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邊,齊厭殊終於哄好了人,讓念清相信他沒有生氣。齊厭殊抬起頭,看到了宋遠山眸中的落寞。
齊厭殊開口道,“正好宋兄也在,有個事要與你商討。”
宋遠山抬起眸子,疑惑道,“何事?”
“我曾經在那洞府繼承了一個法寶,是幅畫卷,可以連接主峰後階。”齊厭殊說,“隻要在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了陣法,將畫的另一邊留下,就可以往來通暢。不過這個術法十分繁瑣,所以這些年來我也沒將那畫換過地方。”
看到宋遠山還是疑惑不解的樣子,齊厭殊無奈道,“我是說,宋兄可願意將畫卷的另一邊設為長鴻劍宗?如今一來,清清和松澤往來見面,便不需要耗費數日時間,而是抬腿便到。”
“這、這——”宋遠山呆怔了半響,才不敢置信地低聲道,“齊兄,你真的願意這樣做?”
“自然。”齊厭殊看向虞念清,又囑咐道,“清清。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宋宗主前世與你幾百年師徒情誼,於情於理,你今生也仍然該喚他一聲師父。”
如果說畫卷一事雖然令人震驚,但還算是情理之中。齊厭殊的這一個決定,便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了。
滄琅宗師徒都掌控欲很強,而且很沒有安全感。
宋遠山很早便察覺到了滄琅宗冷硬外表下的脆弱與緊張,他也能夠理解他們,所以這些年一直溫和寬容相待,不計得失。
沒想到竟然會有這一天,齊厭殊能為長鴻著想,主動提出這個建議。
這些年來兩個門派的磨合交好,面對末日而共同努力的戰友情誼,終於慢慢融化了齊厭殊心中最後一點隱藏在黑暗裡的冰,讓他變得平和與坦誠。
看到宋遠山震驚而動容的樣子,齊厭殊羞惱道,“你不要想多了,我可不是為了你,是為了虞松澤能叫葉枕楓師父。”
……好吧,坦誠了,但沒完全坦誠。
經過此次天道之災,前世八竿子打不著的三股勢力成為了摯友。
虞松澤和虞念清兄妹倆因人生變動,陰差陽錯都得到了兩個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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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們一商量,幹脆便當作一家人,混著來吧。
面對前世的師父,兄妹倆人各自稱鶴羽君、宋遠山為師尊,而今生的師父,則是喊師父。用小小語詞的變化來區分。
至於滄琅宗和長鴻劍宗的弟子們,虞松澤和虞念清都全喚師兄師姐。
除此之外,長鴻劍宗與滄琅宗以畫布相連,虞念清想去長鴻劍宗的時候,從主峰後面一抬腿就到了。長鴻劍宗歡迎她隨時去玩。
至於長鴻那邊想來滄琅宗,則是需要提前打招呼。沒辦法,齊厭殊像是圈了自己地盤的野獸,又宅又不喜歡交際,必須要提前讓他心裡有所準備才行。
還有一個要說的,便是虞念清與天侍之間的交換了。
虞念清用功德換來兩個仙丹,一個是當時她怕楚執御傷重而換來救人的,沒想到楚執御被淮君所救,淮君還勸導她少年皮實,省著點仙丹,不要隨便用。
可能這就是親媽吧。
盡管如此,看著楚執御病殃殃虛弱的樣子,虞念清還是沒忍住給他喂了半個仙丹,就怕他留下病根。
至於另外半個,虞念清是想給蘇卿容的。畢竟蘇卿容一直在意自己的雙手不好看,或許仙丹會另有作用。
沒想到,蘇卿容卻拒絕了。
“仙丹寶貴,師妹你再怎麼天才,飛升也要幾百年。”蘇卿容說,“說不定以後還有其他需要仙丹的時候,先保存起來。再者說……”
他展開手,看著自己布滿疤痕的手背,輕笑道,“你師兄我已經足夠風流倜儻,這點小傷疤,絲毫不影響我的英俊。”
不知從何時開始,過去總是用衣袖遮掩,又或者用幻術一直遮蓋自己手臂的蘇卿容,已經能夠自然地展露自己雙手本來的樣子了。
當蘇卿容坦然放下的這一刻,那些黑暗的過往陰影,也終於煙消雲散。
因為他知道,不論自己的手是完美還是醜陋,都不會影響到他的為人,更不會影響師父、師兄、師妹對他的看法。
哪怕滄琅宗除了虞念清外都沒長嘴,可蘇卿容仍然知曉,他愛他們,他們也同樣愛他。
於是,剩下的那半顆仙丹便被保存了下來。
至於另一顆仙丹,虞念清是給鶴羽君要的。
鶴羽君完全沒有想到,虞念清竟然會記掛他。
“給我的?”當小姑娘私下找到他的時候,鶴羽君不敢置信地低聲道。
念清點點頭,她說,“師叔是鬼魔修士,在修仙界這麼久,一定會感覺難受吧?這是九轉仙丹,如果配著功德與半燭杯一起使用,師叔轉道會不會更加順利一些?”
