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景理也不理他,隻是對著虞意說道:“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可以幫你。這裡曾是姬家的屬地,對這裡,我一定比你知道得更多。”
他壓制住地縛靈之後,便搜了姬寒亦的魂,從他記憶裡知道了這座鬼域形成的始末。
玄丹山主和姬寒亦成婚之後,也逍遙不了多久。姬家倒臺後,它門下坐擁的資源大部分都流入了姬家當年的異姓家臣手中。
姜、姚、雲這三大家族的人很快成為了修真界新的掌權人,他們對存活下來的姬家人,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得知姬寒亦被囚困玄丹山,很快便集結了一眾修士,攻上玄丹山來。
玄丹山主倒是一條狠蛇,她以自身為祭,抽出了玄丹山底下的靈脈自爆,將所有人和妖都埋葬在了此地。
薛沉景還挺欣賞那條蛇。
虞意聽他這麼說,略一思索,便也明白了他話中含義。
薛沉景定然也讀取了姬寒亦的記憶,姬寒亦對姬氏地界自然比外人了解,玄丹山主佔據這裡這麼多年,都不知道這祭壇下還有一座幽閉室。
再加之,淮黎死得太早,她又是一隻什麼都不懂的傻鳥,虞意從她這裡,其實得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虞意思考過後,從百寶囊裡掏出一本線扎的小本子,裡面畫的正是前幾天夜裡,她看到的槐花圖案。
她將本子遞給薛沉景,說道:“那你看看這個圖案,可能是某種法陣,但我當時看到的不全,所以看不出來是什麼法陣。”
薛沉景接過本子翻開,上面用炭筆勾勒出了一個殘缺不全的圖樣。
薛沉景修為不咋樣,但是對法陣卻比虞意在行多了,畢竟他要靠法陣符文來轉化自己體內的魔力,讓魔物顯形,讓它們為自己所用。
他盯著圖案端詳了片刻,又找虞意拿來炭筆,通過已知的陣線推演,他蹲下身,埋頭在地上畫出一重又一重的法陣。
虞意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他推演,他手下的法陣有一部分虞意會有點眼熟,但更多的,是她沒見過也不知道的法陣,透著邪氣。
貓妖在旁邊焦躁地踱步,因為在這件事上,他幫不上忙,便輸了那可惡的人修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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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摸半個時辰後,薛沉景手裡的炭筆已經快要見底,他指尖都被染黑了一圈,揮手抹去地上的痕跡,用剩下的那點炭筆在本子上勾勒數筆,反手攤開至她面前。
“是一個安魂陣,安亡者之魂,保元神不散。”薛沉景說著,一邊搓去指尖的碳灰。
虞意自然不會平白無故拿出一個殘缺的法陣來,他稍微想想就能猜到,“這鬼城地下有一座安魂陣?”
虞意看了一眼本子上被補全的法陣圖,眼中露出驚嘆之意。
薛沉景唇角翹起,立即上前一步,低頭湊到她面前,滿臉都寫著“求撫摸”三個字,語氣輕快道:“主人,我說過了吧,我很有用的。”
身邊爆發一聲威脅的貓叫,離夙應激炸毛。
在虞意動作之前,先一步擠進他們中間,龇出獠牙,“什麼主人?她不是你的主人,和你沒有半分關系,堂堂一個仙君,認妖做主人,你當真是不要臉透了。”
這罵得實在很對,薛沉景為了完成任務,的確是不要臉透了。
虞意順勢退到離夙身後,和薛沉景保持距離,拒絕為他送分。
薛沉景臉色陰沉下去,下颌線繃得死緊,後牙槽都快咬碎了,冷哼道:“沒用的貓,隻會叫。”
離夙氣得揚爪子和薛沉景裹著蛇鱗的觸手打起來。
虞意捧著本子從他們身邊走開,仔細研究安魂陣,從她看到的槐花聚成的圖案規模來看,玄丹山下的這座安魂陣相當大。
難道是因為有這座安魂陣在,才將淮黎他們這些魂魄都束縛在這裡的嗎?
薛沉景將離夙揍得有點慘,貓叫聲時不時傳來,淮黎的魂魄在身體裡擔憂地叫道:“阿意,阿意,你快管管你的那個誰。”
虞意思緒還沉浸在安魂陣圖上,聞聲抬起頭來,下意識張開口喊道:“阿湫……”
話音出口,她倏地抿上唇。
薛沉景銘刻在她腦海裡的認知還沒有消逝。
哪怕她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知道成婚隱居的那一段經歷都是編造的,可這些已經形成的認知,還是烙印在她腦海裡。
就像刻進她腦海裡的一個印記,她一不留神,就會被這個印記影響。
雖然虞意閉口得很快,但是薛沉景還是聽到了她的喊聲,立即轉身來到她身邊,乖巧地說道:“你叫我?”
魔靈漂浮在虞意身側,見她的臉色很不好看,薛沉景以為她是想袒護貓妖,心裡很是憤然,嘖聲道:“我沒有對他下重手,他還撓傷了我。”
貓妖在旁邊叫囂,妖氣和觸手對撞:“你離她遠點!我殺了你!”
