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眼間帶著野性,睫毛眨動間,眸子隻有野獸的警覺和危險,甚至讓念清不由自主又想到他變成狼的樣子,潛意識有些畏縮。
他轉過頭,和小姑娘對上目光,少年的注意力終於從自己身上挪走,不再撓自己的衣服。當他看向她時,眸子亮了亮,剛剛獨處時的危險警惕感逐漸散開。
念清便跟他揮了揮手,少年有些疑惑,似乎不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做,然後也跟著她學,抬起手揮了揮。
衣袖滑到臂彎,掃到他的身體,少年立刻收回手低頭尋找是什麼東西碰到自己,結果撲了個空。他又向著凳子底下看去,彎腰的時候袖子又落了下來,驚得少年幾乎躍起來。
另一邊,師兄們坐在亭子裡,他們看著這一幕,不由得搖搖頭。
“他是不是有點傻?”蘇卿容懷疑道。
“是有點。”秦燼贊同。
謝君辭說,“倒是和你有點像。”
秦燼:……
他和謝君辭遲早還要打一架。
第93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秦燼和謝君辭強行給他洗了澡,少年雖然沒有攻擊性,但對他們的態度十分緊繃。
隻要他們兩個靠近他方圓五尺之內,少年就會警惕地拉開距離。
他倒是對蘇卿容沒那麼排斥,但也隻能容忍他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如果想有肢體接觸,必須要有念清在旁邊安慰他才行。
如果虞念清在,他就會躲在小姑娘身後,用她和其他人隔出距離。如果她去了其他地方,他要不然會跟著,要不然會停留在原地,然後躲在椅子後面暗中觀察——那明明是師兄們搬來打算給他坐的!
少年根本不習慣坐椅子,他就像是個來到新地方的小野獸,隻願意在安全的掩體旁邊坐著,有點風吹草動就會十分緊張,尤其是念清和齊厭殊離開去修煉心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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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們本來在樹林間用法寶又變出一間屋子,打算給少年暫住,然而少年像是很反感這些會被關進去的建築,就是不肯靠近。
本來謝君辭三人想的是就算他不想進屋休息,可剛洗完澡還換了新衣服,也不好一直在地上蹭來蹭去。奈何少年連椅子都不肯坐,隻把它當做掩體。
沒辦法,蘇卿容找了張席子,在少年警惕的目光中鋪在他的面前。
如果不想進屋,也不想坐在凳子上,那鋪張席子在外面呆著也行吧。
結果,少年似乎一點都不知道這個席子是用來做什麼的。他蹲在旁邊許久,小心翼翼地將席子拉過來,然後開始伸手撕它。
“你這小崽子,怎麼搞破壞!”一直在旁邊暗中觀察的秦燼看到這一幕,頓時腦仁開始作痛。
少年被他忽然發聲嚇了一跳,他丟下席子躲在了樹後,喉嚨發出低吼聲。
謝君辭無奈道,“他又不懂,你和他生什麼氣。”
師兄們決定先不管他了,讓他自己慢慢適應,免得一直這樣緊張。
果然,在沒人關注他之後,少年逐漸放松了下來。他從樹後探出頭,看到師兄弟三人一直在遠處的涼亭裡喝茶,沒有看來這邊,他這才小心翼翼地爬出去,將席子迅速地拽了過來。
樹後一直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師兄們忍不住看過去,就看到少年變回小白狼,一邊在席子上磨爪子,一邊咬,把席子拆得一條一條的。
“狼妖用磨爪子嗎?”蘇卿容小聲問。
秦燼面無表情,帶著嫌棄地說,“它就是瞎玩呢,隻有沒見過世面的幼崽才會這麼玩,少年妖族都不會這麼幼稚。”
在他說話間,小白狼已經在席子殘存的廢墟上打起了滾,然後咬著樹枝甩了起來。
師兄們:……
這狼沒救了。
過了一會兒,小白狼忽然兇狠地咬起樹根底下的堆積的落葉,一邊咬一邊砸吧嘴,似乎是在吃葉子間幹枯的小果子,而且它竟然直接連著樹葉一起吞下去了!
謝君辭終於看不過去了,他放下茶杯,“你去給他做點肉吃吧。”
這句話明顯是對蘇卿容說的,師兄弟之間隻有他會做飯。
蘇卿容也點了點頭。
他一起身,另一邊樹後的小狼頓時抬起頭,緊繃地豎起耳朵,沒有剛剛自由自在的樣子,瞳孔一直盯著蘇卿容,直到他消失不見,它才又低下頭在樹葉裡面刨果子。
“別吃了!”秦燼蹙眉道,“那是都爛果子了,你消停一會兒,給你做肉吃。”
小狼嗷嗚嗚地嚎叫了聲,然後繼續不聽勸地找果子。
秦燼的太陽穴隱隱作痛。
謝君辭好奇道,“你們之間能聽懂對方的話?”
