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開門時,震驚於滿屋子的金銀都變作了灰,現在想想,定是眼前的小姑娘將它們收起來了,鈴鐺響了,她的任務也算圓滿。
虞意想到那懸在門上的殺陣,若是李婆婆當真開了門,這會兒怕是早就已經化成白骨。屋子裡沒有什麼金銀,隻有一座傳送陣,和堆砌在傳送陣旁的靈石。
他是故意將靈石幻化成金銀,讓李婆婆看見。
虞意現在已經多少能猜到他當時抱有的想法,測試人性,大概讓他覺得很好玩兒。但是,當時這一間屋子,也確實是李婆婆活下去的唯一寄託。
太陽落山,李婆婆點亮了油燈,留她過夜。又從水缸裡撈出一條魚,在昏暗的光線下宰殺了,說要她也嘗嘗她做的酸菜魚。
虞意不好拒絕,端起油燈給她照明。
李婆婆大概許久沒能跟人這麼暢快地聊過天了,忙活的時候,一直都笑眯眯地說著話。
說她和後來的老伴又生了一個女兒,小女兒長大嫁人,夫妻倆一起去了縣城做買賣,本想將她也接去的,可她得守著屋子。
所以,兩母女經常好幾個月都見不上面,女兒懷孕生孩子的時候,她都沒能去照顧。
現下,她終於不用再守在這裡了,打算明天就收拾行李,往縣城去。
虞意坐在灶前燒火,在搖曳的火光中,笑著仰頭道:“婆婆,那我明日同你一起去縣城吧。”
第57章 秋月祭(2)
李婆婆的手藝很好, 薛沉景能一個人就吃完一大盆的酸菜魚,果然很香。再配上用竹篦子蒸出來的米飯,即便是糙米, 虞意也吃了兩大碗。
她揭掉鶴師兄身上的符,將它放出來,也給它喂了一些。鶴師兄沒吃飽的, 她儲物袋裡也還有備的幹糧。
李婆婆看著在月色下,羽毛能發光的丹頂鶴,眼睛瞪得連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又圍著丹頂鶴一個勁兒打轉, 驚嘆個不停。
鶴師兄很享受這種被人矚目的感覺, 脖子揚得老高,展開闊大的翅膀,好不得意。就算它將院子裡的雞鴨嚇得四處亂竄, 李婆婆也沒怪它,反而笑得前俯後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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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婆婆明日便打算去投奔女兒,所以今夜將她儲存的好東西都拿了出來。飯飽之後,又端上一壇子自己釀的果酒要與她喝兩杯。
虞意見她高興, 便也陪著她喝。
眼下快到中秋時節,天上的月大而明亮,已經顯出了渾圓的輪廓。山村當中,地面的燈火稀疏, 便越發襯得月色皎潔,遠處奔流的大河如銀河閃耀。
山風清冽, 蟲鳴如織,月色配美酒, 是前所未有的闲適。
沉花海那一大堆的麻煩事都暫時從她腦子裡淡去,虞意一不小心喝得多了點,快半夜時,才渾渾噩噩地上了床。
李婆婆讓她住進了女兒的房間,雖然女兒嫁人後不常回來住,但她平時都有打理這間房,被褥都收拾得幹幹淨淨,經常拿出來晾曬,被面也用的是好布料。
現下夜深,也不方便燒水沐浴,虞意還記得自己之前跟薛沉景打得昏天暗地,她給自己施了好幾遍清潔術,才爬上床,窩進溫暖的被子裡。
鶴師兄也鬧騰累了,站在雞窩裡將腦袋埋進了翅膀裡。
也不知是喝了酒的緣故,還是惡欲珠的作用還沒有從她身體裡徹底消逝,虞意閉上眼後便墜入了夢境。
窒息感再次漫上她的意識,繼而是舌尖上被吸吮的麻意,身體被柔軟而堅韌的觸足裹纏住,她一直想要躲,卻怎麼也躲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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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意在清醒與沉淪之間反復掙扎,聽到耳邊委屈的嘆息,“在夢裡,你也要躲著我嗎?”
