薛沉景眉間動了一下,短暫地掙扎過後,他咬了咬牙,下颌的線條越發凌厲,心道:“他們隻是做戲罷了,想要引誘我過去,再像之前那樣將我縛住。阿意,你不明白的,沒人會選擇我,除了你。”
不等虞意再說話,薛沉景抬起手,掌中魔息溢出,絲絲縷縷地攀爬上廳堂的門窗,在他們跨出門檻前,嘭得一聲闔上門窗,將廳堂裡的身影徹底從自己眼中剝離。@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薛氏夫婦被關在門內,急得拍門,大聲喊他的名字,薛沉景充耳不聞,沒有半分動容。
“魔物終究是魔物,自私自利,冷血無情,哪裡會懂得人之間的骨肉親情。”蓮夫人旁觀這一出好戲,冷笑一聲,懷裡的蓮花飛射開,懸於半空,合圍出殺氣四溢的戰陣。
戰陣之下又有靈線穿梭,潛伏在主院的正道修士一個個現身,布置在院中的法陣也相繼顯形。
薛沉景身處法力交織的中心,衣發飛舞,赤紅的發帶飄揚在半空。襲來身上的一縷風,都帶著削肉斷骨的殺意。
他立即斷了與虞意的感官共享。
外面魔影交錯,法術的光影將整個庭院照得猶如白晝,薛行止的拍門聲被淹沒在呼嘯的刀光劍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