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曾想,村長喝止了眾人,又轉向她道:“但為仙姑塑像供奉的確是應該的,敢問仙姑的道號是什麼,我們也好為仙姑刻制匾額。”
虞意簡直哭笑不得,見實在卻之不恭,思索再三後道:“諸位實在有心,便為我師父立個像吧,沒有他老人家也就沒有今日的我,我如今修為尚淺,可沒有那個資格上得了供臺。”
她這樣一說,眾人才算罷休。
虞意從儲物袋裡取出一副畫像,畫中人一手持劍,一手拈訣,青衣道袍,長須飄然,端的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正是青玄道人留下的自畫像。
竹林秘境裡面有一間屋子,專掛著師父的丹青墨寶,他老人家給自己的自畫像頗多,從鮮衣怒馬的少年時,到如這幅畫中英姿勃勃的中年時期,每一個階段,都留有幾十上百幅畫像。
虞意臨出秘境前,取了一幅帶在身上。
村長無比虔誠地將畫像接了過去,許諾勢必讓附近幾村的人都誠心供奉。他們還想邀請虞意去村裡吃席,虞意實在承受不住他們的熱情,找了個借口趕緊跑了。
薛沉景躲在鬼城地底,將自己的尾骨重新融入身體,這具孱弱的身軀才總算恢復了幾分力量。他握了握拳,眉梢飛揚,眼中都是喜色。
腳下陰影裡湧出無數透明觸手,帶著他攀爬上斷裂的巖壁,很快出了地宮裂縫。
他上到地面,重新回到鬼城廢墟中時,正巧聽到鶴師兄的一聲長唳。
薛沉景仰頭望去,臉上高興的神情驟然沉寂下來,又變得陰鬱。
仙鶴振翅遠去,羽翼扇動間,能看到坐在它背上的身影。虞意懷抱著青竹劍,整個人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中,袍袖翻飛,發髻上一支石榴珠串紅得鮮亮,烏黑的青絲飛揚在風中。
走得好不幹脆利落。完全不記得她還有一條小狗。
虞意前腳剛離開鬼城,後腳便有另一群修士趕來此處。
急速墜落的符光仿佛白日流星,落入鬼城當中,正是照花宮的修士。
這一次來的修士很多,來人之一還是照花宮的長老,長老身後跟著照花宮大師兄沈情之,光看這一陣勢,就可見他們對此地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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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花宮的修士尚未落地便看到了鬼城四面燒成灰燼的符繩,這一座鎮壓鬼魂的結界並不是被人強力破開的,而是城中鬼靈消散,結界便自然瓦解。
是以,照花宮的人才沒能在第一時間察覺,而來得遲了。
那位長老行事果決,落地之後便察覺這鬼城中陰煞鬼氣已經全數消散,他目光四下一望,當即指揮道:“林芳,你帶幾個人去攔住外面還沒走遠的村民,詢問下這裡發生的情況。”
“劉引,你帶剩下的人將鬼城裡外都仔細查探一邊,看有無異常。”
眾人領命而去,長老回頭對沈情之道:“情之,你隨我來。”
沈情之應道:“是,閻長老。”
兩人來到中心地那一株枯萎的槐樹前,閻長老表情沉重地俯身撿起一片黃葉,隻是輕輕一用力,那黃葉就在他手裡粉碎灑落了。
這株槐樹死得很徹底。
他拍掉手中碎葉,往槐樹旁往下垮塌的大坑看去,沒有多做耽擱,踩著磚石跳進下方坑洞。沈情之自覺跟隨在他身後。
閻長老揮動袍袖,袖中飛出數枚符箓,射向前方垮塌下的磚石。巨大的端牆和磚石在符光中如同輕飄飄的落葉,隨閻長老手指一揮,轟隆移開。
兩人一路往地底而去,很快便到了那一處半塌的地底宮殿中。
沈情之轉頭打量四周,眼中露出一絲詫異。他來過這座鬼城數次,卻從不知道這地底竟還有這樣一處空間。
閻長老沒有回頭,卻似乎能猜到他的想法,主動出聲解釋,“這是姬家曾經的祠堂,原本有結界隱匿。”
他對這個地方似乎並不陌生,隻看了一眼遍地熄滅的燈盞,加快腳步徑直朝著圜丘奔去,當看到圜丘下幽深的裂隙時,嘖聲道:“不好。”
說著,身形化作一道殘影,已飛快遁入裂隙中。沈情之放下方才撿起的燈盞,跟著跳下去。
片刻後,兩人一前一後從地裂中出來。閻長老表情嚴峻,沈情之倒是有些摸不著頭腦,疑惑道:“長老,這地底可是有什麼東西?”
