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景右手握著菜刀,左手修長的五指下按著一條肥瘦相間的五花肉,他一大清早便驅使骨魔從山上叼回來一頭小野豬,這是剛從它身上割下來的。
——就因為虞意說,她今天想吃回鍋肉。
他陰沉的目光死死盯著湖中與仙鶴嬉戲的人,將手裡的五花肉切成均勻的薄片。幻想著這刀刃是切割在虞意身上,將她那身白皙的皮肉一片一片削下來。
“啊啊啊主人,你切菜的時候眼睛也看看砧板啊,你切到自己的手了!”系統突然在耳邊大叫。
薛沉景手指劇痛,低頭看見自己食中二指的指節上被切開的一個深可見骨的傷口,疼得喉中嗚咽一聲,又硬生生咽回去,緊抿起嘴角。
骨魔嗅聞到他血的氣息,猛地從小屋後院的窗口跳進來,撞得屋裡擺置哐哐亂響,狂奔到薛沉景面前。
但有一縷白霧比它更快地從窗外飄入,仿佛一團雪白的雲,整個覆蓋住砧板,將砧板上的鮮血舔舐幹淨,轉瞬又彈到薛沉景手上,猛地收束凝聚成一團柔軟的流動的白色團子,裹住他受傷的手指。
骨魔連一點血花都沒撈到,眼珠子瞪得幾乎要從臉上掉下去,氣得十指撓地,牙齒咯咯亂響。
虞意的聲音從湖畔傳來,揚聲道:“阿湫,怎麼了?我好像聽到什麼聲音。”
薛沉景咬著後牙槽,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沒事。”
他揮手甩掉裹在手指頭上的地濁,指上的傷口生出嬌嫩的肉芽,很快長合到一起。
骨魔依依不舍地盯著他愈合的手指,又揚起腦袋盯住他的眼睛。
薛沉景一看它那副愚蠢的表情,就知道它在期待什麼,抬腳踩在它臉上,說道:“都滾,別被她看到了。”
骨魔臉上帶著一個新鮮的腳印,耷拉下腦袋,垂頭喪氣地從後窗翻出去,重新縮回樹林裡。
薛沉景的目光落回砧板上切到一半的肉片,揚起手一刀劈在砧板上,聲音冷得如同含了碎冰:“回鍋肉?我為什麼要在這裡為她做回鍋肉。”
系統連聲安撫:“主人,主人,攻略對象的好感度已經提升到6%了,您再忍耐一下,很快就能達成系統任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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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分之六。”薛沉景一字一頓地重復,系統的話非但沒有安撫到他,反而叫他更加生氣。
他玉白的面頰上浮出惱怒的薄紅,如筆墨一筆勾勒而成的眼尾透出紅痕,眼睫湿漉漉的,氣息沉重地譏諷道:“呵,她對她相公的好感度就隻有百分之六。”
不,還不到百分之六。
當日,虞意從他懷裡醒來時,烏黑的眸子定定盯著他許久,環住他的脖子湊上來,在他臉側輕輕蹭了蹭,少女的嗓音又軟又嬌,甜甜地喚他,“相公。”
薛沉景那一刻心花怒放,緊接著,系統就在他腦子裡叮了一聲,告訴他女主對他的好感度為百分之四。
系統話音剛落,哐當一下,好感度立即掉到了百分之三。
百分之三。
她怎麼有臉叫他相公!
現在的百分之六,都是他這幾日有求必應,任勞任怨,好不容易才提升上來的。
系統無語:“…………”你這個“相公”是怎麼來的,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依靠坑蒙拐騙的手段,是換不來真心的!
溫泉湖裡,虞意已經從水裡上岸,不過她還蹲在水邊,伸長脖子往水裡張望。丹頂鶴則跑去了水中央,正翹著屁股,埋頭扎入水裡,往幽深的湖水底部探看。
就在剛剛,他們從湖心的黑洞裡看到了一大團白影晃過,水中咕嚕嚕地冒出許多氣泡,氣泡裡飄出許多水霧,籠罩在湖面上。
鶴師兄在湖心徘徊許久,沒發現什麼異常,反倒有些頭暈腦脹,不知道是不是泡得太久了,它暈暈乎乎地從湖裡飄回來,整隻鶴如同一灘爛泥趴到岸邊石頭上,有氣無力地嘎嘎兩聲。
虞意急忙仔細查看它,確認它沒什麼事,才松了口氣。
她往湖水中心看一眼,憂心匆匆地返回木屋,對薛沉景道:“阿湫,我們屋前的溫泉湖底好像有什麼東西。”
薛沉景頓了下,含糊道:“你肯定是看錯了,水裡能有什麼東西?別胡思亂想。”
【系統:叮——現觸發臨時攻略任務,請宿主注意,攻略對象玩水的時候把衣服弄湿了,請宿主把握好時機,半跪到她身前,溫柔地託起她的裙擺,為她烘幹衣裙。】
薛沉景聽到系統聲音,餘光往虞意掃去一眼,果然見她衣裙半湿,淡綠色的裙擺黏貼在腿上,勾勒出她纖長筆直的腿部線條。
他背對著虞意,嘴角惡狠狠地扯了一下,轉過身走向她,依照系統指示半蹲下身,雙手攏住她滴水的裙擺,用靈力烘幹湿透的布料。
虞意低頭看著半跪在自己身前的少年,伸手摸了摸他的發頂,甜甜地笑道:“阿湫,你對我真好,我好喜歡你呀。”
薛沉景仰起頭,烏沉沉的眼珠直直盯住她,問道:“是麼?有多喜歡?”
