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家覆滅後,修真界的資源流向了原是姬家家臣的三大世家手裡,發展至今,形成如今十二仙門的格局。
十二大仙門中有八個宗門皆與那三大世家有著盤根錯節的關系,剩下的四個仙門則屬於後來崛起者,這四家仙門為了抵御世家勢力的侵蝕,聯合在了一起。
焱華宗便是其中之一,所以純焱閣裡絕不會有離山或者照花宮的眼線,薛沉景呆在這器爐的結界中,反倒要安全和清靜得多。
炎炎的火氣使得純焱閣上空的天幕時常都是晴空一片,偶有修士開爐之後的異象在天空閃現。
虞意在器樓中隻見得日月輪轉,偶爾爐中火氣過盛,會讓她辨不清晝夜,早已不知外面時日流逝。
渴了便喝點靈泉水,餓了塞一粒闢谷丹,她得隨時隨地都控制著自己的劍火,幾乎不曾合眼休息過。
爐中劍火最終熔煉了剩餘的七把上品靈劍,天井當中的器爐被青焰燒得透紅,巨大的火膛口內,正中懸浮一柄青竹劍。
青竹劍上雷光纏繞,四面環繞七把不同形制的靈劍,現今那些靈劍的劍形正一點點消融,化作流動的金光匯入當中的青竹劍中。
青竹劍身開始鍍上金屬的色澤,劍身被淬煉成了一種似木非木的材質,劍鳴聲在爐內回旋。
一線白光忽而自劍柄射出,順著劍身中縫一寸寸豎直而下,四面靈劍湧流的金光便如江河歸海,同時匯入中縫那道白痕中。
虞意坐在器爐旁,雙手結印,催發著爐內劍火。她的眉心同時生出一線豎直的白色痕跡。@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周身劍意與爐中青竹劍遙相呼應,眉心的豎痕似有火焰燃燒。
縈繞在劍身的劍火因為這道白痕而有了微妙變化,青色的劍光如同被洗練,顏色漸淺,外泄的鋒芒一瞬收束,歸入劍身那道中縫,鋒芒歸鞘。
劍修的劍階以修出劍氣為始,之後築成劍基,當劍氣凝成鋒芒是為出鞘境。虞意先前便一直停留在出鞘劍階,是以出劍之時,劍身流轉青焰雷光。
再上一個境界,便是藏鋒入劍。出劍時可外放劍火,亦可不露鋒芒,返璞歸真。
這就好比,好些大能劍修,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劍,雖不見什麼霹靂流光,卻可引得風雲變幻,劈山斬海。這樣藏鋒的劍招能更精準地掌控自己的劍氣,不易被敵手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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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虞意才剛剛跨入這一劍階,還遠遠達不到一劍劈山斬海的水平。
煥然一新的青竹劍懸於器爐中,它通體仍是質樸的木色,可劍身亦有金屬流光,樸拙中內斂鋒芒,中縫一條白色豎痕格外醒目。
丹頂鶴劍靈從龜裂的舊劍中脫出,展翅飛起,一頭扎入懸空的長劍內。舊劍散做齑粉,流光綴在丹頂鶴尾羽之後,一同遁入新劍。
看來劍靈挺喜歡它的新居。
虞意睜開眼睛,正欲收束劍火,開爐召劍,卻見爐火中的長劍忽而震顫起來,劍靈自長劍頂端脫出,展翅立於劍柄之上。
劍身中縫的白痕猛然大盛,噴湧出熾烈到發白的火焰,白焰瞬間舔上劍靈的翎羽,裹上它的全身。
虞意大驚失色,匆忙掐出劍訣想要抑制劍火,可已經為時已晚,丹頂鶴的半身都化在火裡,昂首長嘯一聲,翅羽上裹著燃燒的劍火從器爐裡飛撲出來。
等到它撲至虞意面前,劍靈的身形已經在火焰中化盡,她揚手去接,卻隻從火焰中墜落出一片火紅的翎羽。
翎羽落到她額上,虞意眉心一痛,意識有片刻的渙散。
冷風刮在臉上,驟然從熱浪之中席卷而來這麼一股沁涼的風,虞意的皮膚上被激起一片雞皮疙瘩,她猛地睜開眼睛,驚訝地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已離開了那座器樓。
她現在正坐於丹頂鶴的背上,仙鶴展翅翱翔於天際,帶著她穿過一片輕薄的雲霧,往前方一座巍巍青山中飛去。
虞意四下一掃,低頭去看身下仙鶴,喊道:“鶴師兄?我們這是要去哪裡,我不是在器爐淬劍嗎?”
但她目光落在仙鶴修長的頭頸時,一眼便認出它不是鶴師兄,激動道:“是劍靈,劍靈你沒事?太好了,我還以為我淬劍時出了錯,讓你消失了。”
丹頂鶴劍靈回過頭來,朝她鳴叫一聲,突然收斂翅膀,朝著下方雲霧繚繞的大山俯衝而下。
虞意被撲面的狂風打得睜不開眼睛,衣袖在狂風中獵獵振響。丹頂鶴衝進山巒雲霧中,片刻後,從雲霧另一端飛出。
前方景致霍然開朗,出現一座斷崖,崖上一人身量纖纖,憑風而立,手挽一柄長劍背於身後,揚首朝她望來。
有那麼片刻時間,虞意還以為自己又回到了竹林秘境,闖進了師父懸掛在畫室正中的那一副畫中。
畫中女子也是這樣一身雪白衣衫,秀發高挽,持劍立於崖邊,山風卷起她的衣擺,她自岿然不動,仿佛已經立於崖邊百年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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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意眼前所見,和青玄道人筆下那一副畫卷一模一樣,是師父眾多的自畫像中,唯一一副畫著別人的畫像。
隻不過,畫像並沒有清晰地勾勒出五官,但現在虞意看清了。
她與女子目光對上,心髒撲通一跳。那是一張極其漂亮而又不失英氣的面孔,眉細而長,猶如裁切,上挑的丹鳳眼,轉眄流精,玉顏光潤,眉心一道形如芙蕖的劍紋。
虞意一時間看得有些怔了,直到丹頂鶴帶著她落於崖上,抖動身軀提醒,她才慌忙從劍靈背上跳下。
丹頂鶴立即邁著長腿歡快地奔向那名白衣女子,長頸搭在她身上嚶嚶叫喚,鶴鳴之中透出無盡思念之情。
白衣女子卻未理丹頂鶴的撒嬌,轉眸看向虞意,看她的目光中隱含審視。@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此乃大青山傳承劍境,我為青山之主明昭君遺留此地的一縷神念,等候在此傳承她的劍道。你能被鶴靈選中帶來此處,便是你我有緣,你可願跟我學習劍法?”
