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皇雙眸血紅,氣管不斷抽搐,死死地盯著面前年輕俊美的男人。
“當年若不是你趕盡殺絕,將本君喪家犬般趕回鬼界,也不會有今日的鶴羽君。”鶴羽君漫不經心地說,“隻是沒想到,擁有血脈的魔皇竟然也不過爾爾。”
“你、你——”魔皇抬著頭,他掙扎著,沙啞地說,“鶴羽君,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鶴羽君並不氣惱,反而輕輕笑了起來。
“對鬼修而言,不得好死,還真是個不錯的祝福。”他嘴角噙著笑容,眸子卻冰涼,“動手吧。”
原本抵在魔皇頸間的劍背,幹淨利落地翻過劍刃,一劍封喉。
挾持魔皇的人墨發玉冠,頭戴面具,唯能看到緊繃的下颌線,高挺的鼻梁與輕抿的薄唇。
他松開手,魔皇倒在地面上,青年手中翻轉劍刃,從後背刺入魔皇丹元,二次攻擊要害,以此永絕後患。
鮮血順著臺階蔓延,鶴羽君跨過屍骨和血泊,登上皇位。
大殿裡,不知何時已經站滿了黑衣修士,他們全部跪下來,大呼道,“恭喜主上,鬼魔共主,鬼魔共主!”
偌大的殿中,隻有臺階上的二人還站著。
“恭喜師尊。”
戴著面具的青年收了劍,他低頭行禮道。
他的聲音毫無起伏,仿佛高山上終年積雪,淬著寒氣。
鶴羽君注視著魔族大殿,他輕輕地笑了起來。隻是這笑聲中幾分真心,幾分嘲諷,便無人知曉了。
幾日後,魔殿已經被打掃幹淨,更是從頭到尾換了裝飾和家具,整個魔城逐漸恢復正常,隻是魔族們知曉,天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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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以後魔界之主再不是擁有魔血的魔皇,而是一統鬼魔二界的鶴羽君。
鶴羽君站在魔殿長廊外,注視著屬下翻修花壇。
他雖登上二界至高無上的位置,可是仍然衣著平日的素色衣袍。配上男人天生溫柔的眉眼,讓他看起來並無威脅,而像是闲散的世家王爺。
青年悄無聲息地來到他的身邊。
“鬼界的土壤不行,魔界好像也不行。”鶴羽君搖著扇子,他嘆息道,“這些嬌貴的種子,看來隻有修仙界才能孕育。”
青年的手悄無聲息地握緊劍柄。
“師尊要進攻修仙界嗎?”他低聲道。
“再說吧。”鶴羽君淡聲道,“我本以為自己很想報復他們,可是如今平定二界,我心中的怒火,仿佛也平息了不少。”
他轉過頭,看向青年。
“你呢,松澤?”鶴羽君淡淡笑道,“這幾百年來我們師徒二人並肩而戰,你為我立下汗馬功勞。你想要什麼,地位、財富、美人?隻要是你想擁有的,師父都給你。”
鶴羽君對上虞松澤的眸子,卻一怔。
虞松澤猶如冰雪鑄成,眼眸深處空無一物,他空有俊美清冷的皮相,卻死氣沉沉。
他垂下眸子,淡淡道,“弟子別無所求,隻望師尊如願以償。”
…
虞松澤修魔已經幾百年,如今愈發精進,在外更是威名赫赫。
五界皆知,神秘奇詭的鬼主鶴羽君身邊有一副手,被稱烏冥羅剎。他戴獠牙面具,從不以真面目示人,為其鷹犬,身旁經常跟著一頭似狼似狗的魔獸。
可隻有這一對師徒知曉,虞松澤原是無垢道心,本是最不該修魔的人。
雖道心已轉為魔丹,可是每次修煉時仍然要忍受蝕骨疼痛,這些年來,虞松澤也已經習慣了。
虞松澤所住的側殿裡隻有最簡單的生活物品,其餘空空蕩蕩,雖然下人搬來許多裝飾,可殿中仍然冰冷,沒有一絲生氣。
偶爾,青年會從儲物戒指裡拿出一個樸素不起眼的小木盒。
木盒裡整齊地擺放著留影石,內容都隻和一個人有關——如今名聲響徹修仙界的先天劍骨、長鴻第七親傳弟子,虞念清。
裡面的留影石有些更加老舊,能追溯到幾百年前才二十多歲時的年輕女孩得到終朝劍認主,以及一些大比切磋時的影像。也有近幾十年來修仙界發生大事時由長鴻弟子出面,留下的匆匆一瞥。
虞松澤將這些留影細細保存。也並不是要經常去看,偶爾摸摸這些留影球,似乎心中便有所慰藉。
半月後。
虞松澤持劍例常巡邏魔殿,就在這時,他忽然抬起頭,看向天邊。
魔城外的高空上,二女一男三個身影在雲後浮現,衣擺在風中獵獵作響。
背後背著重劍大師姐柳雪成注視著腳下魔城,她抬起頭,沉聲道,“能一統鬼魔二界的人,定十分危險。我們此次隻是搜尋信息,不要暴露。清妹,你在外面等我們,注意安全。”
縱使自己的修為已經和師兄師姐平齊,可是他們仍然將她當做孩子來保護。虞念清並不爭論,隻是輕輕一笑,溫聲道,“好。”
