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來看夜景……”
虞意見這隻小鳥妖實在扛不住離夙的攻勢,她在心裡對淮黎道:“你讓開,換我來。”
淮黎的魂魄立即縮進了角落裡。
虞意抬眸看向壓在上方的少年,他嘴巴一張一合,還在說著話,說她膽小怕事好吃懶做是隻最沒用的鳥,竟然還對人修生出同情心,說她身上都是人的臭味,說她不知羞恥。
虞意聽在耳中,能感覺得到淮黎因為這些刺耳的話而難過的心情,她活動了下手指,揚手一巴掌用力扇在他臉上。
蠢東西,這年頭早就不流行喜歡她就要狠狠欺負她這種戲碼了。要不是看在他最後為救淮黎葬身火海,虞意都懶得應付他。
啪——
清脆的巴掌聲回蕩在林間,離夙話音中斷,被這一耳光打得愣在當場,他怔怔道:“你敢打我?”
小鳥妖已經被虞意的舉動嚇懵了。
虞意揚起手,又狠狠給了他一巴掌,將他的頭都打得偏向一側,“我不是什麼沒用的鳥,我是最珍貴的五色鳥。”
貓妖臉頰猶如火燒,龇出獠牙,正欲發怒,低眸卻見身下的少女膽怯又倔強地抬眸看著他,頭頂槐花的碎光落在她盈著淚的眼睛裡,比任何一樣琉璃寶珠都要好看。
她的眼神也如琉璃一樣淬著冷光,說道:“離夙,你總是罵我,輕賤我,欺負我,你這樣做,隻會讓我厭棄你。”
離夙想笑,被一隻沒用的鳥妖厭棄有什麼大不了的?但他看著身下少女認真的眼神,心裡不知為何被狠狠揪了一下,意識到,她是真的會厭棄他。
虞意沒有再掰他的手指,她就這麼揚眸看著他,沒有如往日一樣躲避他的視線。
良好的夜視能力,讓離夙能清楚地看到那張白皙的臉頰上被他掐出的紅痕,她眉心蹙到一起,五色妖紋泛著流光,真的露出了幾分厭惡的表情。
離夙手腕一抖,下意識松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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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意抬腳將他從身上蹬開,按揉自己被抓痛的下颌。
貓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少女臉頰上那細膩的觸感還停留在他指尖,他半邊臉頰一跳一跳地疼著,能感覺到自己浮腫起來的皮膚。
這是他第一次被人抽耳光,抽他的人還是淮黎。
她怎麼敢的?!
而他竟然還真的被她唬住了。
離夙一時間分辨不清自己現在心裡是什麼滋味,他喉嚨裡翻滾著怒火,一雙金色的貓眼在黑夜裡幾乎要燃起來,妖氣在他周身翻騰,惱怒地轉眸瞪過去,卻再次看到她揚起來的手掌。
離夙身周妖氣霎時一凝,動作矯健地騰空倒翻出一個跟鬥,輕盈地屈膝落在地面,警惕地與她拉開距離。
然而虞意並沒想要打他,她揚起的手心裡託著一團溫暖的白光,是治療的術法,抽噎著說道:“離夙,你太兇了,我的頭磕到了樹上,裙子也被樹枝勾爛了,我剛剛實在有些生氣,才會打你。”
離夙雙手撐地,蹲在原處一動沒動,隻在喉嚨裡發出壓抑的低吼。
小鳥妖被他嚇得抖了一下,可手上依然掐著治療的術法,膽怯地問道:“是不是打疼你了?”
她透過白光,小心翼翼地望過來,眼角的淚珠要掉不掉。明明挨打的人是他,看上去卻比他還委屈。
離夙動了下唇,臉頰上立即一陣刺痛,她這兩巴掌是扇得真狠,他嘴裡都嘗到了血腥味,但這點皮肉傷對他來說並算不得什麼,隻是侮辱性比較大。
兩個人一時之間誰都沒有動作,好半晌後,白光背後的雙眸漸漸黯淡下去,她垂下眼,一直含在眼角的淚水終於溢出眼眶,順著臉頰滑落到下颌上,凝成一顆晶亮的水珠。
離夙見她欲收回手去,終於忍不住一個起身躍過去,捉住她的手按到自己紅腫的臉上。
他在心裡唾棄自己犯賤,可當柔軟的手掌貼在他臉上,治療的白光覆蓋住他半張面龐時,他心中卻又比什麼時候都愉快。
虞意吸了吸鼻子,對他露出笑顏來。
離夙目光閃爍,臉頰上的紅腫明明已經消下去,但他的臉還是很燙,兇惡地說道:“別笑了,滿臉都是鼻涕眼淚,醜……”
見到她看來的眼神,又含著那種冷泠泠的光,好似他隻要再多說一句重話,多吐出一個壞的字眼,他們之間的關系就會像脆弱的琉璃一樣粉碎,再回不到原位,就如她說的那般。
離夙話音頓住,抿著唇將那些傷人的字眼咽回了肚中。
虞意便又對他笑了一下,嘴角的梨渦淺淺地凹陷下去,眼中有著欣喜的光芒。
離夙忽然之間好像找到了該怎樣對待她才好,他喉結幾次滑動,終於不太擅長地吐出一句關心的問話來:“你頭上,磕傷了嗎?”
