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景這麼一想,又有些生氣,他不想讓它們碰她。可他現在又很想碰她,比以前的任何時候都想。
畫舫樓閣內,魔靈再一次順應了他的心念,驅使著兩個侍女重新抓住虞意的腳,將繡花鞋從她腳上脫下,頓了一下,又同時託住腳跟再給她穿上。
她們就像一對卡殼了的木偶,反復地脫下她的鞋,又給她穿上,虞意的腳跟被繡花鞋的鞋口磨得生熱,些微刺痛,在侍女第五次試圖扒下她的鞋時,她蹬腳從榻上跳開,疑惑道:“你們在幹什麼?”
侍女跪在原地,雙手還保持著託住她雙腳的姿勢。薛沉景被虞意的聲音喚得回過神來,握緊手指,控制兩個侍女從樓閣裡跑出來,跑到甲板上翻身從船舷躍出去,跳進了湖裡。
哗啦的落水聲引來甲板上吹拉彈唱的魍魎回頭,但它們僅僅是看了一眼,又事不關己地轉回頭,並不在意發生了什麼。
站在船頭的扭曲人影依然在高聲唱和,“鬼王迎親,魑魅魍魎,一律回避,不得擋道。”
虞意坐回閣樓窗前,如先前一般,對著鏡子自照。
落下水的兩個侍女很快退去人形,恢復了本來面貌,是兩條人面魚身的鯰魚精,它們入水就被魍魎包圍,毫無反抗地被撕碎吞吃了。
薛沉景這才滿意,他又搓了搓指腹,隔著迷離雨簾又望了一眼樓閣上的燈光,沉入水下。
他倒也沒有狂妄到一無所知便往湖心島上闖,薛沉景一路在水下抓了不少魍魎,直接侵入它們的意識,攫取關於鬼王的信息。
這沉花海的鬼王,是一條被殺後沉入水底的蛟,屍身腐化成泥,魂魄盤踞不散,因而成了水底魍魎,它得了一枚寶珠,借助寶珠之力降服了湖中鬼怪,最後稱王。
令薛沉景意外的是,這位沉花海鬼王早已有一位夫人,且甚為懼怕那位夫人,湖中魍魎們也皆臣服於那位夫人之下。
他的主人嫁過去,竟是要給鬼王做妾的。
這鬼東西怎麼敢的?!
薛沉景氣得撕碎了擋路的魍魎,徑直往湖心島上而去,他渾身湿透地上了岸,像一隻奪命的水鬼,踏上地面鮮花鋪成的迎親道上。
他腳步一頓,垂頭看了一眼地上的花瓣,姹紫嫣紅的新鮮花瓣鋪了厚厚一層,蜿蜒的花路從水邊延伸進湖心島的深處,花路兩側的樹上垂掛花燈,在細雨朦膿中,亮著一團橘黃的暖光,這麼一看,景是極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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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沉景沒有破壞花路,他從旁邊的林子裡鑽進去,順著花路到了深處的庭院。
庭院大門上掛著兩盞喜慶的紅燈籠,屋檐下亦披著紅綢,院子裡面更是歡聲笑語,喜慶非凡,和人間成親的喜宴別無二致。
新娘未到,堂上也不見新郎身影,畫舫即將靠岸,薛沉景也沒有耐心在這滿院子的魑魅魍魎中去尋找那條蛟,他更不想給它大打出手的機會,以免破壞了這些美妙的布置。
總不能讓虞意在被打得破破爛爛的地方和他拜堂成親吧。
薛沉景想要速戰速決,但鬼王的實力想必也不是他現在這點子金丹期的修為就能隨意解決的,所以隻能铤而走險。
他袖中探出一條擬足,鍍上了蛇鱗,將柔軟的末梢武裝成了尖銳的錐。
薛沉景扯開半邊衣衫,抓住擬足劃開自己心口皮膚,將錐尖捅進深處,心頭血順著透明的觸手滴落。他蘸取心頭血,迅速在虛空中畫了一個陣。
薛沉景扯開擬足,心口血洞裡的血狂湧入陣,法陣之內湧出濃鬱的魔息,一雙長耳從法陣當中緩緩探出來。
長耳之下冒出的半顆腦袋形如兔,身形並不比兔子大多少,但其面相卻極其兇惡,口如血盆,獠牙尖銳,雙眼暗紅,透著嗜血的狂氣。
系統大驚道:“犼,你怎麼把犼召喚出來了!你現在能控制住它嗎?哎呀,主人,快點讓傷口愈合啊,否則你的血會被它抽光的!”
