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若是帶她回去,日後定會霍亂長鴻劍宗。
可是那時,他們都沒有相信他的話……
如果謝君辭是替天行道,而問心鏡已經證明他問心無愧,那魏娆……難道魏娆真的做了極惡之事?
孫烏木不由得回想起這一年裡這個溫柔體貼還愛笑的師妹,想到他因為同情她不能和爹娘告別,而對她總是格外照顧一點……現在忽然想想,魏娆那麼急著離開人界,根本不是害怕,而是心虛。
孫烏木大腦一片空白,他幾乎有些喘不上氣。
所以,他這一年來細心照顧的不是無辜可憐的後輩新人,而是一個偽裝到極點、年紀輕輕就引來謝君辭匡扶正義的窮兇極惡之徒?
他深陷震驚之中,都沒察覺到有人靠近。
“師兄,你在看什麼?”
一個女子纖細輕柔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孫烏木整個人一震,渾身血液幾乎凝固。
他毛骨悚然地轉過身,正好對上魏娆溫柔如水的目光。
第70章
孫烏木手一抖,將留影石整個合起,下意識塞進了自己的衣袖裡。
看著魏娆那張笑意盈盈的臉,孫烏木喉嚨滑動,勉強道,“你,你怎麼在這裡?”
“我剛和師姐們從門派秘境裡出來,就馬不停蹄地來看師兄了。”魏娆笑道,“師兄,這是我親手做的糕點,給你。”
魏娆在幾個月前終於如願升入內門。內門弟子的訓練會開始更多地加入實戰,作為第一劍宗,長鴻家底雄厚,有足夠的各個難度門派秘境來供弟子試煉。
也便是說,孫烏木今日出了秘境,恰巧魏娆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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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孫烏木沒有反應,魏娆疑惑道,“師兄,你今天怎麼怪怪的,是不是在秘境裡累著了?”
孫烏木腦海裡想到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當初接魏娆的門派弟子,加上他一共四人。除了他之外,另外三個弟子都受了不大不小的意外。
他因為是內門中的弟子領袖,所以每天都很忙,除了魏娆主動過來送吃食或者休息時聊天之外,孫烏木基本沒時間和她來往。
而其他三個弟子則是和她關系更親密一些,這三人中,兩個在秘境裡不慎吃了有毒的果子而昏迷不醒,被門派送去外峰療養。
還有一人被秘境裡的妖獸所傷,丹元破裂。雖然沒死,但身體虛弱病態,再也無法繼續修仙,本來要不然拿門派的補助回家,要不然隻能當一個外峰雜役弟子。
孫烏木向教習求情將他留在了內門,讓他做了給親傳弟子們的山峰清潔的打掃弟子,至少沒有雜役那麼辛苦。
而這三人受傷的時候,魏娆都在現場。
沒人會懷疑哭得梨花帶雨一臉內疚的小師妹,畢竟修劍之人也早就做好了折戟的準備,劍修修煉刻苦,喜歡用逆境磨練自己,受傷也遠比其他修士更多。
可是,如今再回過來想想這一切的巧合……有多少是因為他們見過了魏娆在人間的樣子,而被魏娆有意除掉呢?
孫烏木不寒而慄。
他向後退了幾步,瞬間消失不見。
“孫師……”
魏娆拎著糕點,看著孫烏木消失不見,她不由得蹙起眉毛。
孫烏木怎麼今日看起來這麼奇怪?
“哎,這不是魏師妹嗎。”
這時,其他弟子從院裡走了過來,魏娆調整好臉上的表情,笑著看向他們。
“師兄們好。”她說,“孫師兄這是怎麼了,走的急急忙忙的。”
“不知道啊,他還把留影石拿走了,這麼冒失,真不像他。”
“留影石?”不必猜也知道又什麼什麼劍修的錄像,魏娆一點都不感興趣,但她還是假裝好奇地問,“什麼留影石呀。”
“魏師妹這是也剛從秘境裡出來吧?你錯過大事件啦!”看到她不知道,內門弟子興奮極了,趕緊分享這個爆炸性的消息,“你知不知道滄琅宗?滄琅宗現在超過我們長鴻劍宗,成為七星錄上排名第一的門派了!”
七星錄?滄琅宗?
魏娆不由得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七星錄是七星閣的排名,前世沒掀起什麼波瀾,和魏娆也沒關系,所以她沒關注過。
至於滄琅宗……魏娆的臉色變了變。
她今生的心結便是當時謝君辭說她罪無可赦,而這一幕還被幾個師兄看到。哪怕知曉他們一輩子不可能知道真相,可魏娆還是徹夜難眠,所以才……
“滄琅宗……”魏娆的嗓子有點啞,“師兄說笑了,滄琅宗不是邪宗嗎,怎麼可能超過我們呢?”
