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意聽著他們的對話,心裡默默想道,這些事還真是那個罪大惡極的魔頭幹的。
不過,幸好這通緝令上沒有將她牽扯進去。
虞意跟那幾名修士吃完飯,大家也算志同道合,相處得挺愉快,便互相交換了通訊方式,約定以後有雷互相通個氣,都是雷靈根修士,有雷一起挨劈。
吃過飯後,虞意在城中找了許久,才終於找到一家仙驛,將在沉花海取到的陰沉木給仙盟的張哉送去。
雖不知他們當初是不是真的需要這一樣定陣之物,但虞意既然取得了,便按照約定給他送去,也算了結師父和仙盟的契約。
希望還來得及。
虞意又想起系統所說,開啟望野妖魔道的劇情,有些懷疑薛沉景該不是要去闖望野的封印吧?
她一邊思索,一邊領著鶴師兄往城外那家客舍去。
先前梁州城門未開,她隻能在城外找了一家客舍安置鶴師兄,今晚也打算在那裡將就一夜,明日去尋一處靈氣充盈之地閉關開闢劍境。
城裡的客棧花費要貴得多,她的荷包已經不大充裕了。
虞意走著走著,忽然停下腳步,轉頭往海的方向看去。方才那一瞬間,她似乎感應到什麼,那種感覺一閃而逝,十分微弱,就像是一個錯覺。
但即便是錯覺,她猶豫片刻,還是喚來鶴師兄,坐上它的後背,往海邊飛去。
夜幕降臨,海邊的風浪更大,今晚天氣不好,不見星月,海上的夜色更濃,隻能望見白花花的水浪。
虞意透過礁島邊拍出的水浪,隱約瞥見一個身影。
鶴師兄長唳一聲,乘風破浪,往那裡俯衝而下。
薛沉景聽到鶴鳴,驀地睜開眼,瞪大眼睛望向上空乘鶴而來之人。她穿著一身煙紅色的衣裙,長發飛舞,衣袂飄飛,宛如一道晚霞,將晦暗的天空都照亮了。
Advertisement
晚霞,向著他墜來。
第87章 歸心(5)
他來到這世上, 最快活的一刻,大概就是此刻了。
薛沉景張開手臂,想要接住他的晚霞。
飛臨礁島上空時, 攏翅的丹頂鶴唰地抖開闊大的羽翼,在狂烈的海風中懸停於空,虞意從鶴師兄後背上跳下去, 裙擺飄飛,身姿輕盈地像一朵飄落的花蕾,他曾經想要揉碎它,現在隻想接住它。
虞意落在仰躺在地上張開手臂的人身邊,眼神古怪地打量他一眼, “你躺在這裡做什麼?”
而且, 還哭得這樣慘,隻一眼便讓她認出來眼前的人是誰。怎麼每次見面他都在哭,他當真是水母成了精, 身體裡水分太多,定期都要排一排嗎?
這一次,她絕不會傻乎乎地再去給他擦眼淚了。
薛沉景頹然地放下手,嘴角垂下, 略有幾分委屈,“阿意,你應該跳進我懷裡。”
虞意站在他幾步遠外,沒有靠近, 隻轉動眼眸上下打量他,最後將目光定格在他慘白的臉上, 好笑道:“你確定?看你現在出氣多進氣少的樣子,我跳進你懷裡不會直接把你砸死吧?難不成你還想碰瓷我?”
薛沉景腦子裡的晚霞和花蕾都被她一席話無情吹散, 他撐起手臂想要坐起身來,試圖證明自己並沒有她說的那樣柔弱。
落在另一側的鶴師兄突然走開,被擋住的海風重新掃蕩至他身前,薛沉景被狂風掀得身子晃了晃,驚惶地睜大眼睛。
虞意見狀,立即跨出兩步,蹲下身扶住他。
哪知她剛一碰到薛沉景,跨進他觸手可及的範圍內,就被他抓住手腕,用力拉拽入懷裡。
薛沉景得逞地笑出聲,抱住她脫力地倒回地上。
他渾身都沒有多少氣力了,但即便沒有多少氣力,還是會想盡一切辦法抓住她。他將身體內僅剩的氣力都用在了這一雙手臂上,愉快地說道:“你看,我可以接住你的。”
虞意被帶得撲到他身上,環在腰間的手臂緊得如同鐵鉗,讓她掙脫不開。
這麼看來,薛沉景傷得也不是很重。
虞意已經被他搞得無可奈何,掙脫不開,便也不再掙扎,放松身子靠在他身上,指尖下意識按了按掌下飽滿的肌肉輪廓。
在人念結境時,她被強迫按在這個地方大半宿,已經不知不覺養出了誠實的條件反射。
虞意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什麼不妥,還在試圖與薛沉景講道理:“你能不能不要一見面就撲我抱我?”
薛沉景胸口一片麻痒,就像她身上的雷電之氣,又一次沿著指尖流竄到了他身上。
他隱忍地悶哼一聲,語氣同胸腔裡的心跳一樣雀躍,不假思索地反問,“那換你來撲我抱我?”
虞意:“???”這是什麼狗一樣的社交方式?難道他們就不能像正常人那樣見面嗎?