鶴羽君眸色復雜。
他的人生雖然不幸,可是這些年來,他一直遇到品行高尚的善良之人。先是曾經的葉家,再到齊厭殊,宋遠山,還有如今的小姑娘。
他彎下腰,嘆息道,“清清,你這樣,會讓我感到內疚。”
鶴羽君不是真正的好人,也不算是真正的壞人。他並不後悔自己為了活下去的步步為營,隻不過在真正的善良正直面前,他仍然會有時覺得自己卑劣。
念清卻笑道,“師叔對哥哥好,就是對我好。”
她說,“我希望,師叔也能幸福。”
鶴羽君怔住了。
在那一瞬間,他才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心中有愧。這份愧意或許早早在玄雲島時便被他壓在心底,直到如今,看著念清幹淨純粹的眸子,他忽然想起了他的未婚妻阿芙。
鶴羽君自問從不後悔,可是這一刻他卻莫名地想,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能重新站在阿芙的面前,會希望她看到的是這樣的他嗎?
不知是不是被此事觸動,後來,鶴羽君徹底轉道,他遣散了身邊原本所有的手下,開始了隱居和遊歷的日子,重新去追尋自己的道心。
後來,鶴羽君在漫長的遊歷中從學著做一個不求功利的好人,再到在幫助各界平民百姓的日子裡逐漸找到安寧平和,重塑真我。
他在修魔中找出了一條從未有人走過的道路,找到了魔與人之間的平衡。
至於最後鶴羽君以魔身入道,成為天界繼萬萬年前,與鴻摩天尊一齊封神的魔神之後的第二個魔神,從此激勵改變了魔界的許多魔修努力向善認真修煉,又在天界與小花仙阿芙重新相遇,便是另一個還隻屬於未來的故事了。
……
總而言之,天道事件結束後,所有人在滄琅宗好好地聚了一餐,不論平時有沒有闢谷習慣,這一日都把酒言歡,猶如凡間的普通好友一般吃吃喝喝。
原本安靜的滄琅宗,不知不覺人多了起來,大圓桌邊坐了整整十五個人,外加病殃殃的小狼崽和一直熱情煩它的小麒麟,場面熱鬧非常。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釋然而開懷的笑意。
前世的陰霾已經一掃而空,從明天開始,將會是屬於他們的、嶄新而光明的人生。
第156章 成年後[一]
時光荏苒,一轉眼,虞念清二十四歲了。
天道之戰已經過去了十年,眾人的生活再經歷過驟變之後,逐漸步入正軌。
說起來容易,其實一開始修仙界也混亂了兩年。
仙盟要去處理世家留下的爛攤子,安撫各個勢力,清點傷亡,幫扶各個仙域的仙城。除此之外,還要重修仙界大陣,並且與妖魔二界籤署了和平協議。
當初的天雷同樣給妖魔二界造成了不小的損失,他們自顧不暇,又被與天道抗爭的虞念清威懾到,毫無戰意,便灰溜溜地離開了。
滄琅宗的聲譽地位也因此急速上升——首先便是因為救世成功的虞念清,在短短的時間裡,對她的傳說愈演愈烈,甚至已經有流傳她十四歲已經渡劫期的誇張言論。
不論如何,光是以劍指天道、拯救萬民這一件事情,就足以奠定滄琅宗和她在修仙界裡的地位了,從妖魔二界因此而退軍就能看出這件事給各界的震撼。
