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廟當中劇烈的動靜傳出去,外面眾人都覺是月神娘娘發怒,要綁下兩人進神廟贖罪。
當巨大的月神像從屋頂升上去時,外面的紛鬧才終於停了,所有人都仰頭望向那一尊升空的神像。月神娘娘一手抱月,一手持桂枝,慈悲地俯瞰眾生。
皓月當空,懸於神像背後,仿佛神光普照向大地。
“娘娘,月神娘娘顯靈了!”
地面上的民眾頓時哗啦啦跪了一地,朝著上空神像跪拜。
賀雲更趁機抓住師弟,兩個人身形一閃,從包圍圈中遁逃出來,退至一旁謹慎地仰頭打望。
半空當中,薛沉景身形隱匿在神像背後,抬手並指,從上往下劃過一道弧光。地濁從他指尖湧出,在月神像前凝聚出一柄長弓,長弓與霜月同色,泛著瑩光,他另一手做了一個拉弓上弦的動作。
那柄懸在神像前的長弓隨之繃緊,弓弦之上凝出一根尖利的長箭。
魔鬼般的聲音從神像後幽幽傳來,“下面就是你最虔誠的信徒了吧?你猜,當他們親眼看到,月神娘娘親手屠戮自己的信徒,他們還會堅定地信奉你嗎?”
曲蟮尚且鎮定,“你們身為修士,講究道心,是不能對凡人動手的。”
“哈?”薛沉景輕笑一聲,低喃道,“我可不是修士,我是魔,魔什麼都敢殺,何況區區凡人,他們供養出了你這麼個東西,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人。”
他指尖輕輕一抬,神像前方,懸空的長弓發出嗡鳴,繃緊的弓弦驀地一松,利箭攜帶銀月霜華破空而下,朝著地面跪拜的一個凡人射去。
曲蟮終於慌亂,想要設法阻擋,又被無形的屏障攔隔在內。
長箭呼嘯而下,拖拽出一條閃亮的銀尾,地上凡人根本反應不過來,眼見那枚閃著銀月光輝的長箭要將那人捅個對穿,一道身影忽然閃身擋在那人前方,抬劍抵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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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尖與劍刃相撞,發出鏘一聲銳響,刺進所有人的耳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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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雲更持劍的手劇震,虎口一瞬撕裂,長箭卻並未被擋下,隻是偏轉了一個角度,從他的劍刃上滑開,穿透了另一個人的身體。
那人還維持著跪拜的姿勢,長箭從他左肩穿入,右腰傳出,釘入地面。箭上銀光從他身體內爆發出來,好似道道月光,將那人切割得支離破碎,哗啦潑出一汪鮮血。
隻在眨眼之間,一個活生生的人就成了一地殘破的血肉屍塊。
天上地下都靜默了片刻,旁邊被濺上一身血的人終於回過神來,發出悽慘大叫,癱軟在地上,雙腳並用地往後挪開。
地下跪拜的信徒徹底亂了套,有埋頭叩首,大呼“月神娘娘息怒”的,也有爬起來跌跌撞撞往縣城方向逃跑的。
賀雲更憤怒地揚劍指向半空神像,“對信奉自己的凡人下手,你也配為神!你到底是什麼妖孽?”
半空中,月神像前的長弓已經又一次緊繃,滿弓上弦,箭尖指向下方。
薛沉景並未理會底下的兩個修士,問道:“月神娘娘,這一次你想射誰?”
他指尖滑動,弓上的箭一分二,二分三,三箭齊發出去。賀雲更和聞理急忙追著長箭而去,揮劍劈斷,但仍有一箭貫穿了一個信徒。
慘叫聲響徹山野。
兩人對視一眼,聞理回劍刺入地面,結起一道劍氣屏障,將桂樹林裡的人籠罩其中。賀雲更持劍衝向半空,撞上虛空中揮來的一道無形之物,被重新壓制回地面。
許多人被嚇得慌不擇路,四處奔逃,逃出了劍氣屏障。
月神像前的長弓便稍微揚起,箭尖對著遠處逃散的人。
薛沉景玩得興起,就像曲蟮先前在神殿中嘲笑他一樣笑呵呵道:“這底下的信徒信奉你,我就殺光他們,奉盛縣的人信奉你,我就屠了整座城,梁州信奉月神,我就滅了梁州,我看你這個月神還如何當神。”
曲蟮頭一次遇到這麼瘋狂,這麼無所顧忌的人,它驚慌道:“不,不要!你的主人在我手裡,你要是再亂來,我就殺了她!”
慌亂當中,曲蟮沒有注意到,一絲一縷的黑霧正從神像表面滲入,順著泥塑身上細微的氣孔鑽進去,捕捉到了身後人想要的氣息。
虞意隻覺一股陰冷之氣滲透入她的身體,一道符文忽而在她體內成型,她身上被腐蝕的灼燒感瞬間消退了。
她神識掃過體內的符文線條,認出了這一枚符箓。
替身符,薛沉景在她身上施了一個替身符。
替身符成型的時刻,薛沉景手背刺痛,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上被腐蝕潰爛的皮膚,一想到曾經握在手心裡的完美無瑕的手掌,方才正遭受著這種侵蝕,他的怒火就衝上頭頂。
薛沉景氣急而笑道:“好啊,那我們就試試看,是我先殺光你的信徒,還是你先殺了她。”
月神像前長弓抬起,一支長箭射向半空,在空中如煙花一樣炸裂開,碎裂的光點在月光下拉長,凝做新的箭矢,緩慢往天邊延伸,鋪開在這一片夜空下,每一枚箭都尖銳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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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蟮雖然叫囂得厲害,但它根本殺不了虞意,否則也不是將她困在神像內想慢慢腐蝕她了,那畢竟是一個金丹圓滿的修士。
它發現自己對外威脅不了薛沉景,隻好對內求助,“你快叫他住手!你身為正道修士,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屠戮百姓!”
