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意警惕地掃過四周,伸手捻了一點石粉。@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是靈力被抽空後的靈石粉。
最後那一刻,薛沉景點往她眉心的竟然是一個定向傳送陣,看這座傳送陣耗費掉的靈石灰,她應該被傳送到了很遠的地方,可能已經出了情花谷秘境。
她這是被傳送到了何處?
虞意一邊思索著,一邊從坐席上起身,在逐漸熄滅的靈光下,想要摸索找到出口。
正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咔噠”一聲,是門鎖被啟開的聲音,隨後那一扇厚厚的木門被推開一條縫,伴隨著咿呀聲響,外面的天光流瀉進來。
橘紅色的,頹敗的夕陽的光。
滿屋子的靈石浮灰被在夕陽的霞光中跳躍,門口倚著一個佝偻的身影,張開渾濁的雙眼費力地望進來,看了她半晌,奇怪道:“哎呀,怎麼變成小姑娘了?”
第56章 秋月祭(1)
暗室的門被開啟時, 虞意明顯見著一條靈線從門後流散往兩邊,激活了懸在門上的陣,同時又一條靈線從下流向地面, 射往她腳下的坐席而來。
因著這座定向傳送陣已經使用,周遭的靈石也皆化為齑粉,門上的陣一閃之後又熄滅了。
那是一個殺陣, 若是在這座定向傳送陣未啟用時,便有人打開房門,來人會被門上的法陣絞殺。
虞意警覺地望過去,指尖上掐著劍訣。
門軸咿呀的響動中,來人又費力地推開了一點門, 抬手揮了揮撲至面前的浮灰, 怔然地望著空蕩蕩的屋子,呢喃道:“怎麼沒了怎麼都成灰了?”
虞意看清了她的面貌。身形佝偻,頭發花白, 一身的灰布麻衣,露在外面的皮膚褶皺得如同樹皮,手背上生了一大片老年斑,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
從她身上, 虞意沒有感覺到絲毫靈力,她是一個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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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沉景這一座定向傳送陣的終點,竟設置在一個凡人的家裡?
老婦人被浮灰嗆得咳嗽,終於反應過來, 對她招手道:“哎喲,這屋子這麼多年沒打開, 怎麼全都變成灰了,小姑娘, 你快點出來,別被灰塵糊了鼻子。”
虞意釋放出一點靈力,將滿屋的靈石浮灰壓下去,快走兩步到了門前,詢問道:“婆婆,請問這是哪裡?”
老婦退開兩步,將她引出屋來,拿起帕子將院子裡條凳擦幹淨,轉身快步跑進廚房,從一碟子土陶碗裡翻出一個雪白的瓷碗,用大缸上搭建的竹筒引來的山泉水洗淨,倒上一碗燒好的熱水,招呼她過去坐。
虞意連忙道了謝,坐去桌邊。
熱情地忙活完了,老婦才拍了拍腦門,說道:“你剛才問這裡是什麼地方呀?我們這兒叫柳丫莊,因為是三座大山夾成了一個‘丫’字,所以就叫柳丫莊了。”
虞意無奈,“柳丫莊”這個名字太小,即便知道了村子名,也讓她判斷不出方位。
這一座院子是很普通的農家院,土牆青瓦,瓦片還不全,好些地方都是用茅草墊著芭蕉葉再糊上泥。
呈凹字形,一共四間屋子。虞意出來的那間屋被擋在柴房後邊,頗有幾分隱蔽。
房屋建在山腰上,院壩裡圍了柵欄,圈養著一些雞鴨。從這裡望下去,能看到山下聚集的一片屋子,組成了一個村寨,再遠處就是一條奔流的大河。
夕陽的餘暉從天邊照過來,將這一整面山都攏在昏黃的霞光裡,是一個很山清水秀的地方。當然,也僅此而已,這裡並沒有什麼靈氣。
虞意一邊轉動眼眸打量著四周,一邊繼續問道:“婆婆可知柳丫莊屬於什麼縣鎮下,什麼州郡呢?”
