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鶴師兄還在,虞意沒跑。
她就算想丟了他,也不會丟棄鶴師兄。
踢門的動靜招來了客棧的小二, 都沒能吵醒鶴師兄。薛沉景冷靜下來,掏出兩粒銀子丟進小二手心裡,一粒用來賠償修門費,一粒叫他準備些吃的送上來。
吩咐完小二, 薛沉景大步走進屋裡,抓起丹頂鶴細長的脖子搖晃, “蠢鳥,醒醒, 你主人去哪了?”
鶴師兄迷迷糊糊地嘎兩聲,還在睡夢中抱著它的劍靈親熱。
薛沉景叫不醒它,伸手抓住它胸前羽毛想拔,但轉念想起昨日虞意專程為它買了那麼多護理羽毛的物什,要是知道他拔了鳥毛,對他的好感度一定又會降低。
他咬咬牙,忍住了。起身出門喚來小二,又掏出一粒銀子吩咐一通。
約摸一盞茶的工夫後,兩個小二一人抬著一個大託盤上來,託盤上齊齊擺了四五盤新蒸的湖魚。
薛沉景從另一託盤上端走自己要的早點,叫小二把桌子拉到床邊上,把這幾盤蒸魚擺上,衝著床榻上的鳥扇風。
他自己坐在臨窗的桌案邊,手裡端著一碗銀耳雪梨羹,慢吞吞地舀來吃。
第二勺還沒入嘴,床上的丹頂鶴就醒了。
鶴師兄一睜開眼就看見這麼多盤蒸魚擺在自己面前,還以為是在做夢,迷迷糊糊地伸長脖子去叼,連著吞了兩條魚入肚,它才終於清醒。
鶴師兄歡喜地從床上跳起來,直接趴到了餐桌上。
兩個小二完成任務,來找仙鶴主人討賞錢,薛沉景大方地掏了銀子,又吩咐他們道:“照著我要的點心再做一份,裝進食盒裡我要帶走。”
小二連聲答應,正要退下時,又被人喊住。薛沉景嫌棄地擱下手裡的湯碗,“這甜羹太淡了,再做的一份要多放蜂蜜,放很多,不甜的話我就砸了你們店。”
那小二不敢得罪這麼大方的主顧,連忙道:“是是是,小的一定囑託後廚多放蜂蜜,一定多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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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小二重新上樓來,送來備好的食盒,還額外多給了薛沉景一碗重新調煮過的銀耳雪梨羹請他嘗過,要是不滿意還可以重做。
銀耳羹加了足量蜂蜜,湯底金燦燦的,薛沉景嘗了一口,點點頭。
小二這才如釋重負地退下去。
這時候,鶴師兄也差不多戰鬥力十足地將桌上的蒸魚都吃光了,它歪過鳥腦袋,朝窗邊的人看過去,乖順地叫喚兩聲。
自從薛沉景將它從照花宮的修士手中救下來,又義無反顧地進入鬼域去找虞意,鶴師兄便接受了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主人相公。
現今對薛沉景的態度好了很多,不會再暗戳戳地想要叨他了。
“吃飽了麼?”薛沉景放下手中湯碗,說道,“找找你的主人在哪裡。”
鶴師兄安靜地感應片刻,細腳上的靈獸契紋微微亮起,嘎了一聲,主動在前面帶路。
薛沉景提起桌上備好的食盒放入儲物袋中,跟在鶴師兄身後出門。
丹頂鶴出來客棧,直接張開翅膀起飛,薛沉景動作迅速地掏出飛行毯跟上去。鄞州城雖禁止從上空通行,隨意入城,但在城區內卻可以低空飛行。
鶴師兄一路領著他往鄞州府城最中心的地段飛去,時不時地還會遇上一些與他們往同一個方向而去的修士。
那裡是鄞州府城中最大的坊市,分有裡外三個區域,最外圍是凡人的商圈,這裡商戶雲集,酒樓遍地,凡間五湖四海的商品都能在這裡找到,不僅吸引凡人前來,也會吸引許多對凡間感興趣的修士。
再往內行半條街,便是一段融合帶,仙凡的商品都有,但大多售賣些低品階的丹藥法器,這些東西凡人也能受用,不過價格高昂,多是凡間非富即貴之人來這裡光顧。
最中心處隻有一棟樓,名為無遮樓,內裡則全是修士之間的交易了,凡人很難能進得去。
鶴師兄在無遮樓外落地,這樓外環繞二十座照壁,皆是進出無遮樓的通道。
照壁上沒有任何雕琢圖畫,看上去就是平平無奇的一堵牆,牆上垂掛著一盞燈籠。
薛沉景知道無遮樓的規矩,他從飛行毯上跳下,揮袖收回絨毯,從懷裡取出兩塊靈石放到燈籠下方,靈石頓時化為靈氣流入燈籠內。
燈籠之中亮起紅光,薛沉景回手抓住探頭進燈籠底下打望的丹頂鶴,牽住它的脖子拽進照壁裡。
照壁背後是一間昏暗的屋子,屋子裡備置有遮掩真容的道具,面具、法袍或是易容丹,總之琳琅滿目,可隨意挑選。
當然,若是對自身實力自信,不擔心被人惦記上的話,亦可以大大方方以真容入內。
薛沉景看了丹頂鶴一眼,從眾多選擇中取出一粒幻形丹。鶴師兄不願意吃,嘎嘎亂叫時,被他眼疾手快地屈指彈射,丹藥劃過一道弧線,精準地射丨進了丹頂鶴的嗓子眼。
與人差不多高的丹頂鶴嘭一聲變小,落到地上,這下發出的叫聲是地地道道的鴨子叫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鶴師兄聽到自己的叫聲,猛然閉上嘴巴,小眼睛裡淚水打轉,它變醜了叫聲變難聽了,它再也配不上高貴美麗的劍靈了,嗚嗚嗚。
薛沉景又從架子上扯下一件黑袍罩到身上,抱起生悶氣的鴨子,大步走出門去。
無遮樓名為“無遮”,可實際上進入這裡的修士基本都做了偽裝,它名為“樓”,但內裡卻是一個獨立的小世界,雕梁畫棟,飛閣流丹。
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東西在街上來往,甚至還有稻草人在自己身上插著糖葫蘆串,沿街叫賣的。
糖衣裡裹著的,自然不是一般的山楂,而是靈果。
但薛沉景現在看到糖葫蘆嘴裡還是直犯酸,他抬手捏了捏鶴師兄的屁股,問道:“她在哪裡?”
