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意從劍身的反光裡看到自己,另一個她張開手臂,被禁錮在一個法陣之上。一枚赤色的圓珠懸浮在她身前,珠子內似乎燒著一叢火,火光罩在她身上,牽引著她的七情六欲。@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哪一邊是真,哪一邊是幻?
“快把惡欲珠喂給她,否則不等薛沉景來,她自己就能掙脫惡欲珠的控制了!”一道尖利而急切的女聲刺來耳中。
虞意心中一定,抬起的雙眸裡,眼神清明——那邊才是真實的。
她握住劍,朝著聲音來處一劍劈斬過去。漆黑的甬道在劍光之下徹底崩碎,困住她神識的幻境崩解,虞意倏地睜開眼睛。
惡欲珠的光映照在她眼中,虞意看著珠子內搖曳的火苗,剛剛清醒的神識,又不由恍惚了一下。
就在她恍惚的這麼一剎那,一股力道撬開的嘴,惡欲珠後伸來一隻恐怖的爪子,在珠子上輕輕一撞,彈進了她嘴裡。
圓珠順著喉口滑入腹中,虞意腹中一熱,燒得她難受。
人體內天生便有三火,心君火,君火主神。腎臣火,臣火主欲,亦稱作精火。氣海民火,民火主人體中氣。虞意體內三火本相生相成,渾然一體。如今多了外欲加入,瞬間打破了她體內的平衡。
尤其這珠子裡的欲丨火,沉積經年,既濁且惡,入體之後與她的精火相融,將她的精火亦催發得沸騰起來。
虞意雙眼被欲望燒得通紅,理智的弦“啪嗒”一聲斷了,不論是愛也好,恨也罷,一切皆脫離了她的控制,變得全然不由自己。
將惡欲珠塞進她嘴裡後,姜嬉撤回了禁錮的符陣。
虞意從半空飄落至地,表情木然,轉頭看到殿中高大的陰沉木圓柱,她瞳中忽然亮起精光,猛地撲過去,提起青竹劍對著圓柱瘋狂劈砍,每一劍都在那粗壯的圓柱上斬下一道缺口。
殿中嗡嗡震向,一條半腐的蛟從陰暗中冒出頭來,喉中傳出渾濁聲波,“她砍柱子幹什麼?”
姜嬉並不在意她砍柱子幹什麼,她很滿意虞意現在那瘋狂劈砍的殺氣。
沉花海的水翻湧起來之時,沈情之找了個理由將仙盟一行人撤出去,張哉躊躇片刻,終究已無後悔餘地,隻得跟隨離開。
Advertisement
在照花宮修士有意放行和引導之下,薛沉景很快便踏入了秘境最後一層,可進入沉花海後,他對於自己精火的感應卻不知為何忽而斷了。
這一層秘境幾乎隻有這麼一片湖,湖中隱約可見一些散落的島嶼。
他踏入沉花海的時候,湖上正下著濛濛細雨,昏昧的天光下,湖面上黑影攢動,水裡的魑魅魍魎正在狂歡。
薛沉景沿著湖岸走了一段距離,殺了幾隻試圖爬上岸來想蠱惑他的小鬼,繞過岸邊一片樹林,來到沉花海另一邊。
如煙如霧的雨簾背後,不知何時,多了一艘頗具規模的畫舫。其上有兩層樓閣,檐角飛翹,下方掛著銅鈴,四面垂掛紅綢,很是喜慶。
幽幽喜樂隨風飄來,那畫舫船頭立著一個有些扭曲的人影,掐著尖利的嗓子高聲喊道:“鬼王迎親,魑魅魍魎,一律回避,不得擋道。”
隨著那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唱和聲傳開,湖面上湧動的鬼魅影子四散退開,讓出一條通往湖心島的道路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又是成親的戲碼,沒有一點新意。
真不愧名為情花谷。
薛沉景站在岸邊,目光追尋著船上透出的一縷燈光,往畫舫上二樓的窗前望去。橘黃燈暈中端坐著一道窈窕的身影,正對鏡而坐,手執朱筆,往眉心繪制花鈿。
薛沉景眼神微動,眨了下眼,擠掉睫毛上的水珠,伸手揮了揮惱人的雨霧,再次望過去。
啊,他的主人真忙,又要成親了。
系統也在他耳邊叫道:“女主又要成親了!”它頓了一頓,補充道,“這次是真的!”
