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街上摩肩接踵的擁擠和嘈雜,城中心幾處客棧頂樓卻十分安靜。
聖武城許多條件好的客棧房間有的根本沒有租售出去,而是直接給各大門派留下了位置。
其中一處客棧二樓,窗戶被推開,裡面是一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少年人。
少年生得俊俏,他眉眼如畫,本來是一雙漂亮得有些女相的眼睛,少年高挺的鼻梁卻很好地稀釋了那份柔弱,反而帶來英氣之感。
他墨色長發高束腦後,隨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的。
“世家的拍賣,邀請我們來作甚?”少年倚著窗棂,他撫著自己的下颌,百無聊賴地說,“有這時間,還不如留在門派裡和大師兄切磋呢。”
“世家商盟怕仙門借法寶出世一事為難他們,所以才邀請我們參加。”屋裡,一個女聲淡淡響起。
少年、也便是慕容飛轉過頭,他疑惑道,“找我們長鴻劍宗,就不怕為難他們了?”
想了想,他又說,“不對啊,我怎麼記得柳師姐說過,她和大師兄以前還駁過這商盟的面子,救了個他們非要殺的人。怎麼如今還敢找我們?”
屋中,一個女子端坐在桌邊,她氣質清冷,脊背挺直,與少年歪歪扭扭的坐姿形成鮮明對比。
阮紅苓手裡握著茶杯,她淡聲道,“因為隻有我們既不向著仙門,也不傾向世家,更從來不怕得罪人。”
長鴻劍宗各位大尊者的弟子算上沈雲疏一共六人,他們常年一同生活修煉,情誼極深,關系好得盛似是同師弟子。
其中,阮紅苓排三,慕容飛最小,行六,是小師弟。
縱使世家商盟將各家強者都帶來撐場面,可他們仍然害怕修仙門派借此機會要奪走流澤鏡,所以特地又請了幾個關系還算可以的仙門來一同參與。
長鴻劍宗算是個例外,它在劍宗裡是老大,有實力不提,從宗主長老一直到下面弟子,都認理不認人,什麼都以規法道德為主,從來不怕得罪別人。
雖然修仙界很多人背後詬病長鴻劍宗死板,但對長鴻的宗門人品是所有人都信得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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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長鴻劍宗一向缺錢,修仙界有什麼爛七八糟的事情理不清吵不完,有人就會花錢請長鴻劍宗出馬,由他們定奪。
至於長鴻派的人,宗主長老不可能出馬,下面小弟子別人也信不過,所以每次便由六位親傳弟子輪番出面。他們實力高強,名聲在外,讓人信服。
這次便是如此,世家商盟給長鴻劍宗開了一個他們難以拒絕的高價,於是阮紅苓便帶著慕容飛前來聖武城坐鎮。
少年撐著下巴,有點無聊地看著下方擁擠的街道,就在這時,他抬起眸子,聲音終於有了絲起伏。
“來了來了,終於開始了。”
城中心的聖武商會高塔,從塔頂落下彩綢迎風飛舞。
四周不知何時出現的音修一邊在空中跳動飛舞,一邊彈奏著樂器,婉轉柔和的歌聲如同夜鶯般響起,在街道上回蕩著,讓許多修為低的路人甚至抬頭看痴了。
音樂過後,一個中年修士出現在塔的第三層,說了一些拍賣會開始的場面話,引得街上四面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慕容飛興致勃勃地看著這一切,他問,“師姐,你不來看看嗎?”
“不了。”
阮紅苓興致不高。
從來到聖武城開始,她便覺得哪裡不對,就好像眼前一幅幅熱鬧的場景,她都似乎在哪裡見過一樣。
甚至連音修們歌唱的曲子,連慕容飛坐在窗邊,有一搭沒一搭與她說的那些闲話似乎也……
阮紅苓不由得蹙起眉毛。
修士若是感覺不對,必定有原因。可她是個劍修,這些似曾相識出現得好沒有道理。
為何會這樣呢?
慕容飛趴在窗邊看了多久熱鬧,阮紅苓便獨自思考了多久。她想理清自己的頭緒,卻找不到一切的根源。
“師姐,你怎麼了?”少年看完演出,他意猶未盡地轉過頭,便看見阮紅苓神色凝重的樣子,他疑惑道,“可是哪裡出了紕漏?”