“有人來了。”沈雲疏沉聲道。
他話音未落,一道黑色身影從魔城而至,瞬息間已經猶如鬼魅般驟地到了他們面前,帶來凌厲的殺意。
柳雪成隻來得及取下重劍,下一瞬,鐺——!劍刃傳來清脆的聲音,二人刀劍相接。
對方獠牙面具閃過,他不知修了何等功法,身影極快,轉身又劈向沈雲疏。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他以一敵二,眨眼間三人連過數十招,連沈雲疏竟然一時間都沒有纏住他。
虞念清凝下心神,目光跟隨著那黑色殘影,她手中的終朝劍在陰沉的魔界天空下閃動著淡淡流光。
看準時間,她欺身而上,幹淨利落一劍刺向對方的薄弱位置。
虞松澤感覺到龐大的劍意衝向他,那速度既快又尖銳,甚至遠超沈雲疏。他堪堪在半空中側身,用有些勉強的姿勢抵擋住對方這一刁鑽的進攻。
他抬起頭,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清冽又漂亮的眸子。
那雙總是出現在他夢裡的眼眸,猶如山林綠野間潺潺流淌的泉水,清澈透亮,幹淨無瑕,卻淺淺倒映著他的鬼面獠牙面具。
面具下,虞松澤瞳孔緊縮。
意料之外的近距離接觸讓青年怔在原地,隻顧得呆呆地看著她。
他手中的力度無意識地松了三分,虞念清察覺到敵人攻擊上的懈怠,劍意頓時如海浪般攻向對方。
虞松澤吃力地硬接下這一招式,體內魔氣被激得紊亂,喉間頓時湧起腥甜。
他這才恍然回神,一劍拉開距離,消失不見了。
虞念清收回劍意,她屹立天邊,怔然看向那人逃竄離去的方向。
“清妹!”柳雪成和沈雲疏來到她身邊,沈雲疏警戒,柳雪成則是拉著她的手臂,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邊,這才松了口氣。
“那人……”虞念清怔怔道,“他不想與我打?”
“那應該便是鬼主的左膀右臂,烏冥羅剎了。”柳雪成蹙眉道,“這人不知修的什麼路數,如此詭秘。他尚且如此,那鬼魔之主估計更加危險。若是時間長了,這兩人必將成為修仙界的心頭大患。”
“此事超出我們的掌控。”沈雲疏收了劍,他道,“先回去復命。”
臨走前,虞念清一直注視著魔城,她心頭莫名悵然,讓她久久不願回神。
魔城上空劍光一閃,師兄妹三人身影消失不見。
魔殿中,虞松澤腳步虛浮,走廊中遇到他的屬下紛紛停下行禮。他推門進了自己的側殿,一關上門,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
側殿的另一邊,一頭身影似虎的巨型黑犬湊了過來,它雪白的前爪在地上的血滴旁停下,然後抬爪繞過血跡,用頭去拱虞松澤的腰部。
虞松澤摘下面具,他伸手摸了摸黑犬頭頂,黑犬抬起頭,它有點擔憂地看著虞松澤,鼻子卻不由得在他的衣襟上嗅來嗅去。
在外本來兇狠恐怖聞名的惡獸,如今卻像是幼崽一樣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似乎在找什麼。
虞松澤撐著自己坐下,他的手摸著它的毛,苦笑道,“你聞到了她的味道,對嗎,踏雪?”
踏雪跟著主人身邊趴下,尾巴有些興奮地搖著。
“永遠不要去找她,也不要讓她知道我們還活著。”虞松澤撫摸踏雪的後背,他低聲自語道,“這樣就足夠了。”
踏雪的尾巴逐漸放下,它無聲地看著青年,最後將頭枕在他的膝蓋。
天色逐漸黯淡,一人一狗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
…
魔殿主殿中,鶴羽君靜靜地注視著魔界昏暗的天空。
潘輝來到他的身後,他說,“主上可有煩心事?”
鶴羽君淡聲道,“松澤還沒出關嗎?”
那日驚遇虞念清,回來之後虞松澤便將自己關了起來,如今已有半個月了。
“還沒有。”潘輝說,“小人去催催虞大人?”
鶴羽君看著殿外花園,那些原本在修仙界盛開的花朵植物如今都已經枯萎在土壤上。
他輕輕嘆息一聲。
“我留不住他。”鶴羽君低聲說,“就如同我當年留不住爹娘和阿芙。”
當年,他被玄雲島擄走。待到幾十年後苟延殘喘回到家鄉,卻發現整個家族早就已經被人夷為平地,爹娘和未婚妻早就魂歸故裡。
本就吊著最後一口氣的他被此景打擊,就此撒手人寰。
可是他不甘心,他執念太深,不肯入輪回。
他從鬼界的屍骨血海中攀爬出來,一點一滴凝聚身體和骨肉,從血肉模糊的怪物修煉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