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光將她籠住,在被傳送符帶走的前一刻,她看到薛沉景朝她瞬移而來的身影。
少年人英俊的五官一瞬逼近,在虞意眼中卻像是奪命的惡鬼,那隻尚帶著溪水湿氣的手插入她的傳送符光中,將傳送符文扯開一道缺口。
虞意抬起頭,視線近距離與他相撞。
薛沉景陰沉的眸盯著她,瞳孔在她眼中一寸寸拉長成尖銳的長針,包裹它的虹膜漆黑,那條豎直的瞳孔卻是銀白色的,透出令人窒息的非人感。
虞意不受控制地與他對視,好似從那雙豎直的銀白瞳孔裡伸出了無數透明而黏稠的細絲,細絲爬入她眼中,冰冷滑膩的觸感遺留在她眼梢,從她雙眼裡滲透進去,牢牢扼住她的神經。
虞意聽到自己腦海裡冒出一道聲音,誘哄著:“乖乖的,不要跑。”
這個聲音在她腦海裡分裂,增殖,一變二二變三,越來越多,最後仿佛有幾萬個人在她腦海裡念叨,窸窸窣窣,重重疊疊,一浪接著一浪,幾欲將她淹沒。
乖乖的不要跑聽話聽話聽話聽話,喜歡我喜歡我喜歡我喜歡我——
虞意保持著仰頭的姿勢,大睜著眼,神情逐漸呆滯。
就在這時,另一個尖銳的聲音猛地扎入她耳中,痛心疾首地大叫:“啊啊啊你不可以這樣對她!她是女主,不是你想要馴化的魔物!”
那種神經末梢都被人攥在手中的感覺驟然消失,虞意腦海裡的聲音潮水似的退去,她狠狠打了一哆嗦,一掌朝薛沉景劈去。
薛沉景側身避讓,卻仍然被她帶著劍氣的掌風割傷脖頸,一線血紅滲出,浸入他的衣領內。
傳送符最終還是生效了,將虞意的身影從樹叢裡帶走。
“嘖。”薛沉景捂住脖頸,不高興地嘖聲,豎直的瞳孔縮小成圓點,又變回成正常的人類的眼珠。
系統絕望道:“好不容易遇上女主,你又將她嚇跑了,這下人海茫茫,大海撈針,又要去哪裡找她?”
系統錯誤綁定男主後,就催促過薛沉景去找虞意,但薛沉景對它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東西並不感興趣,也對它的建議充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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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系統提前向他劇透,預言離山鎮劍石會在何時現世,並且預言實現後,薛沉景才對它上了一點心。
隻是等到薛沉景照它說的,找去那一座山野小屋中時,那裡早已人去樓空,連房屋都被付之一炬,沒留下一點東西讓他們追蹤女主的去向。
薛沉景到底是書裡的大反派,他的蹤跡還有跡可循,系統如果綁定的是虞意,還可以根據薛沉景的蹤跡向虞意發布任務,指示方向。
可它現在綁定的是薛沉景,虞意沒有系統約束,她的蹤跡就變得不可控。五年來,就連裴驚潮那裡都沒有她的絲毫線索。
好好一個女主,穿越之後就徹底消失了,連一絲動靜都沒有。
現在好不容易碰到她,又讓她跑掉了,系統忍不住噫嗚嗚噫地哭起來。
它就算是系統,那也是諸天萬界老祖們創造出來維護世界穩定的系統,是頂級的神器器靈,它也是有感情的!
薛沉景被它嚎得腦仁疼,不耐煩道:“閉嘴!她的傳送符被我撕碎,傳送不了多遠,還在這座山裡。”
他脖子上的傷口愈合,卻又從地上撿起一柄斷劍,抬手撩起袖袍,從手臂上削下一塊巴掌大的肉來。
系統:“嘶,主人還是要節省一點啊,你這身子也不是你一個人的——”
不管看了多少遍,它都不習慣宿主動不動就削自身血肉喂養魔物的舉動。雖然他現在的武力值的確有點低,不靠魔物好像確實誰都打不過。
但是像他這樣肆無忌憚地削下去,到最後還不得隻留下一個骷髏架子給女主了?那怎麼能行?