鶴師兄氣得沒理他,薛沉景威脅它道:“我當初贖你回來可花了不少靈石,你要是不配合,我正好在這裡把你賣了。”
鶴師兄屈服於他的淫威之下,不情不願地伸出自己醜陋的扁嘴,給他指路。
薛沉景在鶴師兄的指引下四處穿行,終於在一家專售各類法器的店鋪外找到虞意。她同樣做了偽裝,戴了狐狸面具。
現在的她,頭上頂著一雙毛絨絨的狐狸耳,身後垂著一條雪白蓬松的大尾巴。
狐狸面具柔軟服帖地貼合在她臉上,將她原本偏圓的眼型變得狹長上挑,眼尾塗染金色的妖紋,嘴角兩側點著殷紅的胭脂,妝容魅惑。
耳鬢上甚至各長了一團絨絨的毛球,整個人就像是一隻毛絨絨的白狐狸精。
薛沉景見到她的時候,虞意正抱著自己的狐狸尾巴撸。
他的目光在狐狸尾巴上停留片刻,心中若有所思,看來她是真的很喜歡這種毛絨絨的東西,自己滑溜溜的觸手在她那裡完全討不到好處。@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鶴師兄一見到她,立即從薛沉景懷裡衝出去,一路嘎嘎叫喚著撲入她懷裡,把虞意嚇了一跳。
要不是感應到鶴師兄身上的靈獸契約,虞意差點把它當成哪裡跑來的野鴨子。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虞意拎著鶴師兄來回看,捏它的扁嘴巴玩,“那我得叫你鴨師兄了。”
鶴師兄惱怒地啄了她的手指一口,伸出翅膀控訴地指向罪魁禍首。
虞意順著它翅膀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才看到一身黑袍罩身的人,她眼眸轉了轉,在這裡沒有叫他的真名,直接問道:“你怎麼來了?”
薛沉景坐到她身旁,掀開頭上兜帽,臉上亦帶著遮掩真容的金屬面具,隻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和下半張臉,悶聲說道:“我以為你又丟下我跑了。”
虞意:“……”說得好像她很渣似的。
虞意知道他又在故意裝可憐,心中沒有絲毫波瀾,沒有接他的話,隻是道:“我來這裡賣幾把劍。”
薛沉景問道:“那賣完了嗎?”
“還沒有吧。”虞意抬下巴示意對面那家法器鋪子,“我不太清楚市場行情,而且單個人賣這麼多上品靈劍,實在太打眼了,所以委託給了這家鋪子,由它代為售賣,按照賣出的價錢二八分成。”
“那你就不怕這是家黑店,被他們盯上?”薛沉景轉眸打量這家店鋪,眼神中充滿懷疑,他從來都是以最壞的角度去揣度除他以外的所有人。
因為在這個世間,沒什麼好人,惡人卻各有各的惡法,遠超出他所能想象。
“我當然也是打聽過的。”虞意摸摸鴨師兄的頭,“我換了幾個不同的身份,委託了幾家店,這家專賣兵器,所以在它家放了三把。”
虞意早在心裡計劃好了,她一共九把無用的靈劍,用不同身份分了五間店鋪賣,等到收市時結算靈石。
然後拿著靈石去煉器館租賃一個器爐,重新淬煉一下自己的青竹劍。
因為前段時日鎮劍石開啟之事,流入市場的靈劍多了許多,她這些靈劍其實也並未特別打眼,隻是因她手中都是上品靈劍,所以虞意為了穩妥,才會如此麻煩的分幾家店鋪寄賣。
雖然因為最近靈劍流出較多,劍市行情並不算特別好,但反正這些劍都是她薅羊毛薅來的,虞意也並不心疼。
這幾把劍換來的靈石也足夠她和鶴師兄逍遙一陣子。
虞意雖出來得比較早,但也僅僅是把無遮樓一層逛過一遍,就算看中了什麼東西想買,當下囊中又沒有靈石,反抓心撓肝地不暢快,幹脆便隨意找了個地方坐著休息,等待散市的時候結算賣劍的錢。
街上來往的修士很多,個個都偽裝得奇形怪狀,無遮樓裡的天一直都是黑的,不分白晝黑夜,無數彩燈掛在樹梢屋檐,將四處都照得通明。
一重一重的錦繡樓閣堆疊而起,在燈火中猶如金磚玉砌而成。當無遮樓的彩燈熄滅時,便代表著集市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