“已經不疼了。”虞意又對他笑,輕輕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帶著幾分祈求地說道,“離夙,你以後可不可以都像剛剛那樣,溫柔一點對我說話啊,不要兇我,我就不會看見你就害怕地想躲了。”
離夙張了張嘴,對著她滿懷期待的眼神,平日脫口而出的尖酸話語似都被哽在了喉嚨裡,好半晌後,才悶悶地嗯一聲。
虞意便越發笑得甜蜜,眼睛亮得像星辰,故意湊近他面前,“你的臉怎麼還這麼紅啊,我再為你治療一下吧。”
她的氣息吹拂在臉上,帶著槐花的甜香,離夙心跳如擂鼓,猛地往後仰身,臉頰上的熱意更甚。
他倉促地瞥了一眼她撕裂的裙擺,扭身衝入林中,“你的裙子,我會賠給你的。”
虞意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收斂回去,對身體裡另一個靈魂說道:“看到了嗎?你根本不用怕他,下次他要是還兇你,你就這樣對付他,打一棒再給一顆甜棗吃。”
淮黎佩服不已,忐忑不安地問道:“我也可以嗎?”
“正因為是你,才可以啊。”虞意重新躍上樹頂,一邊往下張望,一邊耐心地與她說道,“他喜歡你,那在你們兩人之間,他便落了下風。你可以利用他對你的心意,給他脖子上套上韁繩,將他調丨教成你喜歡的模樣。”
淮黎聽得似懂非懂,心髒砰砰地跳起來,心裡都是躍躍欲試的衝動。
虞意抬手點了點自己心口,“但是,你不可以喜歡上他哦,不然被套上韁繩的人就是你了。”
夜風拂過山林,吹動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幾朵透明的魔靈水母從深青色的裙擺上飄飛出去,隨風起起伏伏,片刻後,落入一隻修長的手掌裡。
薛沉景坐在一條純白色的大蛇身上,被它馱著在密林裡穿梭,它身形雖龐大,遊動間卻無聲無息,連身周的枝葉都沒有晃動。
它一身白鱗,在黑夜裡本該十分耀眼,但那隻貓妖與他們擦肩而過時,卻沒能發現這條大蛇和坐在蛇身上的人。
系統滿懷向往地呢喃道:“女主,好會訓狗哦~”如果它綁定的是女主,任務該有多順利啊。
薛沉景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蔑笑,糾正道:“那是貓妖。”
系統嘆氣。
……
因為離夙的打岔,等虞意重新登高往下望時,槐花飛落形成的圖案已經完全變了模樣,但依然看不出完整的形狀。
槐花離樹的時間不一,光芒消散的時間便也不同,使得落花形成的圖案總是殘缺不全。要不是今日槐花亮得久一些,她們根本發現不了這個情況。
“從山主大人帶領我們進駐這裡時,這些槐樹便在了,這裡靈氣充裕,槐花都吸飽了靈氣,花汁比蜂蜜還甜,我最喜歡摘它們來蒸著吃,還可以做成槐花蜜,槐花餅,和米飯一起煮熟了吃。”
淮黎說著,口水直流,又往嘴裡塞了一朵槐花,指著中心處的大槐樹,繼續說道:“槐樹陰氣重,有些妖不喜槐花樹,剛來這裡時就連根刨除了好多株,最開始像那樣大的槐樹都有好幾棵,現在隻剩一棵了。”
“所以啊,你不用瞎操心了,要是以槐樹布的陣,那陣應該早就被破壞掉了。”
“那要是被挖走之後成的陣呢?”虞意問道。
小鳥妖嘴巴一張,被她問住了,好半天才愁眉苦臉地擠出一句話,“要不我還是去稟報山主吧,她是玄丹山最厲害的妖,一定能發現不對勁。”
虞意搖頭,說不準這就是玄丹山主布下的陣呢。而且這個陣應該不會這麼簡單,以槐樹布陣,實在太明顯了些,她查探玄丹山這麼久,也沒看出這些槐樹分布有什麼奇怪的規律。
但不論怎麼說,這槐花飛落的圖案必定有蹊蹺。
她從淮黎腰間掛著的百寶囊裡摸索出一支炭筆和一張線扎的小本子,憑著往日對玄丹山的摸索,將此處地形布局大致繪於紙上,再在其上繪出槐花飛落的圖案。
又指使五色鳥飛到半空,去探尋夜風有無什麼古怪。
渾然不覺,有人正在朝她們靠近。
距離山頂祭壇尚有一段距離時,薛沉景便伸手拍了拍身下的白蛇。白蛇立即停下,伏低頭顱,將他放到地上。
在洞房中時,薛沉景收服玄丹山主,讓這條蛇妖淪為了供他驅使的僕從。
這樣的發展脫離了姬寒亦生前經歷,讓這隻地縛靈陷入了迷惘當中,對薛沉景的桎梏便松脫許多。
這才叫他得以驅使玄丹山主,將他送到後山祭壇來。
這具身軀脊骨已碎,本直立不起來,薛沉景隻能依靠自己的觸手,牢牢吸附在後背,依靠觸手的支撐獲得一些行為能力。
他還穿著那身紅豔豔的嫁衣,寬大的霞帔罩在身上,讓人看不出半點端倪。
薛沉景低眸看向伏在地上的蛇妖,伸出手,這本是一隻握劍的手,指節修長而有力,指甲上卻染著浮誇的血色蔻丹,他嘴唇動了動,命令道:“回去,照我先前說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