薛沉景疼得抽氣,沒空搭理它。
一直撅屁股趴在原地的骨魔嗅聞到薛沉景的血肉氣息,頭骨倏地從地面抬起來,暴突在血紅面頰上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涎水從牙齒縫裡哗哗往下流。
牙齒碰撞的咯咯聲,表達出它也想吃一口的迫切願望。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吃個屁,滾。”薛沉景斜睨它一眼,蘸血在地上畫出一個陣法,他手臂上的傷口邊緣如同活物一樣蠕動起來,長出一些肉須,兩邊肉須相連融合到一起,很快就將這處傷口愈合。
地上陣紋波動,從法陣中心爬出一團黏稠的白色漿汁。
白漿如一團軟體的膿水,時不時地冒一個氣泡,氣泡破裂後吐出一些雪白的迷霧。
它出來後,就興奮地蠕動到薛沉景面前,從身體裡探出兩根觸手,一同裹住他捻著肉的右手。
白漿包裹住他的手,掛在他手腕上黏黏糊糊地晃蕩片刻,將他手裡的肉吞食幹淨,滿足地滑落到地上,如同沸騰的開水一樣咕嚕嚕地冒起泡來。
氣泡裡吐出的迷霧很快和森林裡的寒霧連接成片,將這一處淺灘徹底籠罩。
薛沉景遙望一眼漆黑的天幕,“去吧。”
白漿沉入地底,不到一時半刻,山中的霧氣越來越濃,遮天蔽日,將一整座龐大的山脈都吞入濃霧當中。
……
另一邊,虞意從傳送符光中跌出來,這一枚傳送符是定向傳送符,應該將她傳送回竹林秘境,就算竹林秘境封閉了,也應該出現在秘境入口處。
可是,在傳送符生效時,被薛沉景扯破。傳送符的效果大打折扣,虞意掉落在一片密林裡,也不知被傳送到了何處。
她的腦袋還在一跳一跳地脹痛著,薛沉景那一雙豎直的瞳孔,實在讓人瘆得慌。
腦海裡一句又一句的“喜歡我”讓她頭皮發麻,簡直就是精神汙染。
幸好她沒有被洗腦。
虞意掏出一片炮制過的薄荷葉含入舌尖,清涼刺激的氣息直逼腦門,她盤膝打坐,將清心靜神的法訣在體內運轉完一個周天,才徹底滌清腦中的汙染,神思清明起來。
林中夜霧越來越重,到最後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可林子裡卻又不黑,仿佛月光能穿透迷霧照入山林。
奶白色的濃霧沾染上她的衣發皮膚,濃霧裡析出點點亮粉一般的物質,吸附在她皮膚上。虞意對此毫無所覺,她又取出一枚定向傳送符。
虞意的散修師父是劍符雙修,她繼承師志,修的也是這兩道。隻不過,比起符術,她似乎在劍道上要更有天賦一些,手裡的傳送符是她為數不多成功的幾枚中級符箓,用一張就少一張,虞意心疼得滴血。
她糾結片刻,還是驅動了手中的傳送符,試圖傳送回竹林秘境。
畢竟命和自由更重要,符箓以後可以再煉。
符光裹住她的身影,消失了一瞬,片刻後,她又出現在原地。
虞意迷茫地掃視一眼四周,內心一陣麻木,傳送符竟然沒有效。
她又嘗試踩住青竹劍,御空往天上飛,飛了很長一段時間,四周皆是一片白茫。
“迷障?”虞意心中猜測,小心翼翼地壓下青劍,落回地面。她明明御劍往上衝了很久,回落時卻隻不到半刻鍾就碰到地表樹冠,可見這迷霧當中確實有古怪。
迷障遮蔽視野,也迷惑神識,在林中御劍穿梭很容易發生事故,虞意隻好摸索著樹叢前行。
她行了沒多久,找到林中一座破敗的山神廟,看到這座廟宇,虞意才算是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她還在這座山裡,距離方才的淺灘並不遠。
前不久她實在無聊時,還跟鶴師兄來這座山神廟裡玩過,專門從鎮子上採買了一些顏料,重新塗繪廟中風化黯淡的石像。
虞意還沒走近山神廟,就聽到裡面有打鬥的聲音。
這附近幾重大山都屬於窮山惡水,除了一座建立在一個小靈眼上的竹林秘境,這周遭方圓千裡都沒有什麼靈脈,平常根本就見不到修士。沒想到今夜卻這麼熱鬧。
她剛經歷淺灘上那一出戲,也不管山神廟裡是什麼人在打鬥,根本不想參合進去,轉身就想離開,另擇去處。
卻在這時,山神廟內忽然轟隆一聲巨響,猛地炸開,爆炸的氣浪衝開濃霧,一瞬間撲到虞意身後。
她反應極快地執劍回首,青綠色的劍光結為一道屏障,將飛射而來的磚石絞碎。
磚石之後,緊跟著是一個人影被氣浪衝得倒飛出來,眼看就要撞上她的劍氣屏障,虞意隻得匆忙收劍,伸手扶住來人的腰,隨著橫衝的氣浪,往後飛掠。
掌下的腰肢細軟,身子也輕盈,是一個穿著一身粉裙的姑娘。
姑娘看上去受傷極重,面容慘白,柳眉緊蹙,眉心點著殷紅的花鈿,虛弱地嘔出一口鮮血,軟軟的就要倒在她懷裡。
虞意急忙託住她,張口正要詢問,便聽一道熟悉而聒噪的聲音突兀響起,“對,主人,就是這樣,你快點暈過去,女主樂善好義,菩薩心腸 ,絕不可能拋下你不管,這樣你們就有相處的機會了。”
虞意:“???”
她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懷裡嬌弱無比的女子,倏地縮回手,一腳將她踹飛出去,然後飛快遁入迷霧裡,不見了蹤影。
薛沉景灰頭土臉地從地上坐起來,按住自己被人狠踹一腳的腰,氣笑了:“樂善好義,菩薩心腸?”
系統:“……”
不應該啊,它可愛善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甜心女主,怎麼可能會做這樣的事?!一定是薛沉景把她汙染了!
沒有它陪伴的五年,她一定吃了很多苦,才會變得這樣警覺不願再相信別人。嗚嗚嗚這一切都是它和男主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