薛沉景按住心口的傷,鮮血還是從他指縫裡抽離出去,飛快匯入身前法陣。
他垂下眼,與法陣裡的犼對視,雙方無聲地交鋒。
周遭魔息翻湧,庭院裡的魑魅魍魎皆被一牆之隔那恐怖的氣息驚動,沉花海裡的魍魎都往這座小島而來,遊動時在湖裡掀起巨浪,差點將水上畫舫掀翻。
好在畫舫已經臨岸,虞意在拍起的水浪中從甲板上跳下,飛躍至岸上花路。鋪在路上的鮮花沾了一層薄薄的雨氣,嬌嫩可愛,香味十分濃鬱。
她隻輕輕聞了一口氣,方才有些清亮的眸子又蒙上迷離,像是醉在了花香當中。
周遭怪相再引不走她的注意力,虞意看也沒看從水裡爬出的密密麻麻的怪物,提起裙擺沿著花路往裡走。
身後有人追過來,將蓋頭罩到她頭上,扶著她前行,她也沒有拒絕。@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薛沉景聽到了湖邊的動靜,一腳踩上犼的腦袋,在它憤怒的嘶吼聲中,不耐煩道:“我沒有工夫跟你上演熬鷹那一套,想起來了麼?你已經死在神魔戰場上了,死得渣都不剩,隻剩一口魔氣和我共生在一起。”
“受我血陣召喚才能現世的東西,還想反抗我不成?”薛沉景松開按在胸口的手,心上的血洞愈合,他懸手停在它頭頂,指尖的血滴下去,滴到犼雪白的皮毛上,“你可以試試看,殺了我你還能不能存在。”
犼被他指尖滴落的血淋了一臉,控制不住地伸出舌頭舔皮毛上的血,在如此的威逼利誘下,終於臣服在他腳邊。
薛沉景蹲下身,將手上的血都擦到它身上,揪了揪它的長耳朵,“乖,我再送你一條小零食。”
他移開踩住它的腳,犼徹底從法陣裡脫離出來,聳動鼻子嗅聞兩下,白影一晃,竄進了庭院的高牆內。
薛沉景起身時晃了一下,扶住樹幹站住了,他回頭瞥了一眼林中隱約透出的緋紅身影,邁腳快步往院子裡走進。
擁堵在門前的人全都無聲地盯著他,有些還有人形,有些卻已經維持不住人形,這讓它們的形狀看上去極為扭曲,似人非人的樣子格外詭異。
薛沉景大搖大擺地走到正門,抬步踩上門前臺階,門前魍魎哗啦一聲讓開一條道。
這院子裡的樹上也掛著彩燈,正堂當中懸掛了一面巨大的“囍”字,桌案上喜餅、喜果擺得齊全。
薛沉景很滿意。
後院傳來了蛟震耳欲聾的長吟,一條長影子猛地衝到天上,身後追擊著某物。那物身形雖小,卻快如閃電,在遊動的長蛟周身騰躍,撕扯下它身上的腐化的血肉。
蛟無法擺脫它,蜷縮身體,猛地砸進湖水裡,濺起滔天的水花。
這時候新娘已經到了門前,薛沉景匆匆從後院跑出來,拉攏身上的新郎喜服。也不知是喜服襯託之故,還是剛才跑得太急,他那張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上,竟又透出了潮紅,宛如精心塗抹的胭脂。
薛沉景的雙眼亮得驚人,眼中透著掩飾不住的興奮,瞳孔裡全都是那個罩著鴛鴦蓋頭,被攙扶著向他走來的身影。
他可太期待掀開蓋頭時,虞意看見是他時會是什麼表情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所以,就算明知道,這應該又是一個引他入瓮的陷阱,他也覺得無所謂。
滿院子似人非人的魑魅魍魎都矗立在原地,卻一點聲息都沒有,隻有它們黏稠的目光追隨著新娘轉動。
薛沉景喜服的下擺晃動,空氣中湧出無形的觸手,觸手上逸散出威脅的魔息,滿院的魍魎唰地垂下頭。
攙扶虞意的那隻水怪不敢再往前走,薛沉景便順勢伸過手去。
虞意從蓋頭下看到伸來身前的手掌,抬手搭到他手上,那隻手立即握住了她,一開始力道重了,又刻意地松懈了一點勁,手腕竟然在細細地顫抖著。
即便隔著蓋頭,虞意也能感覺到對方身上異常亢奮的情緒。
有那麼片刻時間,虞意忽而生了一點疑惑,她為什麼在成親?是和誰在成親?
可不及她多想,這點疑惑又很快消散在叫他們拜天地的唱和聲中。
沒有喜樂,沒有人聲,周遭安靜得詭異,隻有她聽了一路的尖利嗓子,喊著:“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一雙手伸來揭開了她頭頂的蓋頭,虞意隨著掀起的蓋頭抬頭,仰面便對上一雙烏黑而明亮的眼。
薛沉景滿含期待地盯著她,瞳孔微顫,壓抑著激動的呼吸,低聲道:“主人,新郎是我,你開心嗎?”
看到他的一瞬間,虞意腦子裡有什麼“嘭”地一下破了,就像是被壓縮的氣罐子,封存了這一路,在看到他時,便終於找到了宣泄口。
虞意體內的火熊熊地燃燒起來,陷入到令她自己都莫名其妙的仇恨當中,她眼睛都紅了,袖中滑出一把利刃,她的靈力給這把利刃鍍上烈焰,中縫處淌出一條白痕。
薛沉景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將利刃的鋒芒抵在他心口之外,目光落在她額心,“你的花鈿真好看,比這世上任何一朵芙蓉花都好看。”
第54章 惡欲珠(3)
薛沉景早料到他的主人不會開心, 很有可能會捅他一刀,所以他早有防備。
但是當這個猜測成真,當虞意真的沒有絲毫猶豫地持刀朝他心口捅來時, 那一刻,他心中翻湧的滋味還是讓他紅了眼。真讓人失望啊,百分之四十的好感度也沒有讓她遲疑那麼一瞬。
哪怕是遲疑一息, 他都能滿足。
可惜虞意並沒有,她在看清他的下一刻,便立即握住了利刃朝他要害處捅來。利刃的刀尖分明被擋在了他心口之外,但他卻還是感覺到了痛。
薛沉景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抵擋著壓迫來心口的刀尖,另一手還掀著她的蓋頭, 心中惡意沸騰。既然如此, 那就讓他看到更多她失控的樣子吧,讓他看到更多她厭惡他的模樣。
他嘴角噙笑,眼裡積蓄著一點克制的淚意, 故意說道:“主人,跟我成親就這麼讓你生氣嗎?生氣到想要殺了我?可惜了,你再生氣也沒用,我們已經拜過堂了, 這一回是真的拜過天地,結為夫妻了。”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妻子了。主人,唔, 不對,我該改口叫你夫人, 或者娘子?娘子,你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