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辦法全部躲開,幾乎隻能擋住致命傷,她的手臂、小腹、後背……虞念清的身上到處都閃起金光。
師兄們一陣陣地眩暈,他們知曉那是他們給她的護身法寶,她無力阻擋所有劍風,那些凌厲的劍氣被法寶擋住,但疼痛是難免的,清清仍然要承受至少七成的攻擊力度,和被體修狂風暴雨地揍一頓也沒什麼區別了。
疼痛甚至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等到法寶破碎,她便沒有東西可以傍身。那時劍氣便會實打實地割在她的身上,那些金光會變成她的血肉……
虞念清終於到極限了,她的手腕金光閃過,頓時一麻,長劍被劍風擊落,瞬間被絞成廢銅爛鐵。
畫面在這一刻中斷。
師兄們雙眸血紅,他們完全忘記了剛剛長老的話,秦燼長嘯一聲,化身為龍,謝君辭手持血玄劍,二人一同攻向結界。
還有慕容飛和阮紅苓也是如此。他們是親傳弟子,比誰都明白攻擊結界是沒有意義的,劍冢若真是上古流傳至今,它的力量隻會比任何人都強。隻不過人是感情動物,師姐弟二人明明知曉這件事,可看到清清遭難,他們仍然衝向結界。
劍冢裡,虞念清對外面發生的事情毫不知曉。
沒了劍,她隻能瞬間用法力護住自己全身,劍氣猶如狂風暴雨般襲來,仿佛永不停歇。
虞念清一點一點地蹲下,法力顫顫巍巍地承受著永無止境的攻擊,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劍氣正一點點地擊碎她的外殼。
她的眼眶逐漸湿潤。
“師兄……嗚嗚,師父救我……”
小姑娘終究還是哭了。
好痛啊。過去那些年修煉受過的傷,似乎加起來都沒有現在更痛。
她本來便知道師父師兄切磋陪練的時候是讓著她的,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要殺人的劍氣竟然如此兇猛凌厲,如此不同。
“桶桶,我是不是要死了?”她帶著哭腔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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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系統立刻說,“寶寶,我也有力量,我能夠保護你,師兄們一定也在想辦法……我們一起堅持過去,一定會得救的,你不要害怕,有我陪著你……”
虞念清先天劍骨,她的法力天生比同境界會多一半,不然也不能堅持到現在。
其實她還能堅持更久的,可是她越來越害怕,越來越後悔,眼淚吧嗒吧嗒地不斷落在已經被劍氣劈得焦黑的土壤上。
她心亂了,法力便開始發軟,砰!砰!接連幾下,劍氣刺穿了念清的法力,在她的保護碎裂的一瞬間,系統果然啟動了應急程序,用和真氣類似的屏障籠罩在她的身上。
隻是它的防御範圍更小,清清隻能更加像是小動物一樣蜷縮自己。
她好後悔,她不應該節外生枝。
她應該聽師兄們的話,若是這樣,她現在一定已經到滄琅宗了,她會躺在自己松軟溫馨的小床上,而不是一個人在冷冰冰的劍冢裡,聽著要她命的劍雨呼嘯著等死。
“嗚嗚……哥哥……”
清清不想死,她還沒有和大家一起過夠呢。她才和哥哥重逢五年,才和師父師兄們相處十年半,也才認識鶴羽君、認識長鴻的師兄師姐們……多麼短暫的相處時間啊,她本來想她可以活成百上千年,她要和他們永遠永遠在一起。
還有御御,他們今年才一起又種下了棵果樹的小樹苗,就在她原本的小樹邊。如果她死了,他會不會寂寞?再也沒有人能和他一起玩了,也沒有人總是煩他要讀書了。
在狂風驟雨的砰砰聲,念清的眼前不斷地模糊,眼淚仿佛總是擦不完。
她恐懼又寒冷,抑制不住地顫抖。
她不想死……她不想死,誰能來救救她……
清清的眼前越來越模糊。
眼淚之中,她仿佛回到了童年時,她與謝君辭鮮少的幾次吵架。
那一次她也哭了,哭得很傷心。大師兄拂去她的淚水,他注視著她,眸子也泛著紅。
“清清,你要好好修煉,沒有人能保護你一輩子。”他聲音沙啞地說,“永遠都不要將希望寄託在其他人身上。”
那時她不懂。她隻知道他很在意這件事情。
師父和師兄們在她的心裡是無所不能,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有他們在,天似乎便永遠都塌不了。
當時的她沒有想過,如果他們不在她的身邊呢?
她一向是個聰明又自律的孩子,十歲之後,她對自己的身體狀況越來越了解,總是更願意掌握好時機,在自己的承受範圍邊界停下,點到為止。
師兄們都是心疼她的,哪怕是看起來最以實力為尊的秦燼。隻要小姑娘說不練了,他們便會停下來。
可是齊厭殊不是如此,他每一次都要壓迫她的承受底線,尤其是她這兩年金丹期之後,齊厭殊的切磋越來越嚴厲,有一次把她逼哭了。
齊厭殊哭笑不得,自己在上課時的嚴格,通通都要在場下還回來。
“清清現在還小,所以不知道,每一個修仙者這一生都要經歷許多次絕境。”齊厭殊緩聲道,“師父隻是希望,你的第一次絕境,是由我創造的。”
念清小聲說,“師父也有過?”