可滄琅宗卻不僅如此。
首先是作為宗主的齊厭殊率先突破至大乘期,成為了繼當年的玄雲島之後,修仙界近兩千年唯一的新大乘尊者。
齊厭殊與玄雲島的故事如今也和過去完全相反了。如今到處都是講述他是如何臥薪嘗膽、忍受他人的不解與不公,最終一雪前恥,為了自己與天下蒼生,解決了玄雲島,赫然成為了修仙界大眾口中的大英雄。
還有謝君辭,他與兄長謝清韻被稱為救世雙生子。
而秦燼也因為在大戰中以龍身原型扭轉戰局,為原本被世人懼怕的黑龍一族揚眉吐氣。戰後他一人打回龍域,手刃仇人,讓龍族對他和其他黑龍道歉。
龍族本來已經默認秦燼是下任龍王,就等著他開口了,沒想到秦燼揍完一圈龍,出了心中這口惡氣,就拍拍屁股走了——秦燼可不想當龍王,當王是要對族人負責任的,他可沒那個闲心保護龍族。
是他師門生活不香,師妹不可愛,還是嫌自己修煉時間太多,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秦燼如今修煉更加刻苦,原因無他——虞念清二十四歲,已經突破至元嬰期。
這恐怖的進步速度,師兄們對此做出的表態也是截然不同的。秦燼努力修煉,就怕以後師妹進步太快,甩下他先飛升。
而蘇卿容,則是徹底躺平。
他其實就是不喜歡修煉而已,但從當初大戰開始,蘇卿容一直在外救人。這些年過去了,蘇卿容神醫的稱呼已經揚名天下,不論什麼修為什麼輩分的修士見了他都客客氣氣。
其實他元嬰期的修為絕對不算弱,隻不過身邊都是劍修瘋子,反而將蘇卿容這個正常人襯託得好像不太正常。
他或許最適合做醫修,蘇卿容在醫術和煉丹制藥上的天賦,和虞念清在劍道上的天賦不相上下。
滄琅宗這師徒配置,雖然隻有五人,但已經強得恐怖,門派裡連一個闲人都沒有。這還是大眾不知曉滄琅宗裡還養著神獸白澤,不然聽起來更離譜了。
不知不覺之中,滄琅宗逐漸取代了過去玄雲島在修仙界的位置,成為了傳說一樣的門派。
其實細說的話,滄琅宗還有另一個外部人員,便是系統。
它本來是天道的一小部分,過去的那些年裡,系統又與虞念清朝夕相處,看著她長大,心中早就有了感情,也無法再回到天道裡。
天道給予它一次真正活下去的機會。
於是,系統離開虞念清幾年,它以能量的方式在世間遊走,各界都轉了幾圈,可走的越久,系統的心中便越迷茫。
它不知曉自己是誰,它不是天道,也不是系統,更不屬於這世間生靈。它找不到融入這個世界的方式,因為不論是做人還是做動物,都對它沒有什麼吸引力。
而且隻要一想到如果自己真的投進輪回之中,未來便再也見不到虞念清,系統心中便難受。
它兜兜轉轉,最後還是回到了她的身邊。
虞念清少女時期,系統曾經引導她認為自己是和話本裡玉佩老爺爺類似的力量,而如今,它真的融入進玉佩之中。
那是白澤煉制的、曾經容身的玉佩,可能是天底下最純淨的載體,非常適合隻有能量的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