“你知不知道謝君辭?當初我們都被那個傳遍家家戶戶的老故事給誤導了,以為他是大惡人,結果他通過了問心鏡的審核,問心鏡給了他七百多萬點數!”那個師兄興奮地說,“滄琅宗的宗主說謝君辭這些年一直匡扶正義,以閻羅之眼斷是非,救了無數人的性命,所以才會得到問心鏡的認可。他真厲害。”
“是啊,哎,真是慚愧,我劍術不精也就罷了,竟然還聽信讒言,若不是問心鏡,滄琅宗還要受多久的汙蔑?以後我再不輕易相信他人傳言了。”
“說回來孫師兄到底幹嘛去了,你們都看兩遍了,我還沒看到呢……”
內門弟子們還沒從這個震驚的消息中緩過來,他們興奮地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天,完全沒有注意到魏娆的臉色越來越慘白。
她一步一步向後退去,轉身向著外面跑去。
風順著魏娆的臉頰劃過,魏娆大腦一片空白,跑著跑著一腳踩空,從臺階上摔了下來,都感覺不到痛。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滄琅宗怎麼會去七星閣?他們不是邪宗嗎?前世……前世明明不是這樣發展的啊。
孫烏木已經知道了,他知道他誤會謝君辭了,所以他才會嚇一跳,才會那麼抵觸她。
魏娆緩緩地爬起來,她木然地看著遠處的山峰浮雲。
跑吧。
她想,趁現在離開長鴻劍宗,她還能留得下自己的修為和丹元。若是被發現了,她就會像是前世那樣被奪去修為,丹元也會被毀壞,無法修煉,在這個修仙界又成一個廢人……
魏娆向後退了幾步,她又停了下來。
她指甲幾乎鑲嵌進掌心之中。
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
這一世她在進入修仙界之後沒有做錯過任何事情,唯一的紕漏便是人間遇到了謝君辭。
她好不容易進入了內門,她想做的事情還沒有開始,她甚至連那些親傳弟子的邊都沒有摸到,就這樣灰溜溜地逃離門派……
魏娆咬緊牙關。
不就是一個孫烏木嗎?隻要弄死他,這件事便會繼續神不知鬼不覺地隱瞞下去。
她的目光投向了遠方。
當初與他一起接她的三個人,兩個已經醒不過來了,隻剩下一個名為李溢的弟子,如今在親傳弟子山下灑掃。按照孫烏木的性格,就算他懷疑她,也會在證據確鑿的時候才去報告教習。
也就是說,他會去找李溢。
魏娆狠下心,她向著親傳弟子山峰的方向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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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烏木趕到幾位親傳弟子們的山峰下,高山的山腳和側腰住的都是些打掃的雜役弟子,這個活兒比外面的雜役弟子更加輕松,他們有的和李溢一樣,是受傷無法修煉的弟子留下混一口飯吃,也有的是走後門進來的。
孫烏木來到山腳下的小院落,他推門進去,裡面一個人都沒有,想必是都在外面工作。
他又到了山腰的幾個院子,也沒有遇到人。沒辦法,孫烏木隻能御劍圍著高山一點點打轉,用眼睛去找在外面工作灑掃的人。
幾位親傳弟子擁有許多座山峰,佔地極大,想找一個人猶如大海撈針難。
孫烏木找了一盞茶的時間,終於發現了一個拎著掃帚打掃臺階的弟子,他立刻衝了過去。
“李溢呢?”他問。
對方被嚇了一跳,看到孫烏木穿著內門弟子的練功服,還是比較客氣地說,“你找的是雜役弟子?我和你說的那個人不是一個山峰,不太清楚。”
孫烏木心中煩躁,他剛要走,對方就把他叫住了。
“等等,李溢?我忽然想起來了……隔壁山之前似乎有個雜役弟子不慎從山頂跌落摔死了,好像就是叫李溢……”
孫烏木面色倏地便得慘白,他伸手抓住那人肩膀,沙啞地說,“這是何時的事情?你怎確定死的人是李溢?”
“大概十多天以前吧。其實我也沒去看過,是聽說的。可不慎摔死這事情太倒霉了,所以我確實有點印象。”看到他臉色這麼差,雜役弟子安慰道,“也說不定我聽錯了,你要不然去對面山峰看看吧。”
孫烏木身形搖晃,他按照雜役弟子的指示前往對面山峰的山腰處,又尋了一圈,終於找到了一個院落,和院子裡正在打掃的弟子。
“李溢確實已經沒了。唉,對了,你就是他說的那個師兄吧?正好,他有些遺物還在房裡,你若是有時間,便處理了吧。”
對方領著孫烏木進了屋子,他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小箱子,遞給孫烏木。
“他的衣物和攢的靈石我們都沒動,聽他說他有個關系很好的師兄,經常關照他,所以我們把這些東西都留著。”那雜役弟子嘆氣道,“我知道內門弟子都忙,可你也來的太晚了,人都沒半個月了。”
孫烏木看著這箱子,他神色已經木然,甚至沒解釋自己帶新弟子一個月進了三次秘境,今日才剛剛出來。
他給李溢的那些靈石和丹藥之類的雜物,李溢一分沒動,全都存在了箱子裡。
孫烏木聲音沙啞地說,“他的墳在哪兒?”
“我們將他埋在了山腳處,他死的地方。我還有活兒要做,就不陪你去了,喏,那個方向的山腳處便是,在樹林邊緣,很好找。”
孫烏木一個人來到雜役弟子所說的山腳下,果然在樹林邊緣看到一座孤墳。
若是死了弟子或許還能引起波瀾,雜役弟子死了,卻是無聲無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