“嗯。”薛沉景敷衍地從鼻子應一聲,目光一直定格在那窗後的身影上,沿著湖岸邊往右走了幾步,找到一個更好的角度,能更清楚地看到畫舫上的人。
虞意穿著一身鮮紅的嫁衣,頭上帶著鳳冠,兩邊垂墜的珠串被燈光映照下瑩潤生輝,襯得她的臉龐也光潤玉顏。
許是因為朦朦雨霧遮擋,柔化了她的五官,使得她的面目看上去格外柔和,有一種他未曾得見的溫柔繾綣。
薛沉景死死盯著她,眼中似也被雨霧侵染,蒙上一層陰鬱之色,沉聲道:“她這一身嫁衣更好看。”
系統麻木道:“主人,你不會又要眼睜睜地看著女主嫁給別人吧?”
薛沉景隨著畫舫走動,踩進了岸邊的泥水裡,眯著眼睛想了想,氣急而笑道:“不,我這回改變主意了。我要先去湖心島宰了那個什麼鬼王,等著她嫁過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便有些興奮起來,迫不及待地問道:“你說,如果她在喜堂裡看到的新郎是我,她會有什麼反應?是高興還是生氣?”
第53章 惡欲珠(2)
薛沉景光是這般想想, 便已經心痒難耐。他的身影在地濁包圍下化霧,沉入水裡,往湖中心而去。
水下的魍魎鬼影更是多如水虱, 但薛沉景並不懼怕它們,也不討厭它們。比起行走在鄞州城那樣滿是人類的大街上,這飄滿魑魅魍魎的湖, 更讓他覺得愜意。
更兼之,這水裡還殘留著令他熟悉的氣息,是曾經從他身上剖離出去的精火殘留的欲念。薛明淵極度憎惡它,視之為惡欲,將它視為招引妖魔鬼怪的罪魁禍首, 所以他不惜重損自身, 也要舍棄這一火。
但他沒料到的是,薛沉景欲念強烈,就算斬去這一火, 也依然無法扼制住他叢生的欲望,他一直都在渴求,拼命地想要索取,貪婪而從不知足, 就像一塊永遠都吸不飽水的海綿。
就算沒有精火,他也能從魔物身上汲取到惡欲的養料。
湖裡的魑魅魍魎將薛沉景當做了同類,他的身上有恐怖的魔物氣息,所行之處, 沒有魍魎敢來挑戰他,隻會受他的氣息所震懾, 俯首甘拜。
妖魔鬼怪就是這麼殘忍卻又單純的生物,以實力為尊, 強者為主,弱者為僕。
薛沉景遊至畫舫水邊時,從水中悄無聲息地散出了幾隻魔靈。魔靈飛出水面,搖晃腦袋抖掉身上的水珠,肉須吸附上船身,往上攀爬。
很快,它們便滾進了船艙裡。這畫舫上也皆是一些魑魅魍魎幻化而成的人,有的甚至並不願完全維持住人形,甲板上到處都是它們行過之後黏糊的水痕。
魔靈跟著兩名侍女上了閣樓,那兩個侍女外形倒是正常,走路的姿勢稍微古怪,幹淨的羅裙套在它們身上也似透著潮氣,五官雖僵硬,可也算得清秀。
隻有那雙眼睛,有著異於常人的詭異之處。眼瞳幽深,黏湿,從瞳孔裡透出湖底淤泥的沼氣,它們看人的目光也是湿漉漉的,仿佛是用目光從她身上湿漉漉地舔舐過去,在品嘗鹹淡。
身為同類的他太清楚它們這樣覬覦的眼神了,這裡的每一隻怪物都在覬覦他的主人。
薛沉景咬了咬牙,觸手失控地從身周射出去,卷住旁邊幾隻魍魎,用力將它們捏爆。烏血在水裡蔓延開,將湖水染得渾濁一片。
