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意仰面望著他, 身體裡的火本就燒得她頭暈目眩,幾乎不能思考,又聽到薛沉景這樣陰陽怪氣故意挑釁的言辭,便猶如火上澆油,徹底爆發。
她偏轉了一下刀身,刀面朝上。
逐春第五劍,心鏡。
刀身化作雪亮的鏡面,近在咫尺地照出薛沉景的模樣,他下意識垂下眼,從那光亮的鏡面裡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樣,沒出息得像一隻喪家之犬。
薛沉景甩開她的蓋頭,抬手擦臉,並沒有摸到眼淚。他分明沒有哭,也沒有哀求她!
“你騙……”薛沉景惱怒的話語忽然中斷,眼下熾烈的光芒一閃,鋒銳的刀尖從下往上掃來,直取他的咽喉。
薛沉景終於松開了她的手腕,匆忙閃身避讓。他避開了最致命的地方,卻還是被她的刀光劃傷了。一條血痕從左側下颌往上延伸至臉頰,緩緩沁出鮮紅的血。
當啷一聲。
虞意甩掉了不趁手的短刀,手中光芒閃爍,換上了自己的青竹劍,她沸騰的戰意引得劍身發出陣陣嗡鳴,中縫那一道白痕更是明亮到刺眼。
薛沉景臉上的血綴成了珠子,順著下巴滴落,他痛得嗚咽一聲,手指懸在臉側,想碰又不敢碰。
傷口沒辦法愈合,她用的是心劍來傷他。
被心劍一次又一次斬殺的記憶浮上心頭,薛沉景整個人都在抖,往後退到牆角,恐懼地看了一眼她的劍,難以置信道:“你當真想要殺了我?”
回答他的,是虞意毫不留情又斬來的一劍。
屋外的魑魅魍魎忍不住騷動,它們覬覦薛沉景身上的力量,又懼怕他身上的力量,虎視眈眈地環伺在屋外,期盼他們互相殘殺,觀望著,等待著,等待他虛弱之後再一擁而上將他分食。
一道白影從沉花海裡竄出來,閃電般的掠過島上樹林,帶起的風卷起地面花瓣。不知什麼時候,沉花海上的雨已經停了,太陽從雲層中探出頭。
犼飛竄過庭院,身上恐怖的魔息威懾得滿院的魍魎又重新匍匐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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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從窗口撞入,張開尖銳的獠牙,飛濺的涎水頃刻間將周圍的擺置溶化了一大片,在地上也灼出幾個坑洞,朝虞意兇狠撲去。
薛沉景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了它的耳朵,硬生生將它按回懷裡。
犼並不如地濁和骨魔那樣聽話,它戰意正濃,突然被人制止,即便是召喚它出來的主人,也並不留情。它嗅到血的氣息,反口撕咬上薛沉景肩頭。
薛沉景一道法印拍在它身上,將它的身形拍成了一股幽暗的魔息,被法陣吸入其中。
犼剛消失,虞意的劍就劈至面前,薛沉景連滾帶爬地閃躲,臉上的血滴得到處都是,地濁的霧氣湧出來,跟隨在他身後舔掉地上的血。
薛沉景又痛又氣,大聲喊道:“虞意!你不想嫁給我,難不成你還想嫁給那個鬼王做妾嗎?”
虞意已經聽不進去他在說什麼了,她腹中燒得難受,隻要稍微一動念,她腹中那團火就會將這個念催生成熊熊燃燒的欲,一點火星都會被催生成燎原大火。
她的情緒被放大了無數倍,喜怒哀樂都膨脹得讓她承受不住。
她陷在被無限催化放大的仇恨和怒火中,無法自拔。
現在腦海裡已經隻剩一個念頭,她要殺了他,隻有殺了他,才能平息自己心中的火。
呼嘯的劍氣從廳堂內劈斬出來,院子裡的魍魎懼怕心劍之威,窸窸窣窣退離出庭院,潛伏進外面樹林觀望。
沉花海上,雨雖停了,但卻籠罩著一層厚重的雲。雲霓背後,隱匿著照花宮數十名高階修士,其中還有六名長老,姜嬉原不想驚動他們出手的,甚至她原本都不打算自己親自動手。
但照花宮的小輩實在難堪大用,圍剿數次都沒能將那個魔物拿下。
兼之,沉花海的鬼王都在他手下吃了虧,姜嬉也意識到,自己先前確實小看了薛沉景。他那身金丹期的修為隻是掩人耳目罷了,最棘手的是他召喚而來的魔。
這些厲害的大魔竟能聽他號令。
“師尊,我們現在要動手嗎?”沈情之低聲問道。
姜嬉蹙眉思索,“再等等。”
等到他們兩敗俱傷,那個魔物遭受致命傷之後。
屋子裡不斷傳出橫梁被劍劈斷的聲響,房頂的磚瓦哗啦啦地墜落,四處都是咿呀的聲響。這間廳堂四柱都被斬斷,牆上也滿是劍痕,已經搖搖欲墜。
薛沉景被劍光追著,狼狽地逃竄。忽然,一道靈力逼近,將他從地濁霧氣中拽出來,狠狠地踩入地面。
他砸進滿是裂紋的地面,騰起的煙塵嗆入喉管,他身上多了好幾處無法愈合的劍傷,臉上的傷口再一次撕裂。
薛沉景用力眨了下眼,擠掉眼眶裡的淚,於飛灰中看到虞意居高臨下壓制在他身上的身影。
膝蓋壓迫在他的腰腹,手中長劍懸在他上方。