“很喜歡很喜歡,在這個世上,我最喜歡你啦。”虞意笑盈盈地說道,手指順勢滑落到他臉上,輕輕撫摸他上挑的眼尾。
少年的皮膚微涼,眉眼濃黑,仿佛水墨描成,眼尾點著一抹未散的紅暈,像是哭過了,像這樣自下而上仰望她時,看上去透出一股楚楚可憐的味道,分外惹人憐愛。
這副皮相,是真的很好看。
薛沉景被她摸得半閉上一隻眼,在心中問道:“好感度。”
系統:“……”
它過了好一會兒,才戰戰兢兢地回答:“百、百分之五。”
很好,嘴上說得這麼甜,好感度竟然還下降了!
薛沉景氣得胸腔起伏,眼尾更紅,好似下一刻就要忍不住流下淚來。
木屋空曠的半空中蕩起陣陣漣漪,透明而黏膩的觸手從空氣中擠出來,籠罩在虞意身後,搖擺著粗大的腕足,恨不得纏住她的身軀,收緊,蠕動,絞纏,一寸寸揉碎她的骨頭,再吞掉她的血肉,將她吃得一絲不剩。
系統尖叫道:“主人你冷靜點啊!想想鎮劍石,你很快就能打開它了!”
虞意無辜地眨眼,疑惑道:“相公,你怎麼不高興了?你不喜歡聽我說喜歡你嗎?”
薛沉景皮笑肉不笑道:“我喜歡,我可太喜歡聽了。”
第7章 雲山霧瘴(5)
透明的觸手在她身後瘋狂蠕動,空氣中都響起了黏答答的水聲。
“我好像聽到什麼聲音,阿湫,你聽到了嗎?”虞意問道。她疑惑地轉頭,眼眸與垂落到眼前的一條觸手對上。
那觸手的尖端就懸停在她一寸之外,垂掛的黏液凝聚成珠,越來越沉,最後拉出一線銀絲,滴落到她臉頰上。
虞意抬手摸了摸臉頰上的黏液,奇怪道:“哪裡來的水,摸起來怎麼這麼惡心啊,阿湫,我們屋頂是不是漏雨了?可是外面也沒有下雨啊。”
她看不到那些觸手,那些焦躁的,張牙舞爪的,想要將她包裹碾碎的透明觸手。
薛沉景站起身,捏住自己的袖擺,一下一下溫柔地將她臉頰上的黏液擦掉,嘴角勾起一縷笑,眼瞳中卻不帶笑意,說道:“可能是昨夜下雨後,積聚在瓦片裡的水,等吃過午飯,我好好檢修一下屋頂。”
虞意點點頭,立即從他手下退開,坐到一旁去,一臉乖巧地等待薛沉景做飯,誇贊他道:“南有龍兮在山湫,阿湫就是這山湫裡的龍,什麼都會。”
薛沉景還懸在原地的手微頓,垂下手走回灶臺前,重新拔起菜刀切那一塊五花肉,漫不經心道:“我爹確實是據此給我取的字。”
“字?”虞意面露驚訝,她一直以為這是他的名,“那阿湫的大名是什麼?奇怪,我們都成親了,我為什麼不知道你的大名?”
薛沉景:“……”
系統“咳咳咳”地狂咳起來。他的大名可不興說啊,女主作為穿越人士,她手裡拿著的是《驚潮》的劇本,在她的認知裡,“薛沉景”可是個無惡不作的大反派。
說了,這出戲就沒法演下去了。
薛沉景明白它的提醒,不動聲色道:“薛湫,這就是我的大名。”
反正“湫”這個字隻是薛行止給他備選的表字,他尚未及冠,還從未對外使用過這個字。
虞意立即被他說服,雙手交疊在身前,趴在桌子上看他做菜。
薛沉景生在豪商之家,從小到大都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少爺,哪裡會洗手作羹湯,偏偏系統發布的任務,非得讓他親力親為才算數,大少爺一邊氣得摔盆砸鍋,一邊又不得不忍辱負重。
這幾日全靠系統給他指揮,偷偷練習了數次,才勉強熟練一些。
這棟山間的小屋是地濁所化,但要吃進肚子的食物卻不能依靠地濁,否則他們倆吃上兩口,就得雙雙殉情於這破山溝裡。
廚房裡的這些菜油、調味和大米,都是他給地魔套上一層人皮,連夜去鎮子上採買來的。
然而,虞意要的吃食一日比一日刁鑽難做,薛沉景每每為了做出她點的菜,都要遭受不少折磨,心中的憋悶自是難以言喻。
今日這道回鍋肉更甚,薛沉景在系統咋咋呼呼的指揮下,滾油飛濺,手上被燙出好幾個泡,身後的觸手幾次三番都想將這屋掀了,又在系統苦口婆心的勸說下,冷靜下來。
——鎮劍石,他必須要打開鎮劍石,拿到裡面的淬器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