薛沉景委屈地垂頭,小聲嘀咕道:“你看,明明是他要拼個你死我活。”
“你別裝了。”虞意有些厭煩,轉頭直直看向他,“把你種在我腦海裡的認知抹掉。”
第25章 替身(9)
薛沉景沒料到她會突然提起這個, 停頓了些許,才說道:“你不是清醒了麼?你隻要清醒了就不會再受到蒙蔽。”
除非他再次給她植入新的認知,但是他現在不能了啊, 他立過心誓,再這麼做隻會將他的紫府撕裂。
虞意看著他道:“我不想讓那些杜撰的東西留在我的腦海裡。”
薛沉景抿了下唇,因她眼中明晃晃的嫌棄而心生不悅, 但這一回,他把心底的情緒藏得很好,做出苦惱的樣子,說道:“抹消不掉,我不知道該怎麼抹消掉, 隻能重新再給你植入另一個認知來覆蓋之前的, 但我現在有誓言約束。”
虞意並不相信他的說辭,問道:“那以前那些被你篡改過認知的人呢?”
“要麼殺了他們,要麼殺了他們認知裡的那個‘我’。”
他以前都是這樣解決的, 比如離山劍派那群後山守石弟子,他想要脫離“離山弟子”這個身份,隻要將被他植入過這個認知的人都殺光就好了。
當然,他還可以選擇重新覆蓋掉之前植入的認知, 將他的身份改變成一個無關緊要之人,但大多數時候,殺掉他們會更簡單一點。
薛沉景“觀察”著虞意的臉色,討好地說道:“阿湫這個名字是真的, 是我爹預備給我取的表字,不是杜撰的。”
隻不過在那之前他就離家了, 再也沒有回去過,所以也沒能進行過正式的加冠禮。
“你可以叫我阿湫, 我喜歡聽你這樣叫我。”
想得真美,虞意才不想這麼叫他,他們還沒有親近到這個地步。或者說,她並不想主動踏進薛沉景虛構的甜蜜陷阱裡,順了他的心意。
薛沉景說起殺人時的口氣,那般隨意,就像是隨手從路邊拔了一棵草,人命在他心裡輕賤得如此可怕,他又怎麼可能懂得珍惜別的?
虞意至今都還記得那一片染血的淺灘,和他毫不猶豫一劍刺穿身前護著他的師兄心口的畫面,隻要回想一下,不論他現在如何裝腔作勢,惺惺作態,她都能心如止水了。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離夙先在一旁醋勁十足地叫囂道:“不行,你不可以這麼叫他,淮黎,我與你相識百年,你都還沒叫過我阿夙,憑什麼要這樣叫他?除非你先叫我一聲。”
那是小鳥妖的貓,虞意當然不可能那麼叫他。
薛沉景委實不在意她要如何稱呼自己,反正叫與不叫,又不會給他增加積分,他隻想找機會讓虞意再主動摸他一次,一次就行。
他善解人意地說道:“沒關系,你若是不想叫便不叫吧,我不會像旁人那樣勉強你,你想怎麼稱呼我都可以的,我都聽你的。”
另一個“旁人”被他氣出了貓叫。
從幽閉室出去之前,薛沉景脫下了他那一身惹眼的嫁衣,勉為其難套上貓妖備用的衣服。
離夙雖然活了百歲有餘,但他外形看上去還是少年人,姬寒亦卻是一副成年男人的身骨和體魄。
衣服穿在他身上略有些窄,肩膀的位置緊繃繃地箍著。
薛沉景無時無刻不在為了他的任務積分而努力,央求道:“主人,你來幫我理一理衣裳可好?”
攪屎棍貓妖再一次搶先一步踏上前,將手指掰著咯咯作響,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仙君真夠嬌氣,穿個衣裳還要人伺候,還是我來幫你穿吧,畢竟這是我的衣服,我比淮黎更熟悉該怎麼穿。”
薛沉景用力地將衣服扯上肩頭,繃得布料刺啦一聲裂響,他沉聲道:“滾開點。”
離夙立即回頭告狀,“淮黎你看見了麼?他翻臉比翻書都還快,這種男人最不可靠了!”
小鳥妖的魂魄被他們兩人時不時的爭鋒相對搞得很緊張,虞意偏偏還要火上澆油,說道:“山主身邊有幾隻狼妖大人嗅覺很靈敏,離夙你抱一抱仙君或者蹭蹭他,多沾染一些你的氣味到他身上,遮掩一下人修的氣息。”
她這話說完,兩個男人都露出了膈應的表情,異口同聲地說道:“不可能。”
但是貓妖的眼珠轉了轉,很快又改口道:“也不是不行,不過仙君身上仙氣太重,光是抱一抱或者蹭一蹭根本壓不住,恐怕隻有澆上一泡尿才行。”
薛沉景被惡心得往後退了一步,觸手擋在身前,金色的蛇鱗爬上末梢,將它裝甲成尖銳的矛,在鮫油燈下泛著金光,“你敢!”
他偏頭面向虞意,咬牙道:“主人盡管放心,我不會讓人察覺我身上的氣息。”
薛沉景這麼說的時候,身上的氣息就真的開始變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