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淵沒等他說完,笑著截斷他的話道:“排查妖魔本是應該,此乃公事,談不上打擾。”
“但現在夜深,也不適合談天敘舊,公子若是繼續留在這裡,那就是打擾了。”他伸手,將虞意肩上一縷碎發往後撩了撩,“阿意,你說呢?”
他的語氣有些過分溫柔和親昵,虞意朝薛明淵看去一眼,應道:“裴公子請便,我們要休息了。”
裴驚潮來回看了他們好幾眼,最終拱一拱手道:“那我便不打擾了。”
他從客棧出去時,沈情之還在外等著,好奇問道:“思歸怎麼現在才出來,我看你的樣子,難道你與他們認識?”
裴驚潮心情正差,不欲多說,隻道:“見過兩三面而已。”
“是嗎?”沈情之笑著睨他一眼,也不知信與不信,不過今日倒也沒算白來,那個女修倒是和鬼城村民描述的仙姑相似。
他抬手搭住裴驚潮的肩膀,說道:“食魔蝶都從他們二人身上感應不到魔息,他應該不是你懷疑的那個御魔之人。”
裴驚潮沒說話,沈情之又哀嘆兩聲道:“我這個苦命人還要去別的地方排查,思歸兄還要跟我一起去嗎?”
“不陪了,你慢慢忙吧。”裴驚潮抖開他的手,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沈情之想抓他都沒抓住,回頭看一眼客棧,又看看他離開的方向,勾唇一笑。
客棧內,薛明淵重新關上門,解釋道:“方才我見你似乎不太喜歡他,才會那樣叫你,想快點打發他走,希望你別介意。”
虞意滿不在乎,“沒關系,名字而已,怎麼稱呼都行。”
折騰這麼半天,她也委實累了,準備鑽過洞回自己屋裡休息。
薛明淵從後喊住她,說道:“上一回,還在鬼城中的時候,多謝姑娘救我,我還以為我再也沒有機會向你親口道謝了。”
虞意從洞口那頭回頭看他,薛明淵臉上落寞的神情在碰到她的目光時,立即收斂了回去,隻回以她溫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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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越是表現得雲淡風輕,越是讓人在意。他說“以為再也沒有機會”的意思是,他是不能隨便出來的嗎?
難道這一次是因為薛沉景失去意識,他才能出現的?
虞意心想著,又聽他問:“不知距離鬼城那一日又過去了多久,我的道謝還算不算晚。”
“也就過去了三四日。”虞意回道。心忖,如此說來,當薛沉景掌控身體時,他是感覺不到外界的變化的?那他便一直困在那種山腹神廟中,日復一日地永遠重復著那一天。
這般受困的感覺,虞意再了解不過。她在竹林秘境的五年至少還算是自由的,至少能見天日,還有鶴師兄作陪。
她對薛明淵生出幾分同情,繼續道,“你不用謝我,真細算起來,還應該是我謝你才對。當時也是因為有你的幫助,我才能破開法陣,不然恐怕早就著了那姬家老鬼的道,成為誕育鬼胎的工具。”
薛明淵眨了下眼,眼中有點點星光,“那你明日有什麼安排嗎?”
虞意不料他怎麼突然變了話題,稍微怔愣過後,才如實道:“我打算去採買準備一些煉器的材料,租賃個器爐,淬煉靈劍。”
薛明淵滿懷期待地問道:“如果明日醒來,我還能見到你的話,可以允許我陪你一起去嗎?就當做是我幫你破開法陣的謝禮。”
他這麼說,根本就讓人無法拒絕。
虞意頷首,“好。”
第37章 新手教程(4)
兩個人隔著一道傾塌的牆洞相望, 虞意詢問的話語已經到了嘴邊。
她想問,你和薛沉景是什麼情況?你們到底是雙重人格一體雙魂,還是說, 這具身體是你的,你被魔物奪舍囚困在了心海深處,才讓薛沉景佔據了肉身。
對於他們兩人, 她心中其實有許多疑問。但是虞意躊躇片刻,最終沒有問出口。
她想起薛明淵醒過來時,問她的一句話,“沉景是不是傷到你了?”
