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星立刻低頭認錯:“對不起韓總,我沒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以下犯上。是我沒禮貌,對不起。”
她這話裡的指桑罵槐更是叫汪董事下不來臺,可卻又使不了招兒。
都到了這時候了,一旁淡定旁觀的王姓董事才開始慢悠悠打圓場:
“大家都有各自的道理,不要爭執傷了和氣嘛。韓總目光長遠,心系社會,回饋大眾,為東揚樹立更好的企業形象,這是好事兒。但汪董事呢,考慮到投入太大,可能傷害我們在座各位的利益,這也是情理之中。我看要不這樣,都退一步,韓總能力擺在那兒,我們也有目共睹。韓總要是保證東醫今年的盈利提高個40%,我想在座各位對今天的議題也就不會有意見了。”
紀星霎時氣得拳頭都捏起來。這屋子裡坐著的是一群狼!
韓廷臉色卻平靜沉穩,一如往常,黑色的眼睛清亮銳利,不透露半點內心情緒。
若不是這屋子裡的人都是當初跟他父輩一道打天下的世交,他不會留他們到現在。
他一笑了之,道:“那就多謝王董。40%倒是沒為難我。”
說話間,紀星卻看見他的手猛地抓了下座位扶手,撐了撐自己的身體。
出醫院近兩小時,藥劑作用早就散去,他後背上恐怕是劇痛難忍了。
她立刻看了眼唐宋,唐宋表情冷定,起身給各位發文件籤字。
而那王董事居然半開玩笑道:“要不要立個軍令狀?”
韓廷眼裡閃過一絲冷光,正要說什麼,一直不發言的韓苑忽然輕笑起來:“王董,您該不是想自己當總裁了?”
王董事擺手:“玩笑,玩笑話。”
韓苑也玩笑道:“這位韓總心狠,記仇。你可別跟他開玩笑。我上次跟他開玩笑,損了半個小公司。您這會兒跟他開玩笑,他下回就能把您從董事會裡挪出去信不信?到時恐怕您自個兒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一副戲謔調笑的語氣,王董事跟著哈哈笑,心下卻不敢再造次,見好就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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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座大部分人早已被韓廷收得服服帖帖,從來隻表贊同。這下都認真籤字,不參與口舌之爭。
韓廷看向韓苑,兩人對視一下,面無表情,各自移開目光。
經過一番拉鋸,接下來的議程就很快了。可紀星覺得時間拉得無限漫長。她看著韓廷坐在原地,背脊挺直,手指掐得發白。
直到終於散會,眾人慢慢悠悠出去,紀星急得恨不得上去推他們。
韓廷冷定地坐在原地,一動沒動。
直到人聲消失在電梯間,所有人都走了。他才緩慢而謹慎地站起身,紀星立刻去攙他,可起身的一剎,刺骨的劇痛叫他臉頰狠狠抽搐了一下,額頭上瞬間泌汗如雨。
紀星一見他這樣子,眼淚就出來了。
韓廷唇色慘白,咬著牙一聲沒吭,背後早已冷汗涔涔,湿了襯衫。紀星緊握著他手臂,仿佛支撐著他全身的重量,撐著他進了電梯,下樓上車。
他一路上汗如雨下,閉著眼沉沉喘氣,一路緊掐著紀星的手。
紀星手快被擰斷,卻希望他能掐得更狠一點,把他的痛苦再轉移過來一些。
等到了醫院,把他安放回床上,他已是渾身涼汗,幾乎虛脫。
紀星趕緊拿了水,插上吸管給他喝;又拿毛巾把他臉上,脖子上,身上的汗全部擦幹。
折騰了好久,他終於有所緩和,緊繃的面容松緩下去,人也陷入了一種消解的狀態中。
他太累了,似乎要睡過去了,卻忽然半睜開眼:“星……”
“嗯?”她立刻湊過去。
他聲音很低:“說我出差了,兩星期。”
她點點頭:“我知道。”
“消息不能讓外界知道。”
“你放心。”
他閉上眼睛,這下是真的沉睡了過去。
紀星淚痕未幹地趴在床邊,看著他疲憊的睡顏,不知為何,她驀地就想起了在美國,黃昏的門廊裡,他啞然的眼神,說:
“紀星,我在這個位置,有我的苦處。”
那時的他在她面前,並非示威,而是示弱。
作者有話要說:
美國那章,在chapter 66
第77章
醫生很快制定出了詳細的手術治療方案。紀星拿到韓廷的病例和身體各項詳細參數後, 在瀚海星辰內部打印出了針對韓廷自身情況定制的骨骼固定器。
她替換掉了韓廷的真實身份信息, 親自檢查各項原材料, 守在打印機前監督等候。王副總開玩笑問她,什麼人讓她這麼緊張。紀星笑稱是個大學同學。
固定器檢測通過後,送去了醫院。
她跑去韓廷的病房看了眼, 他在沉睡中, 面容安靜。護士說他好不容易剛睡著。紀星於是沒打擾,回去加班。江淮不在,瀚星有很多事需要她處理。
工作本就繁忙,中途還出了點小狀況。
有媒體報道東揚及瀚星的植入類器械產品價格太高, 甚至高於進口產品價格,大大增加了患者負擔。這事兒在網絡上熱度不小。
紀星覺得媒體無理取鬧。
她點開網友評論,居然真有人罵東揚黑心無良。紀星原想拿小號回一句:“腦殘!”,想想還是作罷。
但也有不少明事理的網友抨擊媒體:
“憑什麼國產的就不能高於進口的?”