阮紅苓勉強回神,她搖搖頭。
“可能是我想多了。”她說,“阿飛,你在這裡守著,我去休息一會兒。”
慕容飛有些擔心,“好,你好好休息。”
阮紅苓來到床榻之上,她坐直身體,閉目打坐,用這樣的方式清靜思緒,讓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
她運轉著長鴻心法,身體與精神終於逐漸放松下來。
就在這時,阮紅苓忽然置身於火海之中。
她抬起頭,看到大火順著無數珍寶一直蔓延至塔頂。
有殺氣從背後襲來,阮紅苓快速向後撤去,她半空中靈巧地轉過身體,手中長劍嗡鳴,阻擋住了這一劍氣的重擊。
她抬起頭,不由得怔住了。
聖武商會的六層高塔,已成人間煉獄。
屍橫遍野。
火在向上燒,血卻在向下滴落。
一個人站在屍體之中,燃燒的火焰將他的銀色面具鍍上一層跳動的光澤。
他的眸子淡漠無情,像是深不見底的潭水,是連殺氣都沒有的毫無波瀾,卻讓人無端感到極大的恐懼。
他抬起頭,淡淡地看向她。
阮紅苓的心髒重重地跳了下,她猛地睜開眼睛,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湿。
第49章
“師姐,你怎麼了?”一直關注她的少年立刻關心地問道。
阮紅苓面色慘白,紊亂的真氣在經脈中衝撞,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緩緩壓下身體的不適,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對上了慕容飛年輕的面容。阮紅林喉嚨一緊,逐漸冷靜下來。
“沒事,你不用擔心。”阮紅苓知道簡單的安撫不會讓慕容飛放心,她說,“可能是城裡人太多了,我總覺得街道上會有危險。阿飛,你在這裡盯著,我去見見世家的負責人,問問他們關於城中的部署。”
這樣一說,慕容飛果然不疑有他,他點點頭,“我會好好地在這裡看著,師姐你放心。”
將慕容飛留在客棧,阮紅苓下了樓梯。
這位置如此好的客棧,裡面的房間都是留給貴客,而沒有向外開房的,所以大門緊緊地關閉著,外面熱鬧嘈雜的聲音與一樓客廳的安靜形成了對比。
一位老板打扮的中年修士看到她下來,客氣地說,“阮大人怎麼下來了,是屋中缺什麼東西嗎?”
“我要見世家家主。”阮紅苓沉聲道。
阮紅苓打坐醒來的時候,外面已經逐漸傍晚,拍賣熱火朝天地開始了。
相比於城中心的熱鬧,不讓外人靠近的居住區卻顯得十分安靜。阮紅苓隨著中年修士進入結界,飛過修繕得闊綽漂亮的主路,阮紅苓察覺到看似無人安靜林立的各個世家府邸之中,其實隱藏著許多高境界的修士。
阮紅苓穿過一幢幢雕欄玉砌的建築,隻見修士或許要在秘境危險中九死一生才能得到的、自己都舍不得用的材料或者晶石,在這裡竟然被用來鋪地鑲牆,暴殄天物,一派奢靡之氣。
阮紅苓心中微微蹙眉,她實在看不慣這些大世家的浪費,但也不能看著他們有生命危險而坐視不理。
她隨著中年修士又進入了一層結界,終於走進其中一處院子裡,穿過鬱鬱蔥蔥的花園,終於來到主廳,一個人坐在主位上等她。
看到她來了,他放下茶杯,客套道,“阮小友怎麼來了,是慶典的節目不好看嗎?”
此人姓劉,是劉氏一族的家主,與長鴻劍宗的一些任務委託,大多都是由他來做,阮紅苓對他還算臉熟。
看起來他是聽見了阮紅苓求見的消息,所以特地在此等她。
阮紅苓神色清冷,她沒有接男人的話客套,而是直接地說,“我想跟在你們身邊,可以嗎?”
劉家主沒想到阮紅苓會提這樣的要求,他疑惑道,“可以是可以,但阮小友來得這樣急……是聽到了什麼風聲嗎?”
阮紅苓的脾氣直得很,她不會那些彎彎繞繞。
聽到他的話,她幹脆地問道,“你們得罪過謝君辭嗎?”
劉家主一愣,他笑道,“當然沒有,您這個問題是從何而來呢?”
阮紅苓蹙眉道,“你知道他今日可能在城裡,或許對你們動手嗎?”
劉家主臉上的笑容一僵,阮紅苓便覺得哪裡奇怪。
他的僵硬不是因為害怕或者吃驚,而更像是……尷尬和閃躲的意味?
就在這時,阮紅苓察覺到有人從長廊外靠近。
她抬起頭,不由得怔住。
一個眉眼冷淡的青年從另一邊走來,不是在她的幻境裡屠淨聖武商會的謝君辭,還能是誰?
阮紅苓下意識握緊劍柄,緊接著,她在他的身後看到了神色各異的世家家主們。
世家商盟以六大家族為首,如今算上她自己身邊的孫氏,六個家主竟然都在這裡。
而且不僅如此,幾個家主跟在謝君辭的身後,雖然有些人黑著臉,可氛圍似乎並沒有阮紅苓想象得那麼劍拔弩張。
家主們看到她在這裡,反而神色更復雜了,看起來對她的出現有些……不滿?
謝君辭面無表情地從她的面前經過,旁邊的劉家主一看便是很圓滑的人,還不忘招呼道,“謝道友慢走啊。”
阮紅苓看著這一幕,她握著劍柄,費解道,“你們……”
“阮小友,您請回吧。”劉家主笑道,“今日勞煩你跑這一趟了,老夫會備上謝禮,屆時讓人送過去。”
阮紅苓實在想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她稀裡糊塗地回了客棧,一推開門,慕容飛擔心地迎了上來,疑惑道,“師姐,怎麼了?”
她搖了搖頭,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