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穩。沒醉。”她說,搖晃著手。
迎面一個身材高挑的金發女郎走過,她回頭看,好奇:“韓總。”
“嗯?”
“你在德國那麼多年,有沒有和白種女人在一起過?”
他起先沒答,可她似乎對他的私生活格外感興趣,追問:“有沒有啊?”
“有。”
“漂亮麼?”
“漂亮。”
“也對。”她眼珠往天上看,“你這樣的……”
他扭頭,黑色的眼睛盯著她,問:“我哪樣的?”
她腦袋又一歪,抿唇笑,卻不說了。隻有月光灑在她臉上,她仰頭望,夜空中繁星點點。
到了酒店,上臺階時,她腳步些微有些搖晃。韓廷落後她半個身位,注視著她的腳下,確保她穩妥地上了臺階。
進電梯的時候,她步伐又飄了一下。這次,韓廷伸手在她肩上極輕地扶了一道。
“沒事兒。”她說。
兩人進了電梯,摁下樓層,電梯一層層往上。
韓廷問:“明天幾點的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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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點。”
“我安排車送你去機場。”
“不用啦。”紀星揚起腦袋,“我跟研修班的其他學員一起走。”
“嗯。”韓廷說,低頭看她。
因為酒精的原因,她滿臉緋緋的桃花紅,眼睛映著電梯裡頭的燈光,水波般亮盈盈的。
他眼神移開,看向不斷攀升的紅色數字。
誰都沒再說話,
狹窄而安靜的電梯裡,酒香曖昧地彌漫著。
“叮”一聲,電梯到了,門開。
紀星站了幾秒沒動,韓廷看向她,她這才反應過來:“哦,我到了。韓總再見。回國見。”她一邊往外走,一邊衝他擺手,沒看見身後電梯門已開始閉合。
“當心!”韓廷一愣,上前拉住她手臂往回帶。她一個趔趄,跌進他懷裡,慌亂中雙手尋求支撐點,竟在他腰上緊緊抱了一把。
她嚇得酒醒了大半,慌忙站直。
韓廷尚未作何反應,紀星飛快逃出去站好,隔著電梯門縫跟隔著楚河漢界似的:“韓總再見。”
“再見。”電梯裡,韓廷頷了下首,表情看不出任何波瀾。
紀星逃也似的跑進房間關上門,靠在門背後發呆。剛才那一幕似乎還在眼前,她摟著他的腰,男人的身體堅實而挺拔,手感很好……她渾身過電般一陣激靈,臉燙手燙心髒狂跳,衝去床上拿被子蓋住自己。
一定是酒精,一定是喝多了!
韓廷上了樓,踩著走廊裡吸聲的厚地毯回到房間。門關上,室內所有燈光同時亮起,一片輝煌。
他拉開領帶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什麼事也沒幹,就那麼坐著,走神。
坐了不知多久,他想起還有事要處理。
他走到辦公桌前,開了電腦,收了心,繼續工作不到一個小時。
門鈴突然響了。
在寂靜的夜裡,像某種訊號。
唐宋不會不通知就貿然來敲門。
韓廷原地坐了幾秒,起身的時候將襯衫領口的扣子重新扣好,領帶拉好,過去開門。
門口站著曾荻。
他意外地失落少許,又覺可笑:果然人到夜裡心思多。
他風波不動的表情落在曾荻眼裡,讓她有些拿不準:“你……見到我也不高興一下?”
韓廷轉身進門,曾荻跟著進去:“在幹嘛呢?”
“你怎麼跑來了?”他說,到吧臺邊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你這話問的,難道我去法國順道經過?”曾荻上前摟住他的腰,柔聲道,“自然是專程過來看你。”
人在異國,對人會格外寬容溫和,也易滋生情愫。這點曾荻很清楚,所以特意過來,不想他還是不冷不熱的。
她轉去他正面,抬手撫摸他的胸膛,腰肢往他腹上貼,磨蹭一遭:“我想你了。”
韓廷低眸看她,女人的身體溫熱而柔軟,鬼使神差的,他卻想起剛才,紀星跌進他懷裡,緊緊摟住他的腰;想起……
在酒吧那晚,紀星乖乖地摟著他,一邊哭一邊搖晃著他撒嬌:“好不好呀?”因為酒精,她的身體火熱而滾燙。
韓廷放下水杯,輕推開曾荻,往辦公區走,說:“有工作要處理。”
曾荻心頭沉了沉,臉上卻笑著跟過去,問:“這段時間事情很多?”