第70章 人念(6)
虞意透過神像的雙眼, 看向天空中排布的光箭,光箭反射著月光,像一條蜿蜒流淌於夜空的銀河。
這個時候, 曲蟮已經徹底慌了神,它並非真正的月神,隻是一條摻入月神像中的蚯蚓, 以那種損人利己的方式滿足信徒願望,以此獲得香火供奉才能生靈。
根本不需要薛沉景屠滅奉盛縣,也不需要顛覆梁州,光是這底下一群最為虔誠的信徒,就能夠威脅到它。
漫天的箭矢威勢極重, 還在不斷地鋪開陣勢, 卻沒有立即射下。以虞意對薛沉景的了解,他若是想殺,便絕不會對底下的民眾心生憐憫。
這就是一個心理角力的過程, 他想要以此逼迫曲蟮先行崩潰。
她若是一旦開口阻止了薛沉景,那他們兩人將徹底落入下風,被曲蟮完全拿捏住。但若是她不阻止,薛沉景可能真的會落下箭雨, 肆意屠殺下方的民眾。
她的腦海裡轉過了許多念頭,卻也不過隻在須臾之間,虞意不是優柔寡斷的人,拖的時間越長對她來說, 越不利。
薛沉景應該知道的吧,她不是喜歡濫殺之人。@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可以信他一次嗎?
虞意懸著一顆心, 笑了一聲,滿不在意道:“我連自身都難保了, 又怎麼管得了他。他有句話說的不錯,能供養出你這麼個東西的人,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想來都是杜家那樣自私自利之人,殺了也不足惜。”
曲蟮沒料到她竟會這麼說,急得跳腳:“你們這些正道修士,果然都是道貌岸然之徒!”
夜空之下,光是利箭懸空的威脅就已嚇得許多人腳軟,眾人見逃不出利箭覆蓋的範圍,便也不再徒勞奔跑。
他們絕望地跌坐在地上,從最開始的叩首祈求月神息怒,到最後對著月神廟破口大罵,罵它是偽神是妖孽,神愛世人,怎麼可能會這般殘忍地殺戮自己的信徒。
聚於曲蟮身上的信仰開始流逝,眼看著箭雨要往地面傾瀉而下,曲蟮大哭道:“我認輸!我放了你主人,別殺他們!”
月神像懷裡的銀月盤大亮,一道身影從月光中跌出來。虞意剛現身,就被一條觸手射來卷住腰肢,拖拽入神像背後,被人用力抱住。
虞意道:“收箭……”
“我知道。”薛沉景緊緊摟著她,垂頭埋在她肩膀上,瞳孔化作銀白的尖刺。
漫天落下的箭雨驀地一停,散做縹緲的白霧覆蓋住地表抱頭尖叫的人群,痛感未落到身上,才有人陸陸續續抬頭,一抬頭便對上霧氣當中浮出的一雙詭異的銀白色瞳孔。
一道認知被植入白霧籠罩下諸人的腦海裡。
月神像直墜入下方神殿,堪堪要砸落在地時,又被幾條觸足撐住,將它完好地送上了神龛。
曲蟮受寵若驚,當下哭哭啼啼地想要與人和解,可神殿當中早已不見另兩人的身影。觸手飛快從神殿中抽離,縮往神殿後方。
月神殿一牆之隔的後院,虞意被人抵在一株粗壯的桂花樹下,下巴被人託起,熱烈的親吻落在她的唇上。
薛沉景捧著她的臉,毫無章法又粗魯地親著她,磨蹭她的唇,舌頭像蛇一樣侵入她的口腔,勾纏住她的舌尖,往他嘴裡帶,汲取著她的津液。
近距離下,虞意能看到他顫動不休的睫毛,垂下的眼睑上那一粒鮮豔的朱砂小痣。
她聽到薛沉景喉間急切的吞咽聲,還有他鼻子裡野獸一樣的嗚咽。虞意被親得發懵,有種自己並非正在被人親吻,而是正在被野獸品嘗、吞吃的荒謬感覺。
“唔,薛……”他們之間毫無空隙,她一個字都吐不出來,舌尖上生出了被吸吮過度的刺痛。有冰涼的觸感從她的裙擺和袖口鑽進去,貼著她的皮膚往裡進犯。
虞意腦子混沌起來,被他太過粗魯的親吻逼出了眼淚,不自覺地張口配合起他來。
感覺到她微弱的回應,薛沉景驚喜地掀開眼睑看了她一眼,越發沉迷。
虞意終於抽出空隙喘了口氣,說道:“輕一點……”
隨即,她的話音又被堵回嘴裡。周圍失控的觸手攀爬上桂花枝,絞纏住粗壯的樹幹蠕動,樹冠颯颯抖個不定,細碎的桂花如雪一樣飄下。
直到那冰涼的觸感超越了界限,碰觸到不該碰觸的地方,虞意渾身一抖,用力並攏膝蓋,混沌的大腦霎時清醒過來,睜大眼睛瞪向他,抬手抓住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