她的心緒松動下來,原來這是夢,她很久沒有做過夢了。
指尖摸到湿漉漉的眼睫,唇上被人緊貼著廝磨,熱情地勾纏,虞意徹底陷入到這個黏糊而窒息的夢境裡。
情正濃時,她忽而聽到他貼在耳邊,餍足地笑道:“這下,你沒什麼用了。”
虞意一下驚醒過來,意識深處隱秘纏綿的畫面霎時如摔碎的琉璃,四分五裂,夢裡面的喘丨息和嗚咽都從她耳邊消失。
嘹亮的雞鳴聲穿透入耳中,她怔怔地偏頭往窗外看了一眼,透過窗上的縫隙,看見晨曦的光灑落下來,丹頂鶴被雞鳴嚇得一抖,從翅膀裡抽出腦袋,狠狠地啄了一口打鳴的公雞。
雞鳴聲驟停。
虞意呆愣地躺了一會兒,才揉揉眉心坐起身,神色復雜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被眼淚濡湿的感覺似乎還殘留在手心裡。
在沉花海中沒有繼續下去的事,她竟然在夢裡把它做完了。
當時在惡欲珠的作用下,她的意識一直渾渾噩噩,事後卻也能記得自己都做了什麼,她記得自己那一時的衝動,也記得衝動冷卻後聽到的話語。
虞意在棉被上使勁蹭了蹭手心,好似想將夢裡的觸感擦掉,她重新倒回床上,等待臉頰上的熱度退去。
她一開始的猜測原來也沒錯,照花宮確實是打算利用她來對付薛沉景。也不知她被傳送走了後,沉花海中又發生了什麼,不過這些都與她無關。
從一開始,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就與她無關。
虞意摸了下儲物袋裡那根沉陰木,不論張哉所說的取定陣之物是不是引她過去的借口,總之,他所拿的契約為真,虞意繼承了青玄道人的衣缽,也理應為他完成未盡之事。
等出去後,便找個仙驛給凌月宮寄送過去,了結那一份契約。
李婆婆今日要走,很早便起來收拾東西,將家裡不能存的東西都送給了山下鄰居,隻留著一些重要物品打包。
虞意閉目打了一會兒坐,等她起身出來的時候,李婆婆正好從山下回來,與她一同來的還有同村一個年輕小伙子。
那小伙子看到虞意,眼睛一下瞪得溜圓,眼神中明晃晃地寫著“驚豔”二字,黝黑的臉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透,紅得像是一顆油光锃亮的滷雞蛋。
李婆婆伸手拍了呆愣的小子一巴掌,指著門檻邊的一個箱子,說道:“你先幫我把這些搬下去吧。”
那小伙子才漲紅著一張臉,抱起箱子往山下走。路途中還忍不住回頭張望了好幾眼。
李婆婆噗嗤笑道:“我們這村子裡沒出過你這麼好看的姑娘,你別在意。”
虞意也跟著笑,並沒有放在心上,她原本已經騰出一個儲物袋來,想幫著婆婆裝東西,然後一起坐鶴師兄進城去。
不過見李婆婆把東西都收拾好裝上了牛車,便也跟著她一同坐牛車。這樣慢悠悠地晃在鄉村小道上,也別有一番樂趣。
她懷裡被李婆婆塞了一兜煮雞蛋,還有一兜新鮮的玉米馍,拿著在路上吃。
趕牛的人正是來幫婆婆搬東西的小伙子,叫趙力,長得結實壯碩,闊臉圓目,特別容易臉紅。婆婆叫他大郎,虞意便也跟著叫一聲大郎。隻叫了這麼一聲,他的臉能紅出二裡地。
一路上鶴師兄都在山野裡亂竄,一會兒飛天上去叼鳥,一會兒鑽林子裡去追野兔。累了便跑回來,找虞意剝一個雞蛋吃。
李婆婆早上煮的那一大兜子雞蛋,基本上都叫它一隻鳥吃光了。
她看著丹頂鶴笑得開懷,“給它吃,都給它吃了。”
從柳丫莊到奉盛縣要行一天的路,到傍晚時分,他們才進了城。奉盛縣比起柔南縣來,要繁榮熱鬧得多,這個地方有大河流經,周邊的村子多,縣城也發展得更加繁榮。
尤其這一月正是秋月祭之時,城裡城外皆是一片喜氣洋洋。
虞意在路上時,便聽李婆婆說起過秋月祭一事,中秋是和年節一樣的大慶之節,屆時會有遊園燈會,祭拜月神的慶典,是最為熱鬧的時候。
中秋本也是團圓的節慶,李婆婆會著急進城,也是想趕在中秋之節前,和女兒團聚。
李婆婆之女名趙栀,取自栀子花的名兒,她嫁入的是縣城裡的一個木匠家裡,從門外就能看到院子裡堆放的一地木料和竹子。
屋檐下堆著大堆做好的燈籠骨架。秋月祭有燈展祭月,正是他們忙碌的時候。
虞意將李婆婆送到街邊,與她道別。李婆婆本想挽留,但回頭一看院子裡亂蓬蓬的樣子,便隻好作罷。
李婆婆思念女兒得緊,一卸下身上的擔子,便急忙忙地收拾東西跑來縣城,臨到了門前,才懊惱地想起來,應該先捎個信來才對。
不過,看到女兒看見她時,臉上綻放的驚喜,這點顧慮瞬間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母女倆歡喜地抱在一起,還沒說上兩句體己話,趙栀忽而悶哼一聲,伸手捂住小腹,額頭上瞬間就出了一層細密的汗,臉色也蒼白下來。
李婆婆忙扶住她,緊張地上下打量女兒,急道:“怎麼了?”
她這一看,才發現自己女兒形容枯瘦,面色憔悴得不成樣子,臉頰都凹陷下去,袖子裡的手腕也細得像是一把幹柴,唯獨被她撫著的小腹微微凸起。
趙栀緩過勁兒來,笑著拉起母親的手放到肚子上,“阿娘,我有喜了。”
李婆婆先是高興,再看自己女兒憔悴的樣子,又擔憂道:“你懷孕了,杜錢沒有好好照顧你嗎,怎麼瘦成這個樣子?”
趙栀扶著肚子道:“是我自己吃不下也喝不下,肚子總是墜墜的,若兒最近又生病了,白天沒精打採,晚上總是驚醒哭鬧。”
李婆婆這才發現孫女沒有迎出來,忙道:“那她現在怎麼樣了,讓我看看。”
趙栀搖頭,語氣裡就透出濃濃疲憊,“前兩日,我一個沒看住她,讓她的腿被竹片割傷了,杜郎帶她去醫館換藥,還沒回來。”
正是因著他們最近家裡事多,客戶定制的燈籠架子到現在都還沒做好,杜郎這幾日都在通宵達旦地趕工,都還有一些燈籠未完成,今晚也還得通宵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