薛沉景睜大眼睛,瞳孔擴散開,在翻滾的煙塵當中望向虞意冷酷的面容。心劍的光映照在他眼底,和曾經無數次釘入他心口的劍芒一樣。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若是繼續這樣下去,他會死在她的劍下的。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
薛沉景呼吸急促,顫動的瞳孔注視著懸在身上的利劍,也注視著利劍背後的人。
在劍光逼近之時,他終於用力握了握手指,指尖劃動,虞意身後的半空中倏地劃出一道暗紅色的圓弧,靈線在圓弧中交錯生成,一道召喚魔物的法陣即將成型。
懸在他上方的劍尖卻忽然停下了。
虞意垂眸盯著他,胸口起伏,睫毛抖動得如同受驚的蝴蝶,眼中有著劇烈掙扎的情緒。薛沉景滿是血和淚的臉映入她眼中,有另一種情緒湧上她心頭,暫時衝淡了心中殺意。
薛沉景手指頓住,半空的法陣凝滯,他眼中亮起一點希冀的光。
滿屋都是噼裡啪啦的梁柱龜裂聲,房頂掉下簌簌的木屑和塵灰,地面上的兩人卻像是靜止了。
那懸在半空的召魔法陣隻剩最後一根靈線便可完成,虞意的劍尖亦抵在他的心口上,隻要再往下一寸就能刺破他的皮膚。
到了此時,薛沉景也看出來虞意的不對勁,但他又有點難以想象,她這樣的人,竟也會被別人蠱惑控制。
薛沉景先前已經領略到虞意發火時的可怕之處,劍尖懸在心口,他再也不敢妄言刺激她。
“主人,主人。”薛沉景觀察著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輕聲地喊著她,試圖喚醒她,“主人,我錯了……”
看到虞意眉尖一蹙,握劍的手又收緊了幾分,他立即閉上嘴,瞳中神色微顫。
怎麼辦?這下要怎麼辦才好?
虞意腹中的火未消,情緒被無限放大,身體裡的情和欲都像是一點就著的炸藥桶,方才怒意佔領高地,她心中隻想殺了他泄憤。
現在另一種欲丨望在她心裡發芽,被快速催化膨脹,怒火化成了另一種火在她血管裡遊走。
虞意臉頰上漫上一抹雲霞似的紅,視野好像自帶了一層柔光濾鏡,腦子裡一片空白,隻剩他小心翼翼又不知所措望著她樣子。@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不論是他眼角的淚,還是臉頰上的血,都成了催化她身體裡欲丨望的助燃劑,虞意喉中咽了咽,渴得她呼吸都好似有火在燒,她的理智早已經被燒成灰燼,隻剩下膨脹的欲還在擺布她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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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沉景終於想到了辦法,他努力舒展開自己的眼角眉梢,嘗試露出一個安撫的溫柔的笑,強迫自己戴上最令他厭惡的那一個人的表情,柔聲喊道:“阿意。”
薛明淵是這樣叫她的吧?
他張了張嘴,想裝作薛明淵的樣子,告訴她,現在他是薛明淵,不是薛沉景了,她那麼喜歡他,應該不會想要殺他了吧。
隻是,他的話還沒吐出口,虞意忽然抬手撇下劍,俯下身來。
橫放的青竹劍依然威脅地抵在他脖頸上,與此同時,柔軟的唇卻落在了他眼睛上,吻去眼角淚痕,落下一串啄吻,最後含住了他的唇。
薛沉景震驚地睜大眼,整個人都僵硬得化成了一尊石雕,直到虞意的動作碰到他的傷,他才像是突然回魂了一般,身子劇烈地抖了一下。
虞意立即按壓住他,拇指壓在他下巴上,迫使他張開嘴,柔軟的舌掃過嘴唇,探進他口中。
不論是殺他,還是親他,眼前的人都是她身體裡過載情緒最好的宣泄口。
腹中的火燒得她太過難受,她隻想發泄。
薛沉景指尖還掐著靈線,被這一個突然的吻搞得心神蕩漾,指尖靈線失控,半空中的召魔法陣驟然成型,一縷黑煙從法陣裡飄逸出來,化作一條細長的毒蛇彈射撲下,張口咬向虞意後頸。
虞意頭暈腦脹,卻還是被身後的威脅激起了本能反應,她想要回頭,被身下之人環手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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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沉景張開五指按在她後腦上,不讓她離開。落下的毒蛇一口咬在他手背,毒蛇被彈開,重新變為黑煙,吸回法陣。
毒液順著經脈蔓延,薛沉景整條手臂都麻了,從虞意肩上滑落,但他另一隻手依然牢牢按著她,捏在她後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