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遮樓是商區,其內靈石儲備可想而知,修士囊中的靈石還隻能算是九牛一毛,商戶儲存的靈石才是大頭。
那法陣可以吸走靈石內所含靈氣,浩瀚的靈氣匯入法陣,將它完全催動,這一處秘境的空間被撕扯得四分五裂,虛空中攀升起的巨大裂紋愈演愈烈。
薛沉景翹起唇角,興奮地說道:“主人,你瞧著吧,有好戲看了。”
虞意聞言轉回頭,“那法陣是你做的?”
薛沉景得意地點頭,他在無遮樓內四處逃竄,可不是亂跑的,“食魔蝶畏懼太陽光,見光必死,隻要撕裂這一處永夜空間,它們就活不成了。”
當然,他自斷三條擬足,痛得險些再次暈厥過去,光是撕裂空間殺死一群蝴蝶哪裡足夠,他要毀了這座無遮樓,讓那些想要殺他的修士知道,他並不是好惹的。
薛沉景愉悅地彎唇,明明臉上覆著最是無辜的兔子面具,但這一刻,他眼中所透出的惡意,就連這張無辜的面具都遮掩不住。
有那麼一瞬間,虞意幾乎被他身上惡意激起了本能反應,想要一掌將他劈下鶴師兄的後背。
薛沉景敏銳地察覺到她眼神的變化,甚至感覺到了那股想要將他推拒出去的劍意,他心中一凜,迅速收斂了身上外溢的氣勢,垂眸掩下眼底情緒,又恢復人畜無害,低聲道:“如果不撕裂這一處永夜空間,我會被它們殺掉的。”
他小心地觀察著虞意的反應,聲音凝成一線,傳音入她耳中,迭聲解釋道:“它們專為食魔而生,越是強大的魔,越能吸引它們。它們會鑽入我的皮肉下,潛藏在我的體內,一刻不停地消融我的血肉,像吸食花露一樣吸食我的身體。”
薛沉景說著,似乎回憶起了當時的經歷,身體顫抖起來。
“我不會立刻死,就算知道它們在哪裡,就算撓開皮膚剖開內髒也抓不住它們,隻能看見蝶翼的藍光,在我身體裡竄動,它們築巢產卵,然後生出更多這樣的蝴蝶,吸食完血肉就鑽入骨頭裡,直到最後什麼都不剩下。”
“這個過程要持續很久,幾天,幾個月,或是幾年?我記不清了,隻記得很疼,真的很疼,我不想再那樣疼了。”
虞意被他說得後背發麻,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撇開目光,“你別說了,我不想聽。”
“好。”薛沉景吸了吸鼻子,低頭輕輕蹭一蹭她的肩頭,“主人,你不要討厭我,好麼?”
虞意閉了下眼,沒有回應他,也沒有回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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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心裡提醒自己,不要同情他,他說的一切都帶有攻略目的,就是想故意喚起她的同情心。如果沒有系統任務,他們相遇的時候,她大概就會死在他的魔物手裡。
無遮樓的秘境撕裂,引起的動蕩不小,這本來就是一座構建於城區之上的獨立空間,通過樓外的二十座照壁相連。
如今獨立空間被撕開,無遮樓內的山巒和樓閣開始往外膨脹,擠佔鄞州城的地盤。
在外面人看來,便隻能看到無遮樓忽然震蕩傾塌,從坍塌的樓閣內生出幾條閃電狀的裂痕,那裂痕懸於半空,龐大到幾乎連通天地。
鄞州城的百姓被動靜吸引,不明就裡地望向半空中持續擴散的裂紋,疑惑道:“那是什麼?快看!天裂開了嗎?”
但很快便有人反應過來,憤恨道:“是無遮樓的方向,那幫修士又幹了什麼!”
空中的裂痕出現沒多久,鄞州城的地面也緊隨著震動起來,四周的房屋都在地震中搖晃,被空中奇怪裂痕吸引的百姓這才回過神來,大驚失色地呼朋喚友逃離。
“地震!地震了,快跑,大家快去城外,去找空曠的地方。”
城中一片混亂,尤其在靠近無遮樓的坊市。那一圈本來就商戶雲集,平日裡就人口稠密,一亂起來,就連城巡兵士都控制不住場面。
半空中的裂紋還在飛速擴散,從裂隙之內隱約可見一座龐大山巒,山上有著成片的瓊樓玉宇,長街彩燈。
那座山自崩裂的半空中越露越多,擠佔著外面的坊市,地面生出無數裂痕,從無遮樓往外蔓延,整個鄞州城的百姓都能感覺到地底的震動。
沈情之這會兒也沒有心力再去追捕什麼魔物了,若不將無遮樓重新封入秘境內,半個鄞州城都會被毀掉,到時就不是難以向師長交代了,恐怕讓他萬死也難辭其咎。
他慌忙飛上半空,縱覽地面完整法陣,攤開的雙手中間靈線閃爍,嘗試拆解無遮樓內這一座撕裂空間的法陣。
無遮樓外的眾修士雖不知這場禍事因何而起,他們來自五湖四海,匿形隱面,互不相識,但在此事上卻有難得的默契——修士之禍不可牽連無辜百姓。
一時間,無數流光往無遮樓這裡匯來,修士雲集無遮樓外,紛紛御出法器,靈力結陣,以靈壓將膨脹的山巒往裂隙內壓。
