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景的身形晃了一瞬,從那顎齒下消失, 須臾後閃現在甬道另一側,但他剛剛落地, 轉眼又一個大腦袋撞入視線。
薛沉景閃身躲過,指尖靈線迸出, 靈光一分二,二分三,如點亮的燈籠迅速蔓延出去,將這一條甬道照得通明。
白光照亮了密密麻麻趴伏在甬道中的大螞蟻,這幅畫面簡直令人頭皮發麻。
薛沉景道:“我好像闖了螞蟻窩。”
螞蟻見了光,被徹底驚動,頓時朝他狂湧而來。薛沉景一道法印拍出去,砸碎了面前的大腦袋,地濁將他的身形化霧,從縫隙裡鑽出去。
薛沉景被螞蟻追著在洞中四處亂竄,咆哮聲回蕩在四周,“這種會咬人的蟲子才該叫人害怕吧!”
要是被夾住擬足,真的超級痛。
系統:“……”
乘坐浮舟從鄞州到照花宮有兩日的路途,入夜後,大家便也各自回了房,虞意拿著那卷沉花海的地圖研究。
鶴師兄站在桌邊,將腦袋搭在桌子上睡覺,它睡到半途,肚子裡開始咕嚕嚕地響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吃蟲吃壞了肚子。
虞意放下卷軸,正要去看看它時,半夢半醒的丹頂鶴忽然張開鳥嘴,打了一個嗝。
一團渾濁的煙氣從它嘴裡竄出來,飄上半空化成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氣泡,氣泡裡面隱約顯出模糊的景象來。
畫面晃動得很厲害,還時不時地會被遮擋住,虞意仔細辨認許久,才從昏暗的畫面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這個視角可能是在他袖口內,畫面中偶爾閃過他衣袖上印染的花紋。
“薛沉景?”虞意疑惑地喊道。
氣泡裡的人沒有回應,虞意還想再細看,漂浮在半空的氣泡又噼裡啪啦破了幹淨。
虞意一頭霧水地等待了片刻,伸手去搖鶴師兄,沒能把它喊醒,隻好又抱起卷軸重新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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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一會兒,鶴師兄難受地扭了扭腦袋,肚子裡再次發出咕嚕嚕的響動,鳥嘴一張又吐出一團煙氣來,煙氣化成氣泡,再次顯出另一端的景象。
這回她看得清楚了一點,薛沉景不知在什麼鬼地方,正被一群大到恐怖的火紅螞蟻追得亂竄。
畫面中最常見的,是他那雙飛快結印成陣的手,手指白而修長,在陰暗的環境下仿佛能發光,結印的動作迅捷而利落。
這氣泡看上去似乎隻能單向傳影,沒堅持片刻,就又破損消失。
鶴師兄似乎正在消化那些蟲子,一灘死鶴似的從桌上滑下去,肚子裡咕嚕嚕響,時不時吐出幾個氣泡來,氣泡另一端皆是薛沉景的畫面。
器樓外的小黑蟲子果然跟他有關,這隻有他才會變態到用這種肉蟲來盯梢!
虞意就從鶴師兄斷斷續續吐出的氣泡裡,看著薛沉景滿蟻穴亂竄,最後竟跑進了蟻後的老巢。那蟻後趴伏在一個巨大的坑洞裡,比雄蟻大了十倍不止,周邊全都是螞蟻卵。
薛沉景飛躍上它的腦袋,瞳孔在昏暗的巢穴裡亮著幽幽銀光。
虞意被氣泡畫面吸引走注意力,沒能留意那卷軸上忽而浮出的一縷針尖似的幽光,從繪制著“美人藤”的魍魎藤蔓中遊出,飛快從她指腹上劃過。
虞意指尖刺痛一瞬,驀地抬起手來,卻又未在指腹上發現什麼傷口。
氣泡破裂,等鶴師兄打下一個嗝的時候,從吐出的氣泡畫面裡,隻能看到蟻後身上交錯的陣法靈線,那龐大的肉山一樣的蟻後在陣法下一寸寸縮小,最後變成了指甲蓋大小,被他裝進一個小瓷瓶裡。
隨後,薛沉景跳到一隻螞蟻背後,領著一大群螞蟻開拔,浩浩蕩蕩地鑽出山洞。
虞意:“……”他看上去又收復了一群毒蟲大軍。
鶴師兄翻了個身,終於將肚子裡的蟲子消化了,安寧地睡過去,不再打嗝,虞意便也看不到後面發生了什麼。她注意力重新回到手中卷軸,繼續往下看去。
她指尖點著一叢簡筆勾勒的藤蔓,目光移向旁邊師父留下的注釋,“美人藤,被此藤刺中吸血後,藤蔓能生出被吸血者化身,必須燒斷根系……”
一牆之隔的房間內,張哉將一滴血珠封入琉璃瓶中,捏著瓶子猶豫良久,最終嘆息一聲,將瓶子放入桌上一個朱紅鍍金的錦盒內。
他扣上盒蓋,盒子上浮出傳送法陣,盒子從桌上消失。
片刻後,這一個朱紅鍍金的錦盒出現在照花宮宮主的桌案上,一雙纖纖玉手伸來,勾動盒上鎖扣,錦盒打開,她取出裡面的琉璃小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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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珠懸浮在瓶中,鮮紅而圓潤。
