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薛明淵,虞意多少有些拘謹, 退離開幾步才回道:“沒。”
“那就好。”薛明淵小松一口氣,張嘴正欲說話,房門外突然傳來劇烈的叩門聲,虞意布在房中的劍光屏障也跟著顫動。
兩人同時一凜,朝門口望去,薛明淵站起身來,走上前兩步,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將虞意半擋在了身後,問道:“何人敲門?”
外面的人粗聲粗氣道:“鄞州城巡衛,有妖魔混進城內,現對此地進行排查,請立刻開門。”
虞意聞言,朝窗邊走去幾步半推開窗,窗外,這一片區的燈光都重新變得明亮,夜幕之下能看到閃爍的結界光芒,將附近的幾個街區都封在了結界內。
這一片區正是門神將先前徘徊尋覓魔息的範圍。
虞意心知不妙,回頭問道:“你要想個辦法躲起來嗎?”
薛明淵搖頭,施法從她房間裡卷來燈盞點亮,放到牆邊還勉強完整的桌案上,朗聲向外應道:“稍等片刻。”
隨後,他走過來,俯下身放了一雙鞋到她腳邊。那雙鞋白面錦緞,上面繡著淺粉色的桃花,是虞意放在自己屋內腳凳上的繡花鞋。
他直起身隨手扯下一件衣架上的外袍給她披上,攏了攏衣領,將她脖子上被觸手吸出的痕跡掩住,低聲道:“沒關系,你穿上鞋,先回你屋裡穿好衣裳,收回青竹劍,我去開門。”
虞意看著他一系列從容不迫的動作,直到此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起床時,身上隻穿著單薄的內衫,耳根隱隱發熱。
他看上去很有把握能夠瞞天過海,虞意便點點頭,抬手捏住外袍領口,見他要轉身去開門,連忙提醒道:“你擦一下臉。”
屋子裡被薛沉景的觸手搞得亂七八糟,薛明淵左右看了看,沒能找到擦臉的毛巾一類。虞意隻得從衣袍下探出手指,掐了一個清潔術輕輕點在他臉上。
靈力宛如一縷清泉從他臉面上滌過,薛明淵配合地閉上眼,嘴角不自覺往上翹,笑中帶著全然的信任。
清潔術將他臉上的淚痕和血跡都消除幹淨,薛明淵重新睜開的眼睛也清澈幹淨得如一面湖,謝道:“多謝。”他頓了下,試探性地喊道,“主人?我也需要這樣叫你麼?”
虞意的心髒猛烈地鼓動兩下,險些從嗓子眼跳出來,不知為何,當“主人”這兩個字從薛明淵嘴裡吐出來時,就讓她這般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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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紅耳赤地擺手道:“不用不用!你別這樣叫我。”
薛明淵撲哧笑出聲,還想說點什麼,外面響起更重的敲門聲,警告道:“客棧內外都有修士把守,別耍花樣,再不開門我們可要破門了。”
虞意皺了下眉,轉眸瞥了一眼塌了大洞的牆,外面人催那麼急,她也沒法回去換衣服,幹脆取了床榻邊的腰帶系上,直接將就穿著他的外袍。
薛明淵見她這麼穿倒也整齊,於是轉身邊走邊重新綁了發,飛快整理好衣襟,在外面人強行破門前,打開了房門。
明亮的燈光一下傾瀉進屋內,薛明淵往後退到虞意身邊,讓巡防的人進來。來的除了巡衛官兵,還有修士。
虞意視線從薛明淵肩側看出去,看到官兵後面的裴驚潮時,兩個人都愣了愣。
鄞州歸屬於照花宮轄地內,來巡查的修士也該是照花宮人才對,虞意是沒想到裴驚潮什麼時候還負責起了鄞州城的巡衛事務。
而裴驚潮怔愣的原因,是因為他們竟住在同一個房間裡。虞意身上穿著的外袍顯然是男子款式,另一人更是隻穿著中衣。
他們耽擱了這許久時間才開門,實在讓人難以不去想象,他們在屋中時是在做什麼。
裴驚潮垂在袖中的雙手驀地握緊,他的目光一直隻緊緊鎖定在虞意身上,眼中隻有她長發披散,身上裹著別的男人的衣袍的模樣,一時倒沒有注意到屋內滿地的狼藉。
直到巡衛的士官滿是懷疑地質問道:“你們這屋裡是怎麼回事?”
屋子裡的擺置桌椅全都亂七八糟地躺在牆角,地面上散布著五六處被銳器穿透過後的裂痕。
最嚴重的還是右側一面牆壁,垮塌出了一個大洞,幾乎連通另一間屋子。
薛明淵亦感覺到了裴驚潮那冒犯的眼神,他往右挪一步,修長的身形將虞意完全遮擋在身後,按照準備好的說辭回道:“我打坐修煉時行氣一時走岔,沒控制住靈氣毀了屋子,損壞的東西過後我會照價賠償給掌櫃。”
修煉?
那兩個巡衛官兵交換了個眼神,彼此都懂對方眼中的揶揄,這麼激烈,莫不是在雙修吧?