偏偏虞意在那樣冒犯的眼神下,卻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她甚至還對它們笑,問它們,“這樣的花鈿好看麼?描繪的是芙蓉花。”
薛沉景的目光透過魔靈看向她額心,在心中冷嗤,“這些怪物懂個屁的好看,它們都不知道芙蓉花是什麼東西。”
那兩個侍女並未回答她的話,它們的心思根本無法集中在她所說的花鈿上。兩人走上前,放下託盤,一個託盤裡放著繡鴛鴦紋的蓋頭,另一個託盤裡放著一雙紅色繡花鞋。
它們跪到她身邊,一人手裡捧著一隻繡花鞋,低聲道:“姑娘,奴婢幫你穿鞋。”
它們距離她很近,超過了正常的距離,低頭時,鼻翼瘋狂闔動,嗅聞她身上的氣息。
薛沉景聽到了它們喉嚨裡吞咽口水的聲音,他腦子裡嗡一聲,怒火上頭。
想把它們殺了,想殺了它們!
魔靈順應他的心念,飄飛過去落在那兩個侍女的後頸,柔軟的肉須鑽進它們腦後的頭發裡,探出一根毒刺,扎進去。
虞意略微傾過身子,說道:“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你們起來吧。”
語氣真溫柔呢。
薛沉景突然又不想殺它們了,他的毒刺扎入兩隻魍魎的腦子裡,魔靈完完全全吸附在它們後腦上,薛沉景輕而易舉地接管了它們的意識。
這兩隻魍魎並不是多厲害的怪物。
兩個侍女身體僵硬了一瞬,又轉眼恢復正常。
它們同時縮回手,將繡花鞋抱進懷裡,仰面看向虞意,在魔靈的操控下開口說道:“不行的,就讓我們幫你穿吧,奴婢本就是來伺候姑娘的,姑娘,就讓我們幫你穿,好嗎?”
兩人同時開口,聲調語氣分毫不差,就連面上祈求的神情都如出一轍,看起來實在古怪。虞意驚得往後仰了一下,瞳中顯出掙扎之色,有一瞬間的清醒。
不過也隻有那麼短暫一瞬,她很快又陷進當前這詭異的情境裡,不由自主地頷首配合了她們的請求。
侍女冰涼的手指同時握住了她的腳踝,隔著纖薄的足衣,冰得她禁不住縮了縮腳。
但隨即,腳腕上的力道更重,手指箍住她的腳,又硬生生將那雙玉足拽回,不讓她縮回裙下。
兩名侍女跪俯在虞意腳邊,低垂著頭,臉面幾乎要貼到她腿上。
它們仿若是兩個心有靈犀的孪生姐妹,力道相同,連動作都絲毫不差。手指從腳尖撫到小腿,細致地將她的足衣撫順,系上系帶,再握住她的足跟,將繡花鞋套上她的腳。
水下,薛沉景焦躁地搓揉著指腹,這種透過他人隔空瘙痒的觸碰,非但沒有平息他的怒火,反而在他心中滋生出了一種難言的焦渴。他明明在水裡,卻覺得無比幹渴,喉嚨裡好似有火在燒。
他剛剛才驅使那兩隻魍魎給她穿上了鞋,現在又想掀開她的裙擺,將那雙鞋拽下來,脫下足衣,直接觸碰她的皮膚。
薛沉景的雙手無意識地張開又收握,想將她的腳抓在手心裡,想要撫摸她小巧而瑩白的腳趾。但是他現在不能,他隻能透過那兩隻魍魎的手觸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