虞意尚未從這番變化中回過神來,不過卻也懂得抓住時機,她毫不猶豫地點頭,“我願。”
“好。”明昭君滿意頷首,當即便要拔劍開始。
虞意連忙問道:“前輩,我師父……青玄道人也曾來過嗎?”
明昭君卻如同無視劍靈一般,無視了她的疑問,徑直持劍起勢,說道:“此劍法名為逐春,乃是心劍,一共九劍。心劍難學,真正能學完九劍者寥寥無幾,你能學到哪一步,全看你自己造化。”
逐春劍法?果然她師父也曾來過這裡。
虞意在青玄道人留下的劍本裡見過逐春四劍,也練過。她拿到的時候,那本劍譜的墨跡還很新,想來是師父壽命將盡,又沒找到傳人,無法親自教授才會繪於紙上。
虞意照著劍譜練過很多回,每到中途劍氣就會逆行,心念難寧,以至於她連第一劍都沒有學會。
明昭君聽後搖頭,“逐春乃是心劍,此劍法非親授不能學會,照著劍譜修煉,是學不會的。”
“前輩既是我師父的師父,便就是我師祖,徒孫虞意拜見師祖。”虞意屈膝行拜禮,卻被明昭君再一次無視。
虞意又試探著問了一些問題,發現隻有當問及劍法有關的疑問,她才會給予回應,無關問題皆會被她無視。
想來也正如她最開始所說,這一道神念等候在這裡,隻為傳承明昭君的劍道。
虞意跟著明昭君開始修習逐春第一劍,破心役。對於劍招,她在竹林秘境中時已經練過無數次,所以剛開始並不費力氣就能跟上明昭君的動作。
但漸漸的,練至中途,她心中雜念再次紛至沓來,劍氣開始凝滯。
明昭君的劍尖叮一聲敲在她的劍上,劍上氣旋纏繞在她的劍身,引導她的劍勢走向,同時在她耳邊道:“繼續,不要逃避你心中所念,這第一劍便是要你直面心之所役,才能破而後立。”
隨著劍招行進,虞意額頭上開始冒出冷汗,被她壓抑在心底深處的東西仿佛決堤的洪流湧了上來。
她孤身一人,穿來這個異世界,不是不惶恐,不是不孤獨。她本來生活得好好的,有父母疼愛,有姐姐照拂,她原本是世上最普通也最幸福的一個女孩子,卻被憑空一道霹靂,斬斷了所有親情友情,來到這麼一個陌生的世界裡,當一個所謂的主角。
她害怕,她惶恐,她無比孤獨,每時每刻都在思念過往的一切,但是卻又不敢去思念。
虞意練到最後,感覺自己心髒都要這些翻湧的情丨潮撕裂了,她手都在抖,拿不穩劍,讓青竹劍從手中脫落,甚至有點害怕再去觸碰那把劍。
明昭君這才放過她,說道:“你可以休息了,明日再練。”
她轉身又走到懸崖邊上,臨風站在那裡,不知道望向虛空何處。
虞意蹲到地上,捂著臉默默流淚。劍靈跳過來,輕輕在她臉頰上蹭一蹭安撫她,繼而跟隨到明昭君身邊,陪她一起站在崖邊。
她哭了一陣,發泄幹淨心裡的情緒,身心俱疲地走到旁邊一塊大石頭邊,靠著它坐下。
偏眸時才發現,這青山當中是有人家的,半山腰上有一間屋舍,屋舍前有一片平地,平地上正有十數名弟子在練劍,其中有長有少,有男有女,有布裙麻衣者,亦有錦衣華服之人。
下方的授劍之人與崖上的明昭君一模一樣,皆是一身白衣素服,長發用玉冠緊扣。
“那才是明昭君本人麼?”虞意心想著,揉了揉哭過之後有些酸澀的眼角,轉頭看到石頭上竟刻滿了字,頗像是許多景點中所見的“到此一遊”的情景。
石上字跡各有不同,顯然出自不同人之手,看留下的名姓和世間,竟長達千年之久。
在久遠一些的時日,逐春九劍應該十分有名,能來此傳承劍境,獲得此機緣的人都十分激動。隻是隨著後來,這套劍法逐漸失傳,便少有人知道了。
不過大多數留言還是在哭訴這劍法難學的。
虞意在石頭上發現了她師父的遺跡,在其中哭得可謂別具一格。每學一劍他都要留下一片字跡,訴說自己學劍之艱難,難於上青天。一直哭到逐春四劍,他寫:再難寸進,鄙人死心了。
師父沒有留名,但在石上留了他的自畫像,刻畫得年輕而英俊,精細到將每一縷發絲的紋路都刻出來了,可見十分用心,他這一張俊臉,在石頭上極其顯眼。
因為他是唯一一個留自畫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