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元?我看你像個胎盤!”虞意差一點就喜當媽,正是怒氣上頭的時候, 手中竹劍上青焰和雷光交織, 劈頭蓋臉地朝著那碎裂的赤丹砍去。
“想唬我當你媽是吧?老娘現在就好生教訓教訓你!”虞意怒極,劍光在她手中呼嘯飛出,青焰當中隱約閃過一隻仙鶴輪廓, 纏繞著雷電火花直衝那半空的魂魄而去。
虞意未完全召出師父留下的仙鶴劍靈,但也借助了一點劍靈力量,這一劍差不多已經接近元嬰修為。
金色魂火中的人皺起眉頭,若是在他生前時, 他當然不懼小小一個金丹劍修的一斬。但奈何他肉身已死,僅剩下神魂,脫離了蓮臺法陣的護佑,這一劍他也不敢生受。
“姬氏族人何在!怎可讓這女人在這裡如此放肆!”他厲聲喝問, 飛快轉頭看了四面一圈,隨即露出愕然神色。
姬家當年雄踞修真界數千年, 自是有無數方法保全自己族中精英子弟。現下這圜丘上的九轉蓮生陣,便是一種能夠將已逝者的魂火重新生成胎元, 放入合適的母體當中孕育出生。
因未經輪回,三魂七魄不曾重新洗練,通過此法出生的孩子能完全保留上一世的記憶,根骨資質皆與前世無異,在成長的過程中,前世的修為也會逐漸恢復,不需要從頭來過。
能被放置於這圜丘上的魂火自然都非等闲之輩,為他們擇選母體重生,自然也得經過焚香吟唱等一系列審慎的儀式。
儀式當然不會像大祭那樣隆重,可也絕不該如此簡陋,竟然無一人在旁守陣。
不過,這裡倒也不算是空無一人,還有一個姬家後輩。
九轉蓮生陣停下,姬寒亦從二層奔上來,及時擋在那魂魄前,抬劍接下虞意的劍光。
青焰撞上他雪白的長劍上,發出尖銳鳴響,姬寒亦被她這毫無保留的一劍劈得往後急退出三步,堪堪停在魂魄前面。
卻在這時,焰中又驟然迸發三道蛇形電光,兩道沿著圓臺竄出,一道繞過姬寒亦,直接擊穿了他身後的魂魄。
電流沒入魂魄當中,又分出數道枝蔓,電光整個蔓延過那道半透明的魂體,他體內金色魂火劇烈搖晃,火光中的魂體便也隨之劇震,三魂七魄都要被劈散架了。
整個圜丘頂層都是火花電光,薛明淵這個僅僅築基的修士,沒了魔物的保護,光是橫掃過來的劍風,就差點將他掀飛出去。
他退到邊緣,右手緊緊抱著白石欄杆,從後方看向虞意周身鍍出的雷電光芒,摸了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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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修為分明比他們高多了。
虞意這一劍徹底惹怒了姬家那位死前輩,也不知道他又動了什麼手腳,地面再次震動起來。圜丘的三層地面交錯轉動,再次落成一個新的法陣。
圜丘上的燈盞火光大亮,化作無數光箭飛射上半空,再對準虞意朝下射來,虞意仰頭看著從四面急墜下來的箭雨,握緊手中竹劍。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朗的話音:“滅右側東北艮位三燈,可以破此陣。”
虞意聽到“破陣”二字,餘光掃見那魂魄變化一瞬的臉色,毫不猶豫地抬手挽劍,依照他所說,朝艮位三盞燈劈去。
劍光一氣掃滅三燈的同時,呼嘯落下的箭雨也已壓到了頭頂。虞意想要再抬劍回防已經來不及,她仰頭看去,瞳孔中映照的全是閃爍的金光。
最後一刻,箭雨在她咫尺之外灰飛煙滅,隻剩下撲下的罡風卷動衣發飛舞。
那姬家祖宗一陣不成,又轉動圜丘再成一陣,薛明淵目光飛快掃過成陣的燈盞,張口道:“劍氣分三,逐一滅離位第二盞燈,坎位首燈,乾位三盞燈。”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虞意幾乎沒有停頓,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劍光便追過去,削滅了他指示的油燈。
這一次連陣都還沒能啟動便被破,那姬家祖宗怒極,面沉似水,魂魄上好似都能結出寒冰,揚聲質問道:“你是何人,怎麼如此清楚我姬家內部法陣?”
薛明淵語氣謙遜道:“實在是你們的法陣太簡單了。”
姬家雄踞於修真界數千年,擁天下功法絕學,即便是旁支門下收藏的典籍功法,也是其他修士求也求不到的,這圜丘內的法陣又豈會簡單?
魂魄冷聲道:“這座地宮,隻有姬氏族人和被選待孕育胎元的母體才能進入,你是姬家人?哪一輩的?如此狂妄不講規矩,是昭陽山姬流衍的後人?”
薛明淵的眸光微動,似輕風拂過湖面,很快又恢復寧靜,笑著道:“在下姓薛。”
那魂魄冷笑三聲,他不願承認自己身份正和他心意,“好,你既不是姬家人,那擅闖別人禁地,將你斬殺也是理所當然。”
他低頭看向姬寒亦,認出這個姬家的後輩來,與他還有比較近的血緣關系,他道:“你是姬仲珩家的小兒子?”
姬寒亦動作微頓,剛要張口詢問,便又聽對方說道:“我是你叔公,去,替叔公殺了那姓薛的小子。”
姬寒亦握了握手中劍,沒有立即動手,他的面上有猶豫之色。他也察覺出來,這座地宮的存在和他想象當中的似乎不太一樣,根本不是為了祭祀先輩。
虞意掃了一眼圜丘上的蓮花臺,這裡每一朵魂火都意味著會有一個女人被帶到這裡,吞下那所謂的胎元,然後懷孕生子,生出一個不願死去的老東西。
在這個姬家祖宗的魂魄嘴裡,她們就隻配被稱為選待孕育胎元的母體?他們把女人當什麼了?
