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下而上仰視她時,烏黑的眸子猶如兩口深井,而她正在往深井中墜落。
虞意咬一口舌尖,疼痛激得她清醒過來,立即閉上眼睛,拒絕與他對視。
耳邊傳來薛沉景的笑聲,他沒有逼迫她睜眼,但虞意的眼前還是浮出了那雙詭異的瞳孔,黑如點漆的虹膜裡包裹著尖銳的銀白色豎瞳,豎瞳裡有著令人無法抵擋的魔力。
即使她用力地緊閉著眼,那雙眼睛還是出現在她眼前,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虞意腦子裡又開始湧出無數細碎的聲響,窸窸窣窣地蔓延上來,試圖將她整個意識吞沒。
——不要跑,你想留在我身邊,你什麼地方都不想去隻要留在我身邊喜歡我就好
——喜歡我喜歡我喜歡我喜歡我喜歡我
虞意滿腦子都被這樣強灌入腦海的念頭塞滿,每一根神經都被他冰冷的觸須包裹,拿著一個大喇叭吶喊:喜歡我喜歡我你現在必須立刻馬上就要喜歡上我……
她腦袋快要炸開了,忍無可忍地睜開眼,怒目而視:“你煩不煩?!”
腦海裡的聲音一頓,薛沉景似乎被她吼懵了,神情微怔。
不過,他隻怔愣了片刻,那雙眼中的銀光更甚,更加逼近她面前。
虞意腦海裡的人聲浪潮再次翻湧,比前一次更加洶湧澎湃,試圖篡改她的認知,讓她和其他魔物一樣,淪為他腳邊的俘虜。
虞意漸漸發現,這個魔頭,他隻知道拿大喇叭在她腦子叫,卻根本就不知道“喜歡”是什麼。
就好比,他拿著筆瘋狂地在她腦子裡寫“解”,卻連這道題的正確答案是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他雖然很賣力,卻隻能得零分。
虞意被吵得厲害,但卻並沒有被他洗腦,她不耐煩地對著薛沉景的臉,吐出一口口水,“呸,我才不會喜歡你。”
除非她瘋了,才會去喜歡這樣一個怪物!她是紙片人女主又如何,書裡面寫著她就應該和反派HE又如何?她才不會讓別人的筆左右自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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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甩掉裴驚潮,當然也可以甩掉薛沉景,憑什麼她就非要在垃圾桶裡選男朋友?
薛沉景眨了眨眼,豎直的銀白色瞳孔收縮成一個圓點,眼中流露的困惑讓他看起來有了幾分人味兒。
他不明白,這個方法為什麼對她無效。
但薛沉景不是個會輕言放棄的魔頭,比起費盡心思去博取她的好感,就這樣將她洗腦到對自己情根深種,以完成系統任務,要更加簡單快捷一點。
他單手掐住她的臉,另一手拇指抹掉臉上的水痕,指尖勾起一縷銀絲,將她吐在自己臉上的口水盡數擦回她臉上。
虞意:“…………”
一截冰涼滑膩的腕足抵開她的唇,往她嘴裡鑽。
虞意睜大眼睛,嗚嗚地掙扎,她雖然看不見那透明的觸手,卻能清楚地感覺到它的存在。
它吸附在她脖頸和下颌,撬開她牙齒,在她舌頭上蠕動,尖端幾乎伸進她喉嚨裡,粗大的腕足將她的嘴撐開再嚴絲合縫地堵住。
薛沉景略微垂了眼,透過腕足透明的軟肉,看到她口腔深處因為異物入侵而本能地抽搐幹嘔。
系統已經看呆了,它難以置信地勸說道:“主人,你們這才是第三次見面啊,這麼做是不是有點操之過急,太不禮貌了?”
它其實更想說,是有點太變態了。
薛沉景沒理它,他復抬眸,死死盯著虞意的眼睛,瞳中延伸出的無形細絲如同蘑菇噴湧出的孢子,從她七竅滲入,再在她的識海深處扎根,裹住每一根神經。
虞意腦子裡的大喇叭又開始叫,薛沉景大有不把她洗腦成功便不罷休的架勢,以至於到最後,就連虞意都快不知道“喜歡”這兩字是個什麼玩意兒了。
青竹劍在觸手包裹下,不住地鳴響,劍上青焰在擁擠的觸手內染出漸變青色,細微的電流四處竄行,勾勒出盤纏在空氣中的腕足的形狀。
薛沉景被她劍上流光電得骨肉生麻,一種奇怪的感覺在他身體裡越累越高,將他推向無形的浪潮頂端,他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每一根觸足都在流竄的電流中戰慄。
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雙眸睜大,瞳孔渙散,眼尾沁出淚花,紅痕從那雙上挑的眼尾蔓延至耳根,脖頸上鼓出青筋,呼吸驟然急促起來。
系統震驚,這也能興奮起來嗎?它的主人真的有點過於變態了。
薛沉景這一分神,叫虞意從洗腦中徹底掙脫出來,她莫名地瞥一眼不知為何突然喘息起來的人,趁著薛沉景失神之際,手深陷在透明的觸手軟肉內,艱難掐出一個劍訣。
青竹劍氣猛地暴漲,化作展翅的丹頂鶴,每一根翎羽都帶著鋒利的劍光,劍光上又裹燃烈火,切割開緊縛在虞意周身的觸手。
丹頂鶴劍影雙翼大展,長嘯一聲,揚起爪子,用力踩上薛沉景的臉,尖銳的指甲直接劃破他臉上的皮肉,甚至抓穿了面骨,傳出骨骼碎裂的咯咯聲。
空氣中響起一連串“嘭嘭嘭”的微響,像是氣泡嘭一下破裂的聲音,無形的觸手爆開,山階上下起了一場鹹湿的小雨,澆在虞意的臉上,身上。
虞意掙脫束縛,那條腕足從她嘴裡扯出去,拉出一縷銀絲。被人體溫度溫暖的觸手尖端竟透出了淡淡的潮紅,掛著亮晶晶的津液,看上去像一塊可口的水晶果凍。
但她卻知道那東西有多韌,根本就咬不動,實際上,她也有點不敢咬。薛沉景看上去像是一隻水母怪,而她記得,水母大多都是有毒的!