這句話是在關心她,但從薛明淵的語氣來看, 他和薛沉景似乎並不是什麼奪舍重生你死我活的仇人, 否則怎會那般平和地叫著“沉景”,雖然薛沉景好像挺厭惡他的。
虞意並不想介入他們之間,她不想知道那麼多。
當你了解他越深入, 這個人在你面前的形象就會越加立體,你會對他產生很多額外的沒必要的情感,無法再把他看做是紙面上的一個“反派”。
就像方才,薛明淵在說那些話的時候, 她不由得被帶入到他的話語中,去思索他的處境,然後對他生出了一點同情。
人的心防是很脆弱的,一旦開始可憐他了, 就猶如大壩生裂,給了別人趁虛而入的機會, 那早晚會決堤。
這個反派是帶有目的來攻略她的,虞意不想讓自己陷進去, 不論是薛沉景也好,還是薛明淵也好,站在她面前的是同一個人,他們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存在,那她最好是將他們一視同仁。
她當初沒有問薛沉景為何會在嬰兒時期被拆了尾骨,現在也不應該問薛明淵為何會被囚禁在山腹神廟,總歸那是他們自己內部的糾紛,隻要不影響到她就好。
兩個人對視了好一會兒,在薛明淵溫和的目光中,虞意對他莞爾一笑,撇開視線,“很晚了,我要睡了。”
薛明淵便也識趣地偏轉頭,避嫌道:“好,這個洞敞開在這裡,對姑娘來說多少有些不太方便,我另去開一間房,姑娘安心休息。”
虞意回屋中脫下他的外袍,換上自己的衣裳披上,用靈力託著他的衣袍和腰帶遞還回去,“那就有勞啦。”
薛明淵愣了一下,無奈地笑了笑,接過衣袍。
他以為虞意會問他和薛沉景的關系,一般人應該都會好奇詢問吧?卻沒想到,她竟渾然不在意。
他本已想好了許多話要說,現下這些話卻隻能爛在他自己肚裡。難怪每次在交換的那一瞬間,他都能感覺到,薛沉景像是一頭困獸一樣胡亂衝撞卻找不到突破口的心情。
薛明淵又看了一眼心海裡那墩誓碑,沒有重重魔影遮擋,它那麼顯眼的矗立在他們心海當中,其上的文字亮著微光,含著束縛之力。
這一次薛沉景失去意識,沒來得及將誓碑內容遮掩住,讓他看到了他是如何卑躬屈膝搖尾乞憐的。
他可憐的弟弟,真的能攻略下她嗎?
薛明淵腦海裡這樣幸災樂禍的念頭,將將浮起來,便聽另一個聲音在他耳中響起。
系統充滿激情地鼓勵道:“主人,你可以的!如果是你的話,絕對可以攻略下女主!”
薛明淵:“……”他輕輕閉了下眼,將腦海裡的念頭散盡。穿上外袍,腦袋空空地關上門往樓下走去。
卻不知,在他關門離開之時,本已經躺在床上的人,又猝然睜開了眼睛。
系統音?薛明淵也有系統聲音!
虞意望著上方床帳,眼中的驚訝之色緩慢褪去,也是,這一道系統音倒是讓她徹底確定,他和薛沉景就是同一個人的不同人格,他們都帶著同樣的目的。
她很慶幸自己方才及時地收了心,沒有帶著對薛明淵的同情,繼續深入地去了解他們。
虞意轉過身,看了一眼牆上垮塌的大洞,取出自己的青竹劍抱在懷裡摸了摸,這一把劍被磨損得很厲害,劍上縱橫的裂紋自中段處往上下蜿蜒。
因劍身開裂,劍靈在裡面呆得並不舒服,裂縫中有劍氣外泄,她要是再不抓緊時間重新淬煉青竹劍,劍靈該要跳出來啄爆她的腦袋了。
明天還有許多事要做,須得養精蓄銳,虞意抱著劍閉上眼睛,默念清心訣,清空心中雜念,重新墜入夢中。
薛明淵緩步走在鄞州城的大街上,城巡衛排查完這一片區後,撤掉了封鎖這裡的結界,街上點起的燈火重新黯淡,城中重新安眠下去。
夜市早就已經散場了,街面上空空蕩蕩,頂多還殘留著些許未曾清掃的垃圾,其實沒什麼好逛的。
他獨自一人的背影,在幽長的大街上,顯得格外寂寥。
系統問道:“主人,現在已經快要到四更天了,街上也沒什麼可看的,你不回去休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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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淵搖頭,往穿城而過的那條河畔走去,“我休息的時間很多,但這樣出來走走的機會卻很難得,這樣空蕩的街景我也很多年都沒見過了,在他醒過來之前,能多逛一處便是一處,能多吹會兒風便是一會兒。”
系統聽他這般說,也不由唏噓。對它來說,雖然他們同是自己的宿主,是應該將他們合二為一看待的,但薛明淵和薛沉景實在不同,宛如兩個極端。
薛沉景霸道蠻橫,又自以為是,做起事來經常不計後果,每每都要等到吃了癟受了挫,才會心不甘情不願靜下來聽一聽它的意見,叫系統很是頭疼。
如果是薛明淵的話,攻略進度一定不會這麼艱難。隻可惜,他卻被薛沉景全然壓制,連看一看這寥落的夜景都是奢望。
系統心疼地詢問道:“主人想看煙花嗎?上次你出來時獲得的積分,還剩下十積分,可以兌換一束煙花。”
薛明淵有些心動,但隨即想到夜已深,煙花聲響太大,會攪擾城中百姓安眠,便搖了搖頭。
系統感知到他的顧慮,說道:“主人放心,系統可以兌換無聲煙花,不會有絲毫聲音的。”
薛明淵緩步走上跨河的石橋,河岸兩邊的垂柳隨風飛揚,河水潺潺,今夜沒有星月投映水中,兩岸燈火也滅,河面黑得幽深,沒有絲毫風景可言。
他太久沒見星光了。
薛明淵仰頭望向深沉的天幕,猶豫片刻,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