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意愣了一下,手中的零食灑了一地。
薛沉景眼中含著深深的驚恐之色,迅速掃過周遭環境,最後回到眼前之人的臉上。
確認四面沒有任何威脅,他也並非身處絕境當中,而面前的人是虞意後,薛沉景眼中滿溢的恐懼和警覺才消散,眨了下眼,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
濃鬱的奶香味飄來鼻間,他垂眸看向虞意手中僅剩下的一個冰奶糕,用牛奶凍成的冰沙,上面淋灑了花蜜,他就著她的手湊過去舔了一口,愉快地眯起眼睛,“好冰,好甜。”
說完,又就著她的手吃了兩口。
虞意被他的舌頭含到指尖,才驀地反應過來,將奶糕塞進他手裡,縮回手。
薛沉景捧著奶糕,舔了舔唇角,忽然回過味來。他看一眼手裡的冰奶糕,再看一眼虞意,又低頭看向奶糕,手指猛地收緊,奶糕盒在他手中稀碎。
“你這是給他的嗎?你是喂給他吃的?不是想給我的?”薛沉景暴怒道,嚯得站起身。
虞意戒備地往後退開幾步,餘光看了看周邊的人,警告他道:“你別在這裡發瘋。”
薛沉景手裡的冰奶糕融化了,牛奶和花蜜流過手背上暴突的青筋,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落。他又沉又急地喘著氣,在原地轉了兩圈,抬頭看向她。
少年的下颌線緊繃,頭上搭下的兩條兔耳氣得快要立起來,隱忍得眼眶通紅,配上那一雙紅眼珠,純然就是一隻急了的兔子,能跳起來咬人。
迭聲逼問她道:“你都沒有喂我吃過東西,你卻給他喂!你喜歡他嗎?你是不是也喜歡他?”
虞意糾正道:“我沒有想喂他,隻是遞給他而已。”
誰能想到薛沉景會在這時候出來,還抓住她的手,自己湊上來吃了幾口。
薛沉景踩了一腳地上的零食,“那你以前也沒有給我買過這些,你現在卻給他買了。”
“我隻是給鶴師兄買肉幹時,順便買的。”虞意蹙眉看著他跳腳,這麼活蹦亂跳,看來他的傷是全好了,“現在你來了,那就是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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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師兄從荷包裡探出個小腦袋,嘴巴裡還叼著肉幹,好奇地回來打量他們。
薛沉景踩零食的動作頓住,狐疑道:“真的?如果是我,你也會給我買?”
虞意安撫他,示意地上被踩得亂七八糟的點心吃食,“嗯,那些都是給你的。”
薛沉景沉默地看著地上,好半晌後才吐出一口惡氣,如同一隻泄了氣的皮球,軟聲道:“主人,你重新去買一份吧,我還想吃。”
虞意將鶴師兄的腦袋塞回去,“沒錢了,不想買。”
“我有錢,我給你錢。”薛沉景說著就要去掏自己的靈石,先在袖口裡抽出來一張紙條,展開之後,裡面是薛明淵留給他的信息。
寫著客棧損毀房屋的賠償費用和赊欠的早餐錢,以及進來這裡時,虞意幫忙墊付的靈石,都詳細記錄在上,讓他之後記得去還。
薛沉景一目十行地掃完,指尖微動,將那張紙條碾得粉碎。
——薛明淵,他這一輩子都別想再出來了!
他伸舌舔了舔指間殘留的奶糕,蹲下身撿起一塊碎了的慄子酥,委屈道:“主人,你真的不給我買了嗎?”
虞意:“……”我就不信你還要撿地上的吃。
片刻後,虞意認輸道:“我給你買。”
此時,在無遮樓最高處的一棟樓閣中,沈情之和裴驚潮正坐於一處對飲對酌。
在這棟樓閣右側有一間環繞結界屏障的花園房。
其內開著絢爛的紅花,紅花之間有冰藍色的蝴蝶綴著水滴一樣的鳳尾翩跹起舞,正是前一天夜裡用以搜尋魔物的食魔蝶,因其見不得陽光,隻能生於夜間,還有另一個更美麗的名字,名為永夜蝶。
沈情之看著自己的漂亮小蝴蝶,臉上盈滿笑意,再轉眸看到好友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便嘆息道:“思歸,我撇開公務陪你來此飲酒,難道你就給我看這麼一張臭臉?”
裴驚潮一直望著下方繁榮的商街,聞言收回目光,凝眉道:“他們兩人今日進了這裡。”
“誰?”沈情之問完後便明白了他說的是誰,無奈道,“你還在懷疑那個人?”