“我們這往上有個奉盛縣,再往上老婆子就不知道咯。”老婦抬袖擦了擦眼,原本渾濁的眼睛因為亮起的神光而顯得清亮了些許。
她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虞意,似又害怕自己的目光冒犯了她,便顯出幾分拘謹,隻是臉上倒一直掛著笑。
小姑娘唇紅齒白,臉頰嫩生生得能掐出水來,一身鮮豔的紅裙,瞧著似是嫁衣,烏黑的發髻裡還簪著黃金釵,耀眼得不像是凡間人,更和她這座窮山老林中的破落土房不搭。
老婦人見她伸出白得和香蔥根一樣的手指,端起桌上的瓷碗,小口喝了幾口水,老婦拘謹的神色才放松了一些。
小姑娘不嫌棄她。
虞意問起那間柴房後面的屋子,老婦人偏頭望向遠處那條奔流的大河,說道:“是三十年前一個小伙子來搗鼓的。”
老婦姓李,虞意叫她李婆婆。李婆婆敘述得很慢,但卻說得很清晰,顯然,三十年過去,她一點也沒有忘記當年發生過的事。
柳丫莊的“丫”字來源於三山夾出的那條河,三十年前,那條河河水猛漲,順河衝來了一條蛇妖,那蛇妖到了柳丫莊盤纏下來,吃了村子裡好些人,又卷走了村裡幼童做巢,將蛇蛋產在人體內孵化。
三十年前,李婆婆年近三十歲,一家三口人,男人被蛇妖吃了,膝下一個將將滿十歲的女兒被蛇妖拖走做了巢。
她一夕之間失夫又失子,四處求人去救自己女兒。隻是那個時候,所有人都懼怕蛇妖,柳丫莊沒遭殃的人都顧著逃跑,沒人敢幫她。
他們這裡屬於窮鄉僻壤,離仙門路途遙遠,根本求救無門,就算能找到仙門去,等找到人來救,她的女兒怕是早就化成白骨了。
李婆婆隻好自己扛上劈柴的刀,鑽入山林裡去找那條蛇,她就算救不回女兒,也要和女兒死在一起。
那蛇妖在柳丫莊橫行無忌,到處都是它撞翻的林木,滿山都是蛇行過之後的道,所以,她沒費多少工夫便找到了蛇窩。
蛇窩在一個潮湿的山洞裡,那山洞中四處都是蛇妖吐出的白骨,骨頭上還帶著血淋淋的肉。山洞深處是用人體壘起來的巢穴,墊在最下面的人都被壓扁了,血水流了一地。
李婆婆趁著蛇妖外出覓食鑽進山洞,跳進蛇巢裡找自己女兒,她在人堆裡翻找許久,終於從那一層一層白花花的軀體裡,找到了自己的女兒。
隻可惜,她來得太晚,她的女兒已經被蛇妖產了一肚子的蛇卵,蛇毒侵入她的肺腑,人已經氣絕身亡。
即便女兒已經死去,李婆婆也不想讓她的屍身留在蛇巢裡腐壞,她將大腹便便的女兒拖出蛇巢,沾了一身的蛇腥氣。
她那時候又慌又怕,根本沒注意到這些,從蛇巢出來後,便想背著女兒往縣城方向逃。
結果走出去沒多久,就被蛇妖追上來。她慌亂逃跑的時候跌倒了,抱著女兒一起滾進一個山溝裡,剛好砸進一團白色的像是泥漿一樣的東西裡面。
李婆婆差點在那東西裡面窒息而死,是一個少年將她們從泥漿裡扯出來。
虞意聽她說起“白色的泥漿”,大概能猜出來,那東西應該是薛沉景的地濁。
李婆婆撫摸著手肘上一條深刻的疤痕,繼續道:“這個時候,那條蛇妖也追上來了,他們打到一起,不到一會兒,那麼厲害的蛇妖就被砍成好幾截,死掉了。”
那少年殺了妖,走過來踹了踹地上被烤成黑炭的幾條魚,問她,會不會做飯,會不會燒魚。
李婆婆看了一眼旁邊被蛇血澆得熄滅的火堆邊,躺著的兩條燒焦的魚,魚鱗都沒刮,內髒也沒有破開去掉,外皮被燒焦了,裡面的肉還是生的。
她當時怕得厲害,腦袋都是懵的,點了點頭
然後,少年就跟她回了家。
“那小伙子重新抓了幾條大魚來,要我給他燒翡翠白玉魚湯,鮮悶龍鱗魚,黃金脆魚片,玲瓏四鮮煲。這些菜名兒我聽都沒聽過,哪裡會做,最後還是隻按照我平時的做法,用缸子裡腌的酸菜,燒了一鍋魚湯。”
當天的記憶太過深刻,她現在說起,甚至都能想起當時所有細節,包括他報上的那些,她以前從未聽過的菜名。
李婆婆說,她把一大盆酸菜魚湯端上去時,那少年滿臉的嫌棄,她當時慌得汗都下來了。不過他最後還是一臉嫌棄地將一大盆魚全都吃光了。
李婆婆雙手環抱,比劃了下,“這麼大一盆。”
虞意看她比劃的大小,比臉盆都還大,難怪她這麼吃驚。
李婆婆給他煮好飯,自己卻沒吃,她一點也吃不下。她洗了把刀,想要剖開女兒肚子,把塞滿她肚子的蛇蛋掏出來,好讓女兒能幹幹淨淨地入土下葬。
可是她將刀懸在那裡許久,卻始終不敢下手。最後是那少年出手,在她女兒腹上點了幾下,讓她把肚子裡的蛇蛋全都吐了出來。
婆婆當時感激涕零,跪地上一個勁兒拜他,舉手發誓願意來生為他做牛做馬。
少年便盯著她笑了一會兒,說道:“不用來生了,我身上正有一些寶物,不好隨身攜帶,你若是感激我,我便將寶物藏在這裡,你幫我守著。”
婆婆本已無心在活下去,打算葬了女兒後,便隨女兒和丈夫一同去了,但是見他隻有這麼一個要求,便隻好硬著頭皮答應。
她抬起蒼老的手,指向那見掩藏起來的屋子說道:“就是那間屋。”
李婆婆連夜騰出一間屋,將窗戶全都封死,讓他把寶物放進去,又陸續在外加厚了一層土泥,蓋上柴房遮掩。
“我看他放進去很多金銀珠寶,又在門角上掛上一個鈴鐺,讓我鎖上門,說隻有鈴鐺響了,便是他回來取了寶物,我就可以打開屋子,鈴鐺不響,就不能開。”
這些年,李婆婆一個人過得很艱難,守著一屋子金銀,夜裡連覺也睡不好。
有無數次困難得過不下去時,她都想拋棄當年的承諾,一了百了。後來,柳丫莊重新熱鬧起來,她也從悲痛中走出來,又遇上一個想要和她搭伙過日子的老伴。
兩人窮困潦倒之時,她也曾無數次徘徊在那間藏寶的屋子門口,想要打開門,進去拿一點錢渡過難關,等日子好起來再還回去。
有時候,她的鑰匙都插在了鎖孔上,最終還是咬咬牙挺過來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李婆婆說著,雙肩都耷拉下去,似乎終於卸下一身重擔,“三十多年了,老婆子總算是等到鈴鐺響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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