“能。”秦燼揉著鼻梁,他閉目道,“他聽得懂我們說什麼,隻是他應該保持獸型太久,所以不怎麼會說話了。”
“那他剛剛說了什麼?”謝君辭問。
秦燼睜開眼睛,他面無表情地說,“這小子不信任我,覺得我不讓他刨果子是要跟他搶,他表示一點都不會留給我。”
謝君辭聽了這話,倒是有些無可奈何。
他養大了清清,性子沒有以前那樣鋒利了,反而平和包容了許多。
雖然這個少年身份不明,但看到他餓吃了那麼多糕點水果都不飽,連在落葉裡腐爛的果子都要吃,很難不讓謝君辭想到念清一開始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伙房的肉味逐漸傳來了。
小狼猛地從樹葉堆裡起身,它鼻子上還掛著一枚樹葉,眼睛卻已經直勾勾地看向伙房的位置。
“你看,我沒騙你吧。”秦燼冷聲道。
小白狼像是雕塑一樣站著,眼睛一眨不眨,直到蘇卿容端出一個大盆,盆裡滿滿當當全是做熟的肉。
它腳步不自覺地靠過去,甚至忘了對他們的警惕。一直到蘇卿容面前,它才忽然回神,又向後退了好一步,嗓子裡傳來威脅的聲音。
蘇卿容已經看明白它這就是假模假式的威脅,想彰顯自己的厲害。但其實少年敏感得很,察覺到他們對他沒有惡意之後,他也沒有再像是最開始那樣想要攻擊的意圖,隻是這個別人一靠近就要兇狠嗚嗚的過程還是要走的。
他用力量將肉的熱度降下來,然後推到它面前。
“吃吧。”蘇卿容說。
小狼一開始還記得一邊吃一邊盯著他,吃過幾口之後越吃越餓,幾乎要埋在裡面,頭都沒時間抬了。
蘇卿容回到亭子裡坐下。看著它的吃相,謝君辭感慨道,“不愧是妖族,清清若是按照他那樣吃,早就吃吐了。”
它吃光了大部分的肉,看起來這回有些飽了,原本消瘦的肚子逐漸鼓了起來,但它還在堅持吃剩下的。
謝君辭養孩子的經驗,知道它再吃就要撐得難受了。他手指微微一動,將盆直接移走,驚得小狼向後跳出去老遠,警惕地看著他們。
“等你餓了再給你做,不餓就不要吃了。”謝君辭說,“你喝點水吧。”
他直接將剛剛給它洗澡潑水的盆倒了水,等到他離去,小狼才湊過來喝,粉色的舌頭若隱若現。
吃過肉喝過水後,小狼沒那麼敵視他們了,蘇卿容湊過來,他商量道,“等一會兒清清回來的時候你能不能變回人形?她害怕毛茸茸的動物。”
也不知道小狼聽沒聽見。
確認它吃飽了不會再去吃樹葉了,師兄們又像剛剛那樣,都不去理它,讓它自己隨便在結界院子裡玩。
傍晚時,念清和師父回來了。
她一進院子就看來看去,找少年的影子。
少年從一棵樹後探出頭,他的長發披散著,後面的一縷不知怎麼從後向前搭垂在他的臉頰上。他幹澀地伸出手,揮了揮。
念清跑過去,她伸手將他臉頰上的頭發向後捋去,自言自語道,“你的頭發綁住會不會比較好?”
她這樣的忽然靠近的動作,讓師兄們心中一緊,已經做好了隨時摁住少年的準備。沒想到少年連例行兇狠過場都沒走,隻是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齊厭殊則是看向徒弟們,他問,“剛剛問出什麼消息沒有?”
“沒有!”蘇卿容說,“但是弟子給他做了頓肉。”
齊厭殊有些無奈。他本來想的是秦燼能聽懂少年的話,或許可以問問。但轉念一想,明天就要請佛子來了,也不差這一天。
入夜後,少年仍然不肯進屋子,哪怕是小姑娘勸他,他也最多隻到房門口,死活不肯進去。
謝君辭怕清清擔心,他解釋道,“這個男孩應該被關起來過,所以才討厭帶牆壁的屋子。就讓他在屋外休息吧,等明天……”
說到這裡,謝君辭沉默了一下,才繼續說,“明天再看看該怎麼辦。”
念清點了點頭。
她回到屋裡,找到了自己小時候睡覺的木筐,如今則是用來擺放玩具。她將玩具清空,在裡面鋪上小被子,然後抱著出去找少年。
星空下,少年一個人坐在樹林前的空地上,他仰著頭看著星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似乎很入神。
“這個給你。”清清說。
她將木筐放在少年的面前,面對他疑惑的目光,她拍了拍裡面的被子,“你晚上可以變回去在裡面睡覺哦,很軟的……對了,不能破壞這個筐和被子,好不好?”
少年看著木筐,又看向小姑娘。過了半響,他聲音低低的、沙啞幹澀地回答,“好。”
他對很多事情都不太懂,唯有感官敏銳。
他能察覺到女孩似乎真的很害怕自己變成狼的樣子,甚至怕到哪怕要提起和這個類似的詞,她似乎都有些畏縮和懼怕,隻是都忍在心裡,唯有細微的表情和氣息能夠察覺出來。
目送著她一步兩回頭的離去,少年有些新奇地觸碰木筐,然後將木筐拖到籬笆和大樹的角落裡,這才變回狼,邁進筐中。
層層疊疊柔軟的被子讓它的腿軟了下,整個白團全部沒了進去,過了一會兒它才仰面翻過身,不由得在裡面蹭來蹭去,打了好幾個滾。
它從來沒有窩過如此柔軟舒服的地方,這裡太舒服、太安全了,有一種做夢的感覺。小狼胸膛起伏,逐漸熟睡過去。
清晨,小鳥鳴叫,微風拂面。
小白狼在木筐裡似醒非醒,爪子碰到木筐有起伏的邊緣,不由得一邊閉著眼睛一邊磨起爪子,感受爪尖在起伏不平的木筐上陣陣酥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