“薛沉景。”裴驚潮點頭,“他很奇怪,昨晚我兩次見到他,第一次是在凡人的夜市上,不過兩三個時辰後,又在客棧見到他。”@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沈情之淺飲一口酒,頷首示意他繼續。
“短時間前後兩次見到他,他給我的感覺截然不同,不論是從神態語氣,還是他的一些肢體動作,都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裴驚潮轉頭看向旁邊的蝴蝶,“他昨夜應是用了什麼偷梁換柱的方法才躲過探查。”
沈情之佯怒道:“感情思歸一直都在打我蝴蝶的主意,哪裡是想要我陪你喝酒。”
裴驚潮低頭認錯,端起酒杯自罰三杯,才道:“想必沈師兄和我一樣,都不想看到有魔物混進無遮樓來。”
無遮樓位於鄞州城內,而鄞州又屬於照花宮轄地,這座無遮樓背後最大的東家便是照花宮,其他十二仙門亦在樓內設立有商鋪。
裴驚潮一直沒有回去離山,其一是為了調查摧毀淬器臺之人,其二也是想要將鎮劍石中流失的部分靈劍收回去。
他雖知道虞意二人進了這裡,卻不知他們進來後變作了何種模樣,無遮樓能存續至今,吸引眾多修士前來買賣,皆是因為樓外的二十座照壁能匿身形。
照壁上所賦契文經天地驗證,哪怕是他們這些幕後仙門,也不得違背。
但進了無遮樓,進行了買賣交易,若他們想要細查卻也可以查出一些蛛絲馬跡。
裴驚潮先前派人一直盯著薛沉景,他自己則親自盯著虞意,知道她今日進無遮樓,是想要購買淬劍材料,所以在幾條街上都布了眼線。
想找出他們雖然難了點,卻也並不是不可能。
“沈師兄要再試探一下嗎?”裴驚潮從袖中夾出一個傳訊符,這是稍早一點時候散布出去的眼線傳回來的信息,他們已經找到人了。
沈情之看了一眼他指尖的傳訊符,滿懷興致地問道:“你想如何試?他既有法子避開永夜蝶一次,自然能避開第二次。”
“逼著他動手。”裴驚潮漫不經心道,“他一個築基期的修士,若是不小心卷入紛爭當中,如果不驅使魔物應該很難自保。”
沈情之沉吟,“動靜不要鬧得太大。”
“謝沈師兄。”裴驚潮點頭答應,從袖中再捻出一張準備好的通訊符拋出去。符箓化作流光遁入山下。
片刻後,喧鬧聲從山下一條長街上響起。
商業街上紛爭驟起的時候,薛沉景正捧著虞意重新給他買的冰奶糕。
街面上許多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突然便有人打了起來。符箓的光芒和劍影在長街上爆發,商販修士全都四散躲避,流光和劍影交織成一片。
冰奶糕墜地,虞意反應極快地想要遁逃,卻被密集掃來的劍影堵住退路,她拔出青竹劍,劍光橫掃。
她隱隱覺得不對,看這劍影編織的羅網,包圍的重心分明就在他們這裡。顯然他們並不是被殃及的池魚,而是別人處心積慮要捉的鱉。
壓下的劍影修為不低,至少也在金丹境,虞意拿著一把生有裂紋的劍,雙拳難敵四手,劍意被壓制下來。
交織的劍影壓來頭頂之時,虞意感到一抹湿冷的觸感從臉頰邊擦過,透明的觸手從虛空中吐出,結成一柄堅實的傘狀罩在他們頭頂。
劍影擊落,與觸手上的蛇鱗擊出蕩漾的金光,才讓它的輪廓在空氣中稍微顯露。
薛沉景轉過身,張開手臂將虞意整個拉進懷裡抱住,濃霧裹住他們的身影,隻是一瞬之間,濃霧消散,被抵擋半空的劍影簌簌落下。
但劍影之中早已沒了兩人蹤跡。
山頂樓閣中,沈情之從圍攻修士的照影珠裡看到商業街上的情況,他眯眼看著那一晃而過的白霧,舔了舔唇,“啊,地濁,希望我沒有看錯。”
他伸手從杯中酒裡捻起一滴酒液,朝著花房結界屈指彈去,酒水凝成一滴,內裡轉動符文光芒,一瞬擊穿了花房結界。
結界碎裂,裡面的蝴蝶振翅而起,蜂擁朝著山下飛去,蝶翼灑下的鱗粉,碎星點點,宛如一條冰藍色的銀河。@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沈情之趴在窗上,目光追隨著它們,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它們這般興奮。”
裴驚潮越窗而出,追隨在蝴蝶之後。
地濁那一團輕薄的霧氣在燈影之中飛快穿梭,直接穿透樓宇,幾乎讓人察覺不到蹤跡。
虞意被薛沉景牢牢抱在懷裡,眼角餘光隻能看到飛速掠過的光影,良久後,他們終於在一處僻靜的樓閣夾巷中落地。
薛沉景雙手還握著她的腰,低下頭靠在她肩上,恨聲道:“可惡,我還一口都沒有吃。”
虞意翻了個白眼,無語道:“現在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嗎?”
“是。”薛沉景埋頭在她頸間蹭,鼻尖貼近她頸側,深深嗅聞著她身上好聞的氣息,“主人,你以後還會給我買吧?”
虞意被他的氣息撩得脖子上一片麻痒,汗毛都豎了起來,她縮了縮脖子,抬手拽住他的馬尾發,想將他從自己身上扯開,嫌棄道:“你放開我……”
她抬眸時,從巷道夾成的一線天空中,看到閃爍的冰藍色微光。那光點翩跹起舞,抖落閃亮的鱗粉,看上去美麗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