“免費送你好不好?搞研發不用錢, 用你家鍵盤。”
“愛馬仕一個包包賣幾十萬,你去罵一下先。”
“難得一個高技術的民族品牌你也要懟, 小編闲得蛋疼?”
她挨個兒點了贊。
陳寧陽問她要不要就價格問題發個聲明。
紀星說:“別搭理。價格高低是市場規律, 明眼人分得清。對這種低智商媒體,發聲明還抬舉了。”
陳寧陽:“行。”
幾個小媒體鬧騰一陣,可瀚星官方理都不理, 頗有不將跳梁小醜放眼裡的架勢,這事兒就自動消散下去沒人在意了。
第二天韓廷手術,剛好是周六。
紀星顧不上前一晚加班熬夜,一大早跑去醫院。
韓廷氣色仍是不太好, 但精神還行,看見她的黑眼圈,問:“昨兒熬夜了?”
紀星摸摸眼睛:“诶?有那麼明顯麼?”她趴去他床邊,親昵地摸摸他的手,細聲嘀咕,“江淮偏偏這個時候不在,好多事都要我管。要不然我昨天就能請假來陪你了。”
韓廷說:“不用。我就一點兒小毛病,又不是絕症。”
“呸!”紀星抬手,輕拍了下他的嘴,瞪了他一眼。
他不免淡笑。
“我手術後得臥床兩三周,”韓廷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從她碎發絨絨的鬢角撫摸到柔軟的臉頰,再到下巴,他說,“你凡事謹慎留心。這段時間要出了什麼事,沒人能幫你,得靠你自己了。”
都這時候了,他還在擔心她。她便知,他知曉了網絡上的事。
紀星眼圈稍湿,一秒眨去,哼一聲:“你也太小看我了。就算你不在,江淮不在,我也能把瀚海星辰管理得很好。您就瞧好了吧。”
“好。”韓廷眼裡閃過笑意。
紀星回頭望一眼,門關著沒人進來,她湊過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正要迅速離開,他手稍用力,掐了下她的腕子。
她懂了。她趴去他腦袋邊,低下頭輕吻他的唇,唇瓣摩挲著唇瓣,輕抿,含吮,廝磨,並不激烈,卻含著別樣的柔情與愛意。
她鼻尖擦過他的臉頰,嗅到他身上特有的體味,讓她心痒痒。
她緩緩松開他,自己已是面頰緋紅,小聲:“你快點兒好起來,我想跟你睡覺。”
他臉上的笑容一時抑制不住。
紀星稍稍退後坐好,卻看見床頭櫃上的邀請函,眉毛揪緊,嗔道:“還沒開始手術呢就工作啦!”
韓廷清了下嗓子,道:“北京AI發展峰會的邀請函。”
紀星這才“哦”了一聲。
這是比深圳AI醫療大會更大規模的盛會。它並不局限於醫療,而是放眼於AI各領域的發展,促進領域間人才合作交流,是國內目前最大最權威的AI峰會,也將吸引國內最頂尖的AI從業者和公司企業。
韓廷說:“到時在大會上正式宣布東揚-啟慧AI人才庫的構想,挺不錯的。”
他這人就這樣了。生病期間也不可能丟下工作。
紀星說:“好像是20天後吧。那你你好好休息康復,快點好起來,不然我不準你去。”她嬌嗔地說著,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活脫脫一個小管家婆。
韓廷瞧著她,說了句:“好。”
她咧嘴一笑,又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韓廷發現,平日裡不覺得,他生病後,她是愈發黏他了。
他問:“骨骼固定器是你監督做的?”
“嗯。”
“感受如何?”
紀星笑:“覺得自己做的事情還蠻有意義的。不過,也比較緊張。”她實話實說,“之前生產的產品都是面向大眾的,拿他們當做消費者。但這次,是你……”
用在自己愛人身上,不免更加警惕慎重。
韓廷說:“記住這份兒心。”
紀星點頭:“知道啦。”說著,不經意依戀地拿臉蛋在他手心裡蹭了蹭。他手指輕撓,搔了搔她的下巴。她痒得眯起眼睛縮了縮脖子。
夏天上午的陽光照進病房,溫熱一層籠罩在兩人身上。
他躺在床上,她趴在床邊,享受著這一時半刻隻屬於兩人之間的親密溫存。
隻是沒一會兒,醫生和護士就進來了,要推韓廷進手術室。
紀星不舍地松開他的手,起身給護士讓位置。她看著病床上的韓廷,眼巴巴跟著出了病房,又跑上前再次拉他的手,輕拍安撫:“韓廷,沒事兒的啊,一會兒就好了。”
韓廷淡淡扯出一絲笑,笑她的緊張兮兮。搞得像他很脆弱似的。
隻是小手術,她卻不知為何心疼得不行。
眼看快到手術室,韓廷摳了下她手心,紀星趕忙俯身湊過去,以為他要交代什麼,隻聽他輕聲說了句:“等我一會兒。”
“嗯。”紀星點頭。
手松開,他已被推進手術室,關上了門。
她哪兒也不去,就守在手術室外頭等。一會兒坐,一會兒站,一會兒走,一會兒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