“照花宮長久以來隻鎮而不除這城中惡靈,全是為了隱藏地宮裡的東西。”他回頭瞥一眼沈情之,“罷了,等回宮後,你自會知曉。”@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從地宮中出來,便有弟子來報,說從村民中打探到一個曾來過這裡的散修,是她將這滿城惡鬼渡化,隻不過此人在半個時辰前,便已經離開。
閻長老立即抬步往外走,吩咐道:“把那些村民帶過來,我要親自詢問。”
等照花宮一行人出了鬼城廢墟,城中茂密的藤蔓枝葉覆蓋下,慢慢蠕動出十幾條肉嘟嘟的小黑蟲。小黑蟲將鬼城中發生的景象全都攝錄入眼中,身影悄無聲息地隱沒。
第31章 誰是替身(5)
雖然路途上有些波折, 不過虞意還是在一日後,順利到達鄞州府城。
這一座仙凡混居的大城,可比柔南縣大了不止一星半點, 坐落在青山綠水之間,從地平線上緩緩出現時,有一種繁華而壯闊的美麗。
隻是從鱗次栉比的樓閣和琉璃磚瓦, 各色張揚的商戶幡子,就能感受到城中喧哗的人氣。
鄞州府城還有空中管制。虞意尚未靠近鄞州府的城門,就見兩道金光從下射來,金光擋在她正前方,化作兩名身披鎧甲神威赫赫的武將虛影, 手中長戟交叉, 虛影背後傳來話音,“府城上空禁止通行,請落地。”
虞意歉意地抱拳致禮, 鶴師兄收攏翅膀往下飛。
與她一同被攔截的,還有另一位坐著飛毯的修士,對方看上去和她年歲差不多大,一身短打, 頭發用布條隨意扎著,眼睛又黑又亮,兩條粗長的濃眉,皮膚被曬得黝黑, 一股蓬勃的少年英氣。
要不是故事背景不對,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千零一夜》故事中坐飛毯的阿拉丁。
兩個被趕下地的土包子彼此對望一眼, 尷尬互笑,“我第一次來, 哎,不懂規矩。”
虞意道:“我也是第一次,我也不太懂。”
兩個人先後落到地上,少年從飛毯上跳下來,三兩步跑到鶴師兄身邊。
一邊圍著它打轉,一邊嘖嘖感嘆,“仙鶴啊,哇,渾身的羽毛好白,翅尾的羽毛也好黑,頭上丹砂好鮮亮,我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見到這麼高大漂亮的仙鶴。”@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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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師兄被他誇贊得心花怒放,張開翅膀,昂首長嘯一聲。
“阿拉丁”隨著它一起嗷嗷嗷地叫起來,“好厲害啊,叫聲也好洪亮,我老遠就看見你們了!道友衣裙飄飄,容貌不凡,又坐著這麼漂亮的仙鶴,渾身仙氣飄飄,簡直就如同神妃仙子下凡。”
虞意被他這一通彩虹屁吹得摸不著頭腦,又聽到他問道:“仙子養這仙鶴不便宜吧?”
虞意點頭,確實不便宜。
她將鶴師兄養得比自己還好,在柔南縣時,靠售賣符箓驅鬼捉妖賺來的錢,大多都花在它身上了。
虞意儲物袋裡裝得最多的,都是鶴師兄的口糧,就算餓著自己也不會餓著它。
如今見人這麼誇贊鶴師兄,虞意也與有榮焉。
當然,來而不往非禮也,於是她也偏頭往“阿拉丁”坐的飛毯看了一眼,試圖禮尚往來。這一看才發現那竟是一張用棉紗和毛線織就的符箓,是一張可以重復利用的飛行符。
“這是直接將飛行符織進毯子了嗎?沒想到還能這樣制符。”虞意驚訝道。
阿拉丁見她眼中好奇,便帶著幾分驕傲道:“這是我想出來的法子,符上靈力不足了,便用朱砂注入靈力再沿著符線描塗一遍,這麼一張符毯可以反復使用好幾年,是不是比一次燒一張符紙劃算多了?”
虞意點頭,豎起大拇指贊賞道:“道友的確很有些創意。”
對方嘿嘿一笑,抓起腰間的儲物袋,展示給虞意看,“我這裡還有很多用這種法子織出來的符毯,除了飛行毯,還有打坐用的聚靈毯,坐在上面便能加快傷口愈合的療傷毯,各種符毯應有盡有,道友要不要買一點?”
哦,難怪這麼會說話,原來是想要推銷東西啊。
不過虞意對他的符毯的確有幾分興趣,問道:“那你這個是怎麼賣的?”
阿拉丁豎起一隻手掌,“五個靈石一張,很便宜的。”
虞意還沒說話,一道聲音忽然插入他們中間,說道:“你有多少飛行毯,我都要了。”
兩人應聲轉頭看去,便見一個俊俏公子緩步走來,他穿著一身亮眼的明黃色春衫,衫上繡百花紋,外罩一層薄紗,長發高高豎起,配以同色的發帶。
他那一身裝扮同現下燦爛的春色很是相襯,讓人乍一眼看上去,就覺得他是哪家府上尋春出遊的貴公子。
虞意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才確定是薛沉景那廝。
但她隨即又想起來,或許不是薛沉景?看他神態,也有可能是薛明淵?
在她無聲的打量中,來人已經走上前來,勾唇對她笑了笑,說道:“很高興能再次見到你,我的主人。”
虞意愣了一下,問道:“你是薛沉景?”
薛沉景看出她的猶疑,嘴角的笑就像是被冰封住,笑意全然沒有到達那雙漆黑的眼瞳中,他語氣無辜,卻又夾著說不出的陰陽怪氣:“當然是我了,不然還能是誰?”
虞意:“……”你自己有什麼精神分裂症,你自己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