“嗯。”他沒多說,重新對向電腦。
他工作起來,她也不好打擾,準備先洗漱再說。正要往房間走,韓廷看著電腦屏幕,說:“我讓唐宋給你開間套房。”
這話一出,對曾荻無疑是重重一擊。
她回頭看韓廷,想急速從他臉上分辨出什麼,但此刻,他那張撲克臉竟讓她看不出任何訊息。
今年初帶紀星見肖亦驍那次,他對她就冷淡了很多,但她哄一哄也能拉回來。可三月前在深圳,他第一次拒絕了她的柔情。這幾月DOCTOR CLOUD發展不順,他工作太忙,見她的次數銳減,她也理解,畢竟他本是個工作狂。可最近幾乎已見不到他人了。
而今天這句話,更是讓她隱隱感覺,怕是真要斷了。
她腦子裡一片運轉之時,那邊,韓廷見她沒動靜,從電腦屏幕上抬起頭來:“怎麼?”
“沒事兒。”曾荻優雅一笑,道,“明天一起吃早餐。”
韓廷道:“行。我正好有事跟你講。”
曾荻胸口又是一冷,預感不是好事。
她畢竟懂分寸,半點兒不糾纏,轉身就走。可經過開放式廚房時,看見冰箱上貼著一塊彩色的冰箱貼。
酒店裡有這種東西?
……
曾荻手拿房卡,看了眼身旁的唐宋。後者沉默站在電梯中,目不斜視。
曾荻問:“韓總這些天都挺忙的吧?”
“嗯。”唐宋點頭,沒多的話。
“每天都要去公司麼?”
“是。”又是一個點頭。
“見過朋友麼?”
唐宋奇怪地看她一眼,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沒事兒。”曾荻不問了,知道從他嘴裡問不出話來。
到了她的樓層,她說:“再見。”
唐宋微頷了下首。
曾荻回到房間,進門就從包裡翻出煙來,點火的時候還有些手抖。
一根煙抽完,她人平靜少許,看了眼空空蕩蕩的冰箱。
她掐滅煙頭,漱了下口,下樓去到前臺,笑著問服務員:“我想找下我朋友,但記不清她是住1715還是1712,能幫我查一下嗎?”
服務員絲毫沒起疑,問:“姓名?”
曾荻說:“紀星。”
“好的。”服務員搜索半刻,皺了眉。貌似沒找到。
曾荻見狀,落了口氣,是她想多了,紀星怎麼可能在這兒,她應該在中國。她正琢磨著該如何脫身時。
服務員看向她,眼神懷疑:“她不住17樓。確定是你朋友?”
曾荻的心一瞬涼透,竟沒能開口說話。
服務員警惕了,道:“不好意思,我們沒法透露住客的信息,如果是你的朋友,請你自己聯系她好嗎?”
曾荻微笑:“可能太晚,所以手機聯系不上。我明天再找她。”
電梯門關上,曾荻看著自己的倒影映在電梯壁上,鏡中的女人依然美麗無方。外人看不出來,她卻清楚自己臉上多長了幾條紋路。
她突然就後悔了,後悔三年前剛認識韓廷那會兒,他對她是有情的。她卻因為利益,改不了她的某些行事方式。等她後來有資本改掉,她在他心裡,身份已定格。
她起初不介意,哪怕是這種身份,一直走下去也行。可她卻怎麼也沒料到,他眼裡會出現新的女人。
曾荻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將自己好好收拾打扮一番。她本就是很美的,略加梳妝,便跟藝術品一般精致。
韓廷見到她時,目光在她臉上多停留了一秒,問:“今兒要出門?”
曾荻微笑:“來一趟,總要出去觀光一下。”
兩人進了餐廳,坐下沒一會兒,一群中國人進來,紀星就在裡頭。
韓廷這人吃飯向來心無旁騖,不管周圍人事。曾荻卻朝那頭看過去,想看看那個她不放在眼裡的人究竟什麼來頭。
那群人大都三四十歲,矜持穩重,襯得紀星一臉朝氣蓬勃。她端著盤子看著酒店精美的自助餐,似乎什麼都想吃,眼睛往哪兒看都在發光。
那一刻,曾荻忽然發現了她的魅力——年輕,活力。
若隻是如此,她忽然反而不緊張了。
這些東西給每個人的期限都沒幾年,轉瞬即逝。
正想著,紀星察覺什麼,朝她看過來。曾荻裝作沒瞧見她,從韓廷的盤子裡拿了一塊培根吃。
韓廷抬眸看她一眼。
“我嘗嘗味道。”曾荻說,“好吃我也去拿。”
紀星端著盤子坐下來的時候,從頭到腳哪兒都不爽,跟一大早被狗咬了似的。
韓廷吃完早餐離開,在酒店門口碰見拖著箱子準備出發的紀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