一部分修士則遁入下方坊市,卷起來不及撤離的民眾往外逃離。
這就是他說的好戲。
虞意的眼神漸漸冷卻下去,再無瑕在將注意力放在薛沉景身上,盤膝坐於丹頂鶴背上,雙手結印,亦傾盡全力釋放靈力。
先前一劍消耗的靈力本就還未完全恢復,如今又如此竭力壓制往外膨脹的山巒,叫她臉上一剎血色全無。
薛沉景原本還沉浸在報復的快意當中,眼看著修士結成的靈盾漸漸壓制住了空間崩裂,他表情微沉,指尖動了動。
一縷劍火迅速纏上他的手指,耳邊傳來虞意冷聲的警告:“別搞鬼,否則我斬了你的手。”
薛沉景手指僵住,難以置信地抬眸看向她。
虞意沒有回頭,側臉的線條冰冷而尖銳,“能威脅你的蝴蝶已經沒了,你就算要報復,也不要拖無辜的人下水。”
薛沉景被她的劍火灼燙著手指,能感覺到劍火流動中實質的威脅,她是真的會斬了他的手。
他眼中浮出掙扎的神色,他很想忠於自己內心的欲望,不管不顧地繼續催動法陣,撕開這座空間,摧毀這一座城池,讓那些令他痛的人比他更痛。
什麼無辜的人,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無辜的人。
但他看著虞意蒼白的臉色,她先前明明還用這把劍保護過他,劍火掃過他身上時明明那麼溫暖,但現在纏繞在他手上,卻又變成了冰冷的威脅。
他應該聽話的,不然,她真的會斬了他的手。
薛沉景心裡想著,兩種欲望在他心中拉扯,讓他搖擺不定,是應該忠實於自身欲望,還是應該忠於她。
直到無遮樓內的法陣被眾修士聯手灌入的靈壓震碎,他心中的天平都還沒能撕扯個明白。
法陣被摧毀,無遮樓中空間撕裂的速度慢下來,最後終於停滯,再經過修士合力壓制,樓中山嶽和樓閣開始往回縮。
等到這處小秘境徹底回歸原位,二十座照壁上同時迸射出一線白光,白光凝結成境,傾塌的無遮樓磚瓦重塑,如同時光倒流,恢復如初。
不過經過這麼大的動蕩,無遮樓秘境內的樓閣坍塌了很多,地面都是裂痕,短時期內怕是無法再開門做生意了。
危機平息,眾人也累得夠嗆,三三兩兩地從半空中掉下去。
鶴師兄收攏翅膀,降落到外面一條坊市街上,這裡的凡人已經完全撤離了,隻剩下一些被殃及而傾塌的房屋,地面上的磚石拱起裂紋,琳琅滿目的貨品灑了一地。
虞意下地的時候,差點沒站住,薛沉景伸手想扶她,被她警覺地避開。
薛沉景手臂僵在半空,難過道:“主人,我聽你的話了。”
虞意沒說話,她勾手收回了威脅他的劍火。
薛沉景輕輕摩挲自己的手指,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你覺得我做錯了嗎?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該乖乖受死?因為我是魔,所以便不該存活於世?”
“我沒這樣想。”虞意有些累,不止身體累,心也有點累,“薛沉景,你是死是活對我來說沒有那麼重要,我也不是很關心,你最好明白,若不是你死皮賴臉貼上來,我連看也不會看你一眼。”
陽光下,跳躍的浮灰當中忽然劃過一粒水珠,墜入地面崩裂的磚石內,虞意愣了一下,抬眸看向他的臉。
薛沉景飛快背過身去,發狠地用袖子擦了下臉,惡狠狠道:“我明白了。”
虞意盯著他的背影輕輕蹙了下眉,什麼都沒說,從袖中抽出一張符箓貼到轉著鳥腦袋不解地來回打量他們的鶴師兄身上。
丹頂鶴縮小成一隻小鳥飛進她懷裡,虞意抱著鶴師兄轉身往無遮樓方向走去,她得回去看看無遮樓的情況,探一探薛沉景的身份有沒有暴露。
離開之前,她對薛沉景說了最後一句話,“我剩下的兩萬靈石,全喂了你的法陣,記得還我。”
薛沉景聽著身後的腳步聲越行越遠,最終完全聽不見了。
他一直沒動,系統猶豫好久,還是出聲提醒道:“主人,女主走了哦,你不跟著去嗎?”
薛沉景抬手捂著臉,低聲冷笑,咬牙切齒地問道:“怎麼,你還真把我當成她的狗了,她走我就必須要跟上?”
系統:“……為了任務,主人,你忍一忍。”
“任務?”薛沉景哈哈笑起來,笑得忍不住彎下腰。
系統不知自己怎麼又刺激到了他,嚇得立即閉上嘴巴。宿主,你別又哭又笑的,怪嚇人的。
薛沉景蹲到地上,一拳用力砸碎地面的磚石,“她的心比石頭還硬。”
他抓起一個石塊,看著它在手中化成齑粉,從指縫中灑落,呢喃道:“不對,我是不是應該剖開她的胸口先看看,她到底有沒有心?”
系統檢測到他心中強烈的想要付諸行動的念頭,差點被嚇出雞叫。
“主人,女主有心的,她有心的!攻略對象好感度已經提升到百分之二十六了!”
薛沉景動作一頓。
百分之二十六,好感度又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