當然,對面是修士,他們倒也不敢輕慢,轉身回頭去詢問一同前來的修士的意見,恭敬道:“沈道君,您請看看這屋中是否有妖魔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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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隨巡衛官兵而來的修士確實是照花宮門下,來者身份還不低,正是照花宮的大師兄沈情之。
離山劍派與照花宮交好,裴驚潮自然也與沈情之關系不錯,來此之前,他正在沈情之的別院裡做客。
門神將在鄞州城上空巡視時,裴驚潮也收到派出去盯梢的兩個修士匯報,知道他屋中有異動,才會跟著一同前來。
沈情之頷首,抬步走進屋中,“在下沈情之,照花宮修士,叨擾二位。”
他說完從袖中掏出一樣圓盒狀的琉璃法器,法器內有碎星光點閃爍。
沈情之並指在盒蓋上畫出一個符文,蓋子開啟,裡面呼啦啦飛出一群冰藍色的蝴蝶,散往房間各處。
虞意看到一隻飛落到她身前的蝴蝶,疑惑道:“這是什麼蝶?”@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食魔蝶。”薛明淵略偏了頭,低聲回答她,“食魔息而生,無論再幽微的魔息,它們都能感覺到。別怕,它們對修士不會有傷害。”
虞意看著落在她身上,片刻後又飛離的蝴蝶,眉尖輕輕地動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偏轉目光,往床榻上薛沉景流下的血跡看去。
然而,之前還被血濡湿一灘的床褥,此時幹幹淨淨,一點痕跡都無。
發著微光的蝴蝶在床榻間翩跹,沒能找到一絲魔息殘留。
沈情之聽到他們的交談,目光掃過來,含笑道:“這食魔蝶是稀缺之物,一般人並不了解,沒想到道友竟然知曉?”
薛明淵不疾不徐道:“我也隻是在書中讀到過關於它的記載,此番是頭一次看到活物,倒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一隻蝶翩跹地落到他面前,薛明淵大大方方地抬起手,讓它落於指尖上。
他垂眸看著指尖上的小東西,笑著道:“我記得書中記載,這種蝶極難養活,看似脆弱,可一旦碰上魔物,便會立即鑽入其體內,直將它渾身血肉吸食幹淨才罷休。”
“確實如此,我也是廢了好大的功夫才培育出這麼幾隻來。”沈情之目光盯在他手上,闲聊般說道,“據說有好些大魔都死在這種蝴蝶之下,隻不過現在天下太平,沒有大魔出世,我也無法驗證真假。”
這種蝴蝶實在嬌貴,沈情之去離山之時沒舍得帶上,在魔物闖入離山時,生生錯過了機會。
當聽到裴驚潮說,鄞州城裡的魔息可能與毀了淬器臺的御魔之人有關時,他便興奮地將食魔蝶帶來了。
如果能用地濁來喂養他的小蝴蝶,它們一定能長得更漂亮。
沈情之眼底含著期待的光芒,看著自己漂亮的藍色小蝴蝶緩緩扇動翅膀,細長的口器舒展開,往它身下的指腹內探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薛明淵纖長的手指上,裴驚潮暗暗握住了腰間的配劍,迫不及待地等待蝴蝶的反應,隻要一有異動,他會立刻將他誅殺在這裡。
隻可惜,令人失望的是,那隻蝶在薛明淵指尖停留半晌,什麼都沒察覺到,振翅翩翩飛離。
直到蝴蝶從他指尖上飛開,虞意屏住的呼吸才緩緩放松。
裴驚潮扣在靈劍上的手背青筋嶙峋,幾乎壓抑不住鞘中的劍氣。但食魔蝶沒發現魔息,他也實在沒有理由動手。
那些蝶在兩個房間都巡遊了一遍,最終毫無所獲地重新回到了琉璃法器內。
沈情之揮袖收回琉璃器,轉動視線打量了一下屋內情況,他似乎仍有懷疑,詢問道:“道友這靈力動蕩得這般厲害?”
薛明淵頷首,“在下修為正到突破之時,遭遇瓶頸,所以有些失控了。”
沈情之走到他面前,“勞煩釋放一點靈力。”
薛明淵抬手,正要配合地釋放出自己的靈力,卻被虞意伸手擋住。
她上前兩步,站到薛明淵身前,問道:“你方才呼啦啦地放出了那麼一大群厲害的食魔蝶分別探了我們兩人,又查探了屋中四處,可是在我們身上發現了妖魔痕跡?”
沈情之看向她,“這倒沒有。”
虞意繼續問道:“既如此,為何還要探他靈力?修士修為和靈力又豈能隨便叫人探看,難不成你們要求每一個接受排查的修士都放出靈力讓你們檢查了?”
這個問題想想都知道不可能。若是他們敢對每個人都提出這麼過分的要求,估計這裡早就打翻天了。
沈情之有些為難道:“這……是我唐突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打消了想探薛明淵靈力的想法,卻又問道:“對了,我聽這裡的掌櫃說,姑娘身邊有一隻丹頂鶴靈獸。”
虞意願意配合,說道:“是,你要檢查的話,我立即將它喚來。”
沈情之連忙擺手,“不用了,既然沒有查到妖魔蹤跡,我們便不多打擾了,告辭。”
隨著他發話,屋內的人都跟隨他退出門去,倒是裴驚潮在原地停駐了片刻,沒有出去,反邁步朝虞意走去幾步。
“虞姑娘,我與情之乃是摯友,今夜正好到他府上做客,所以便跟著一起來了。沒想到在這裡又碰上姑娘,今晚實在打擾,若是不嫌棄的話,明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