她退到薛沉景身邊,偏頭看了他一眼。眼前這個薛沉景和之前給她的感覺不太一樣,可以說差別很大,但現在不是細究他變化的時候,光是先前他兩次提示她破陣的方法,虞意選擇相信他。
薛沉景在法陣上的造詣的確遠勝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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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意示意圜丘蓮臺上那一簇簇還妄想等待著重生的魂火,低聲問道:“怎麼才能徹底砸了這裡?把這群不想死的鬼東西都送進黃泉。”
兩個人近距離地靠在一起,薛明淵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仔仔細細地看過她精致的眉眼,小巧挺直的鼻子,再到下方飽滿的唇瓣。
他的眼神實在過分黏稠了一些,就像是想在這一眼裡就將她的長相刻進自己心裡。
在虞意因他的目光而不適之前,薛明淵眨了眼,眼神重又變得溫和,語速快而清晰地說道:“這座圜丘上的法陣屬於多重變換法陣,包括壇下的安魂陣,要將這些陣套在一起,施展變化而又不互相幹擾,必然有一盞主燈。”
“不論法陣如何變幻,這盞燈都不會變動。”薛明淵嘴角露出一點歉意的笑,“抱歉,這裡的燈實在太多,我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找到那盞主燈。”
姬家祖宗的魂魄隱約聽見了他的話,催促姬寒亦道:“小子,你還在磨蹭什麼,難道真要眼睜睜看這兩個外人砸了自家宗祠不成?”
姬寒亦閉了閉眼,再睜眼時,臉上神色堅定下來,回頭面向後方的魂魄,問道:“叔公,侄孫想知道這座宗祠究竟是為何用?這圜丘蓮臺上的魂火都是已逝的姬家先祖們麼?”
那魂魄沒想到,他非但不動手,還反過來質問自己,斥道:“本座叫你守護宗祠,不是叫你來質問我。”
姬寒亦搖頭,“我姬家家訓乃是斬妖除魔,匡扶正義,若先祖們留下自己的魂火,是想逆轉天道倫常,以歪門邪道之術苟且偷生,恕我不願從命。”
虞意抓著劍,欽佩地看向一身浩然正氣的姬寒亦,他家的老祖宗都快要被他氣得魂飛魄散了。
那魂魄見這小輩無用,大罵一聲不孝子,再次驅使圜丘飛快轉動起來。
虞意重心下墜,穩穩地站在原地,偏頭對身後人說道:“這次別急著點破,讓他多變換幾次法陣,你再找找主燈。”
薛明淵應道:“好,姑娘當心。”
姑娘?傳入耳中的溫潤嗓音讓虞意忽然想起了薛沉景心海深處,那個被囚禁在山腹神廟裡的公子。
但不及她多想,法陣變動帶來新的刀光劍影,滿殿的油燈火苗忽然衝天而起,眨眼燒成一片,漫天的火光朝他們撲過來,姬寒亦快步退到虞意身邊,與她並肩而站。
兩人交錯的劍光將火焰劈斬開,薛明淵便透過他們斬開的火焰裂縫,目光快速掃過地面的燈盞。
姬家的老匹夫也明白最大的威脅在於知道如何破陣的薛明淵,他揮袖攪動火焰,形成數道火焰遊龍,朝薛明淵襲去。
薛明淵被火龍追著跑,又因為地面轉動,站立不穩,狼狽得連滾帶爬。
虞意餘光瞥見,飛過去幫他劈散一條追擊到身前的火龍,不解道:“把你的擬足召出來盤住地面啊。”
大章魚不是最會盤東西了嗎?他在幽閉室的時候,明明都快把四周的牆壁盤包漿了。
薛明淵被散落的火星燙到臉上,疼得“嘶”一聲,仰頭看向她,“我不行,我做不到。”
他與魔物天生相克,那些魔物並不能為他所用。
他說著話,眼眸突然瞪大,視線越過她肩側望向後方,驚道:“小心!”
虞意從他眼睛的投影裡看到頭頂洶湧壓下的烈火,火光將他的眼仁染成了金黃色。她立即轉身,指腹從劍身上滑過,指尖所過之處劍訣隨之亮起。
火龍撲至眼前,熾烈的火光幾乎在瞬間淹沒了他們。
薛明淵隻覺到襲至臉面的灼燒,他的視線被火光燒得模糊,看著那道纖細的身影擋在他身前,被火舌舔舐幹淨。
如果我不能將她帶出去會如何?
薛明淵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又轉瞬遏止住,任由這個剛起的念頭不留痕跡地消散幹淨。
狂湧的火焰中忽然亮起一星青光,那青色的光芒越來越盛,最後形成一柄劍的輪廓,劍身中縫亮著一串劍訣。
火焰受劍氣所裹挾,如同被漩渦吸走的洪流,沒入青竹劍中。
被火焰吞噬的少女重新露出身形來,長發飛揚,衣袂翻飛,宛如一隻浴火重生的鳳凰。待火焰盡數消散後,她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劍身上還帶著未散幹淨的火花。
虞意側頭瞥向身後之人,纖長的睫毛勾勒出一個卷翹的弧度,瞳中映著未散的火星點點,問道:“找到了嗎?”
薛明淵仰面盯著她的側顏,應道:“找到了,圜丘外數過去正南離位第二十三盞燈。”
虞意立即折身朝他所說的方向衝過去,姬家那魂魄大驚,想要起陣阻攔她,抬手之際被一柄長劍忽而從後方穿透魂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