剛才的劍訣,耗盡了虞意體內所有靈力,她渾身虛軟地往後倒下。
恰在這時,鶴師兄從樹林裡衝出來,馱住她,再次衝入林中,不見了蹤影。
薛沉景渾身顫抖,虛軟地跪坐在地,流淌在骨子裡的酥麻被劇痛斬斷,就像是從浪潮頂峰驟然墮入深海,他雙手捂住臉,痛得匍匐在山階上,嗚嗚低咽,指縫裡滲出淋漓的鮮血,成線地往下淌。
“主、主人,你還好嗎?”系統焦急地詢問。
薛沉景的聲音悶在手掌裡,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含著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狠勁,“卑鄙無恥,手段下作。”
系統茫然:“???”
好半晌後,薛沉景才停止顫抖,他直起腰身放下手來,臉上的爪痕已經愈合,殘留的血跡也被湧來身邊的地濁舔舐幹淨。
系統噤若寒蟬,一句話都不敢說。
薛沉景呆坐在原地片刻,站起身來,沿著山道慢慢往上走,重新走回那座崩塌的山神廟中。
地上的碎石隨著他的腳步翻滾,重新堆疊鑲嵌,崩塌的廟宇一點點復原,仿佛時間倒流了一般。
但仔細去看的話,卻能看到磚石之間黏稠的膠狀細絲。這裡並不是時間倒流,隻是倒塌的磚石房梁,被這些細絲牽引,重新黏合在了一起。
廟宇中的山神像摔得粉碎,色彩斑斓的碎石落了一地。
薛沉景站在神龛前,腳下的陰翳裡探出蠕動的透明的肉足,撿起神像碎石一塊塊搬上神龛,再用細絲黏合。
很快的,神像眨眼成型。渾圓的身軀,絞纏的四肢,腦袋上缺了一大塊。
但地上已經沒有彩繪石塊了。
系統小心翼翼道:“主人,我覺得你應該沒拼對。”
何止是不對,簡直是面目全非,從薛沉景養的那幾頭奇形怪狀的魔物來看,系統真的深切懷疑自己宿主的喜好。
他的喜好好像跟人就不沾邊。
系統這麼想著,頓時更加憂愁了。
薛沉景盯著神像沉思片刻,虛空中響起嗚嗚的風聲,腕足飛快舞動,神龛上的山神像被飛快拆解成碎石,片刻後又重新拼湊成型。
這回有點人樣了,但沒有哪尊神像會在肚子上豁開一個大口,祂身上的色彩亂七八糟,一看就很不和諧。
“祂原先真的不長這個樣子。”系統說道,具象出神像被破壞前的樣子給自己宿主看,“祂被風化得厲害,輪廓都已經模糊了,但色彩還很鮮豔,主人可以根據祂身上的色塊來拼。”
薛沉景接受了它的建議,將神像重新拆解,按照石塊上的彩繪顏色將碎石整理分開,然後按照彩繪線條重新拼接。
“對對對,就是這裡,這塊拼對了。”系統開心地圍觀了一會兒,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叫道,“不對不對不對,我們現在應該是去追女主,刷取她的好感度,而不是在這裡玩什麼拼圖。”
“主人,你不要擺爛啊主人!”
第5章 雲山霧瘴(3)
薛沉景低垂著頭蹲在地上,左右手各拿了一塊帶著顏料彩繪的石頭,看上去是在很認真地辨別碎石上殘留的彩繪,專心拼接神像。
但系統聽到了他吸鼻子的聲音。
系統:“……”它雖然急得跳腳,但猶豫片刻,終究忍住了沒有再催他。
它的宿主真的被女主揍得很慘,臉皮都被她的劍靈撓爛了,看上去就很疼——雖然宿主被打,實屬活該。
但系統全程圍觀下來,確實有點懷疑,到底誰才是反派。
可惡,它的甜心小可愛女主到底經歷了什麼,怎麼會變成這樣?
骨魔從山神廟殘破的圍牆外探頭探腦地爬進來,它歪著腦袋,突出的眼珠子來回轉動,不解地看向埋頭蹲在地上的薛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