她有點不相信的,畢竟齊厭殊是那樣無所不能,她的整個世界仿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是啊。”齊厭殊說,“差點就死了。所以我便總是怕你也會那樣受人欺負。”
“怎麼會呢。”清清小聲說,“我有師父師兄們呀。”
“小東西,如果我們不在呢?”齊厭殊忍不住伸手捏她的鼻子,“你叫一聲師父,人家就會停下攻擊了?”
這句話他後來總是說。
因為清清在他創造出來的‘絕境’中,承受不了的時候便會下意識喚師父。那不是求饒,更像是她心底最信任他,所以遇到困難時會忍不住叫他,哪怕那是齊厭殊本人給她創造的困難。
齊厭殊終究是不忍心。
“清清,如果真有那一天,你要記住。不要怕,怕隻會拖累你的速度。也不要哭,哭是世上最無用的事情。”齊厭殊說,“我希望你坦蕩,永不為自己做過的事情後悔,永遠不要瞻前顧後,杞人憂天。並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男人注視著她,原本銳利的眉眼柔和了許多。
“你是虞念清,是我齊厭殊的徒弟,是先天劍骨,萬年難遇的奇才。”齊厭殊說,“記住,你永遠都要相信你自己。”
不知不覺間,念清的眼淚止住了。
她的呼吸逐漸平復,猶如潮水般的恐懼漸漸褪去。
她仿佛回到了滄琅宗短暫的冬日,那一年,她還是個孩子,依偎在師父的懷裡,他的大手握著她的小手,他們抬起頭,看著天空中的風箏。
那是她第一次與師父放風箏。
“世上所有物體都有流動著的能量,能夠感受到並控制那些流向的修士便會越強。”齊厭殊說,“如果一個人夠聰明,便可以感受到所有能量的流動。”
虞念清記得師父說過的話。可是她早已經能夠像是當年的齊厭殊和謝君辭給她演示的那樣使用風火水等各式術法,卻仍然對他說的話似懂非懂。
再者說外面的劍氣狂風暴雨,毫無章法可言,也沒有任何空隙,與當初放風箏天差地別的不同。
“知道當初師兄是怎麼逃出牢籠的嗎?”山花浪漫處,她想起自己與蘇卿容坐在一起看著他種的花海,蘇卿容笑道,“因為我有的是耐心,去慢慢感受禁制上的流動。做這件事情要非常耐心,平靜,細膩。”
他說,“清清,閉上眼睛。”
虞念清睫毛微顫,她閉上了眼睛。
系統的結界籠罩著她,她能夠將自己的神識全部鋪開。
失去視覺之後,她的眼前起初是黑暗和劍風不斷落下的砰砰響聲,一切都混亂又無序。
清清喘息著,她放下對死本能的恐懼與無措,將意識越來越深地投入進去。
慢慢地,她的視野面前逐漸出現畫面,世間萬物能量組成的畫面。
她看到那些看似混亂的劍風是如何運轉,攻擊,它們的法力不斷地在空中留下痕跡。
那些痕跡轉瞬即逝,她起初有些慌亂,但很快,她抓住了它們。
所有劍氣以各自的習慣進攻著,在一片混亂之中,有些會互相抵消,在密不透風的劍雨中留下一個個短暫的空隙。
那就是她的機會。
虞念清呼吸著,漸漸地,她的神情平靜下來。
“桶桶,當我讓你開結界的時候,你便打開。”她說。
“什麼?清清,你瘋了嗎?”系統先是驚愕,隨即全力勸阻道,“我的力量足夠支撐三個時辰,這麼長的時間,滄琅宗和長鴻劍宗一定會來救你的,你不要做傻事。”
“這是我自己的劫,也隻有我能救我自己。”系統聽著小姑娘說,它第一次聽到她用這樣堅定平靜的語氣說話,“就算今日我被人救走,我的心魔裡,也永遠過不去這一天。”
清清說,“我不後悔來取劍,如果我必須要選擇其中一條路,那麼我不想讓自己軟弱恐懼地苟延殘喘,而是更想像是劍修一樣在戰場上坦然赴死。”
她問,“你會支持我嗎,桶桶?”
系統驚在原地,它不敢相信這是小姑娘說的話。這是它看著長大的孩子,這個月月初的時候還在無憂無慮地玩著捉迷藏,與師姐學著染指甲。就連一炷香之前,她還在可憐地哭泣著,怎麼忽然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不像是那個它心裡需要照看的孩子了,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它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齊厭殊,看到了她的三個師兄。
看著虞念清堅定的樣子,系統沉默了半響,它說,“好。我聽你的。”
小姑娘睫毛微顫,她閉上眼睛,輕輕地呼吸著,再一次感受著空間中不同劍氣的流動。
她說,“開。”
系統的結界撤去,外面呼嘯凌厲的風聲頓時襲來。
念清絲毫沒有猶豫與停留,她瞬間向著天空飛去,劍氣猶如雨點般襲來,她已經看穿它們的攻擊路線。
手上無劍,心中卻有劍。
她調動自己的劍氣去阻擋大部分致命的攻擊,因為看透了路線,心裡也不再畏懼,成功率大大增加。隻是還有一些避不過去的劍風,虞念清便硬抗了。
金光接連在她的身上閃過,待到極限時,法寶驟然碎裂。凌厲的劍氣頓時劃傷念清的衣擺,她的小腿頓時流下鮮血。
虞念清沒有因此絲毫影響到自己的速度,哪怕因為短暫的猶豫而慢了一瞬,身後的劍氣都會將她撕成碎片。
她一口氣到達了第一個劍氣相抵後的空隙處,短暫地喘息了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