“你放開我,我感覺是你才來的,所以不會走。”
這句話非但沒讓他松手,反倒使得環在腰上的力道收攏得更緊,虞意被迫緊貼在他身上,聽著他驟然加快的鼻息,喜極而泣的嗚咽,毫無預兆地感覺到了什麼。
虞意疑惑地抬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抵著自己的是什麼東西,臉頰一瞬間紅透,氣急敗壞道:“薛沉景,你放開我!”
聽到她真的動了火氣,薛沉景手臂一松,不情不願地任她掙脫開懷抱。
虞意迫不及待地往後退的樣子扎進他心裡,將他剛剛生出的一點歡愉粉碎幹淨,他不死心地伸手抓住她的一點裙邊,用力握住,說道:“你剛剛才說,感覺到是我才來的,所以不會走。”
“我沒說要走。”虞意抓住自己裙子,以防被他拽下,朝他看去一眼,又趕緊撇開視線,沒好氣道,“但是,你能不能有點素質,稍微控制一下你自己。”
薛沉景不明就裡地循著她方才的目光看過去,無辜道:“我的精火回來了,會這樣不是很正常嗎?鶴師兄也會對著劍靈跳求偶舞,你也沒有嫌棄它。”
礁島邊上,正撲玩水浪的丹頂鶴聽到自己的名字,扭頭望過來,嘎嘎叫了兩聲。
它跳的求偶舞那麼好看,憑什麼嫌棄它?更何況,它是跳給劍靈看的,又不是跳給虞意看的,她嫌棄也沒用,本鶴不在乎。
虞意扶額,“這能一樣嗎?”
薛沉景滿臉委屈地盤膝坐起來,沉吟良久,痛下決心道:“你若是不喜歡那斬掉也行。”
系統和虞意同時倒吸一口冷氣。
系統:“主人,你瘋了嗎,你在說什麼胡話!!”
可虞意發現薛沉景是認真的,他烏黑的雙瞳盯著她,並沒有理會腦子裡系統的尖叫,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好似隻要她點頭,他就會立即手起刀落。
虞意隻好無奈地回道:“不,倒也不需要做到那個地步。”
薛沉景立即打蛇隨棍上,毫無廉恥地說道:“你沒有嫌棄鶴師兄,那你也不能因此嫌棄我。”
他話音剛落,鶴師兄飛撲過來,狠狠朝他腦袋上啄去,一邊啄一邊張嘴嘎嘎大叫。我長得這麼高大漂亮,舞姿絕美,憑什麼嫌棄我?少拉我跟你一起共沉淪!
薛沉景痛得抱頭躲閃,還不敢還手,頓時什麼反應都沒了。
海邊的風浪越發大,鶴唳和濤聲交響,十分地激昂澎湃。
虞意連忙攔住鶴師兄,生害怕鶴師兄一嘴將他啄穿了,薛沉景看上去確實很虛弱,臉色白得更鬼一樣,鶴師兄一鳥嘴啄下去,都不見他皮膚上泛紅,那皮膚底下似已完全沒有了血氣。@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薛沉景被鶴師兄恐嚇一通,終於安分下來,隻幽怨而控訴地看著仙鶴主人,別提多可憐。
虞意猶豫片刻,終是出聲問道:“薛明淵把你帶去了何處?你怎麼會又傷成這樣?”
薛沉景眼中泛出喜色,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詢問他的傷勢,詢問他經歷了什麼。他恨不能從頭到尾,不錯過任何一個細節地將所遭受的委屈都傾吐出來。
海邊並不是適合長談之處,虞意將他拉上鶴師兄的後背,本想驅使鶴師兄回梁州城外客舍暫住一晚,但聽到他說到逍遙門的太上長老是他們前世的阿姊,隻不過,那位阿姊隻認薛明淵為親人,一心將他當做魔物誅殺。
薛沉景被囚在鎮魔鍾下,耗盡半身鮮血,才得以逃出。
虞意不由蹙眉,伸手撫了撫丹頂鶴的長頸,“鶴師兄,我們不回客棧了,辛苦你一下,我們連夜離開梁州。”
系統聽她此言,終於松了口氣。還好它的女主還是清醒的,知道不能在危險之地久留。
薛沉景從後靠在她肩上,輕聲道:“阿意,你信我說的?我這麼說,你就信了嗎?”
虞意略微側頭,餘光往後看去,反問道:“那你是在騙我?”
“不是。”薛沉景立即搖頭,停頓了一會兒,才笑著說道,“因為,這世上不會有人信一個魔物說的話,當我以我自己的身份說話時,他們大多不會信我。”
他隻有將真實的自己隱藏在各種不同的身份之下,才能獲得別人的信任。他心知肚明,這些信任不是給他的,當得知他的真實身份後,那些曾經信任他的人,會毫不猶豫地拔劍相向,與他決裂。
他生來就是魔,所以,生來便不被人信任。
“以前是我不對,不該欺騙你,不該篡改你的認知。”薛沉景輕輕蹭著她的耳鬢,發誓一般說道,“現在我對你是真心的,對你說的話也是真心,以後也都會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