“情之。”姜嬉喚道,將琉璃小瓶拋給他。
沈情之接過瓶子,走到院中一株青樹下,那青樹生得根深葉茂,樹冠如華雲,身上攀爬著一根瘦小的藤蔓。
沈情之走到樹下,將瓶中血滴入藤蔓枯瘦的葉片內,鮮紅的血珠立即滲入葉脈中,僅僅在他往後退開的兩三步工夫下,那枯瘦的藤突然瘋長起來,很快便密密地爬滿了整株樹幹。
青樹簌簌地響動,枯萎的落葉如雨一般飄零。
青樹越是枯萎,那藤越是生得鮮綠,最後藤上開出一朵垂墜的白花,花結成果,長落到地上,漸漸變作人形,生出五官。
約莫一盞茶後,一名白衣娉婷的少女從枯死的樹下走出來,對著二人露出甜笑。
沈情之伸手點上她的眉心,將任務送入她腦海,說道:“你的下一株養料,薛沉景,去吧,去找到他。”
少女頷首,轉身登上露臺,從臺上縱身躍下。
下方的花海無風卷起重重花瓣,將她的身影吞入。
……
虞意睡了一覺,再醒來時,浮舟已經到了橫斷仙凡的花海上方,來到這個世界這麼多年,細究起來,她還沒有正經地到過什麼仙山福地。
她站在浮舟的甲板上,望著下方那一片璀璨的花海,無邊無際,飛揚的碎花被卷上半空,輕的上升化成瑰麗的雲霞,重的隨風墜下化成翩跹的蝴蝶,天上地下皆是一片霞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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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海的盡頭隱約可見懸山和瀑布,山與山之間亦是由花道相連,其上瓊樓金闕,桂殿蘭宮,在陽光下反射著碎星般的光點。
透過浮舟結界的輕風揚起她鬢邊碎發,烏黑的發絲撩過纖長的睫毛。
虞意眨了眨眼,瞳孔中映照著眼前的百花之景,美得她有些轉不開眼。果然,在現實中看到這樣的美景,還是比在遊戲裡要震撼得多。
她趴在船舷上,賞了一路的繁花,直到浮舟穿過照花宮外那一道七彩的虹橋,進入照花宮的結界內。
瀑布的聲囂一下衝入耳中,虞意吸了一口潮潤的空氣,沁涼的靈氣滲入肺腑,她才意識到,那一道疑似九天墜落的銀河,並不是普通的瀑布,而是一道靈泉。
瀑布濺起的靈霧飄逸在重重懸山之間,籠罩住整座照花宮,隻是在這其間行走坐臥,一呼一吸,便能吐納靈息,隨便吸一口就比嗑上一枚靈丹還管用。
還是她以前見識少了,竹林秘境裡的那一處小靈眼,跟照花宮比起來,簡直太寒碜了。
虞意又深深吸了兩口氣,聽到身後也傳來此起彼伏的吸氣聲,她轉回頭,便見浮舟甲板上,仙盟的修士也保持著差不多的姿勢,仰面迎接灑下的靈霧,陶醉地眯起眼睛
張哉從內走出來,就近踹了一個修士一腳,嫌棄道:“照花宮的人就在前面等著呢,把你們沒出息的樣子都給我收一收。”
被踹的修士是這一行人中輩分最小的,名陵移。他望著當空垂掛的瀑布,眼睛都綠了,羨慕嫉妒得恨不得咬帕子。
“師叔,這可是靈霧诶!在凌月宮隻有傷病患者才能享受到的靈霧,我上次出任務受了傷,想要沐浴一回靈霧都排了好幾天的隊才輪上,他們竟然這樣、這樣……”
他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詞來描述自己的心情,但虞意能從他表情裡讀出兩個字——豪橫。
照花宮是真的豪橫有錢,這就相當於仙盟的人還在抽籤排隊進空調房,照花宮就直接裝上了露天空調。
虞意轉動眼眸打量了一下浮舟上的仙盟修士,心忖,這仙盟混得好像不怎麼樣啊。@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浮舟停落在照花宮前那一座寬闊的白石高臺上,虞意跟隨在仙盟修士當中一同下來浮舟。
照花宮的修士已經在停仙臺上等候多時,前來迎接他們一行人的,正是照花宮大師兄沈情之。
雙方客套地見了禮,沈情之笑意盈盈道:“張司主,好久不見。”
他偏眸看到虞意,笑意更甚,“虞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第49章 情花谷(3)
沈情之顯然早就知道她會來這裡, 這也印證了虞意心中的猜想。
張哉說他是在民間看到了供奉青玄道人的畫像,才循著線索找到她。而虞意就隻在鬼城外時,給了那些村民一卷師父畫像。
仙盟凌月宮遠在望野, 距離鄞州十萬八千裡,張哉哪能那麼快又那麼湊巧就見到師父的畫像,隻可能是照花宮通的信。
他們用一封契約書將她引來這裡, 多半也是衝著薛沉景來的。難怪她從器樓出來沒見到薛沉景,那個魔頭跑得倒是快,把爛攤子都丟給她。
虞意默默嘆息一聲,果然,隻要跟反派牽扯上關系, 就沒有什麼安生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