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BA班上的同學。”
“收了你多少錢?”
畢竟是公司的開支,紀星沒了底氣,小聲道:“四萬……”
韓廷轉眸看她,眸光幽幽。
紀星扯扯嘴角,氣若遊絲地加了個:“……五。”
韓廷譏诮一句:“也就酒店住得值。”
“……”紀星心涼了半截,她滿懷希望過來的,“有那麼差麼?”她垂死掙扎,“這裡頭好幾個公司我都認真查過,全都是行業裡有立身之本、有特色的公司啊。”
“你能查到的,隻是別人想要你看到的。”韓廷說完,問,“筆?”
紀星立刻遞過去一支筆。
他也沒拔筆蓋,用筆頭在其中兩個公司的名字上畫了一道:“克柏,漢斯,這兩家曾經輝煌,但已經開始走下坡路。國內很多人不知道,這不怪你。”
“對對,就他們。”紀星自我證明道,“我查了好久的資料,確定他們是有實力的。我哪兒知道他們開始走下坡路了。”她些微懊喪。
“沒關系。”韓廷說,“你可以去看看,算是給自己提個醒:再不好好學,這就是你的未來。”
紀星:“……”
韓廷拿筆再一劃:“塔貝,賽梅,這兩家本身就沒什麼亮點,打著德國制造的旗號糊弄糊弄中國人。”
“可國內專業論壇上很多人誇他們。心得體會寫得很長。”
“估計都是上過研修班的學員。你可以當反面教材。好好看看你跟他們有哪些共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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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星:“……”
他見她那敢怒不敢頂嘴的表情,似笑非笑:“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你別誤會我意思。”
“……”紀星腹誹,您是老大,話都您說了,誰敢誤會您吶。
他又畫了個幾個小圈圈:“德曼,拜瓦爾,AJ科技,這三家很不錯,值得重點一看。”
她來了精神:“這三家也是我最感興趣的。德曼就是做3D打印的呢!”
“好好學著。”他說完,筆和日程表一起還給她。
“謝謝。”她接過來,匆忙拔開筆蓋,在日程表上做標記。
韓廷隨意瞥一眼,見她真一板一眼地在漢斯旁邊寫下“走下坡,警醒”,在塔貝旁邊寫下“反面教材,有則改之”等字樣。
他瞧著她一筆一劃寫出的歪歪扭扭的字跡,嘴角不經意牽了一下,目光從她筆尖往上移,她低著頭,嘴唇緊抿,視線灼灼盯在白紙上,紙上的光反射去她臉上,仿佛抹了層瑩潤的亮光。
車身微晃,一縷發絲從她額邊垂落。
她寫完了,抬起腦袋,一扭頭,清澈認真的目光撞上他的。
他視線相當自然移到她手中,下巴略抬了抬,說:“練字了?”
“……”紀星一臉灰。
他卻忽而笑了一下,也不知笑什麼,人看向窗外,唇角還彎著。
“……”她不知道嘲笑她的字有什麼可開心的。
說話間,車已到了酒店。
辦理入住時,紀星發現韓廷住的是套房。前臺服務員翻開護照準備掃描的時候,她無意瞥見了韓廷護照上的登記照片,眉目清朗,眼睛有神,看著和現在相差不大。不像她,她的護照照片是四年前的,效果可用黑歷史形容。
她又匆匆掃一眼,這次掃過護照上一行數字,發現他比她大七歲半。正研究著呢,察覺到身旁一道淡淡的目光掃到她臉上。
偷看他護照被抓了個正著?
“……”她已不敢與他對視,默默地把眼神移去反方向。
拿了房卡回房,才當地時間上午六點半。
研修班的考察從下午兩點開始,在那之前她沒任何安排。上海那幫人的飛機現在還沒到呢。
她拉開窗簾。窗外,朝霞漫天。
酒店樓下,早餐店開張了,德國清晨的街頭空無一人,偶爾幾個巡邏的警察從街角走過。
她洗漱一番,畫了個淡妝,穿上漂亮的針織裙和小靴子,背上她的小包包出了門——之後一星期的行程很密集,難得有八小時的自由時間,坐在酒店裡就太可惜了。
她要拍一張很美的照片發朋友圈,讓某些人好好看看。
“叮!”電梯門開,她輕快地邁出一步,又驀地一頓。
電梯裡,韓廷一身休闲薄風衣,背靠在電梯壁上,正低頭玩著車鑰匙。聽見開門聲,他抬頭看向了她。
紀星莫名有絲不自在,抿抿嘴唇,走進去站好。
見她進來,他站直了身子,隨口問:“出去?”
“啊,對啊。”她答道,終於搞懂了那份不自在從何而來。
印象中,韓廷任何時候都在工作狀態,永遠背脊挺直,她就沒見過他剛才那樣放松的樣子,還靠著牆低著頭?這就不像他這種人會有的姿態。
他倒很隨意,見電梯遲遲不關,上前一步,摁了下關門鍵。
電梯門合上,他扭頭看她:“去哪兒?”
“上午沒事,想出去轉轉。”她回答有些拘謹,但很快又帶了絲興奮道,“我第一次來慕尼黑呢!”
她開心的語氣讓他稍稍莞爾。
“韓總你出去是……”
“一樣,不想在酒店待著。”電梯停在一樓。門開之前,他手指撥了撥掌心的鑰匙,扭頭看她,“一起?”
第35章
車窗外,慕尼黑的街景像舊電影膠片一般劃過。
韓廷和紀星住在新城區,一路驅車過來,街道幹淨整潔,交通井井有條。
道路兩旁的店鋪尚關著門,德國的上班族們夾著公文包匆匆走過。
樓宇的縫隙之間,朝霞漫天,將天空染成粉色。從新城到舊城,路邊漸漸出現歐洲特色的小樓房,城區街道漸窄,車速也放慢下來。
紀星趴在窗邊,饒有興致地望著外頭的歐式街道。晨間的清風吹著,她心情爽朗,一時有點兒忘乎所以,道:“感覺我在德國會撞大運,因為第一天就有老板給我當司機。”她原是玩笑,可話一出口,暗忖是否有些過頭。
韓廷卻並不介意,在左轉路口滿滿打著方向盤,回了句:“按小時計費,從第三筆投資款裡扣。”
紀星:“……”
她問:“一小時多少錢?”
韓廷:“一萬。”
“……”紀星眉毛快飛出腦門,佯作拉車門,“黑車!我能下車麼?”
“就這還嫌貴呢?”他似乎心情不錯,竟然順著她的話接了茬,帶著京腔的口音被他說得分外有韻味。
“能打折麼?”她也很認真地斤斤計較。
“九點八。”
“……”果然是商人,開玩笑都不松口的,“你怎麼不說九點九吶?”
“那也成啊。”他闲散地接話。
紀星不禁扭頭看他,或許是工作外,他今天看上去非常散漫隨意,開車時一手搭在車窗上,另一手打方向盤,遇到拐彎的地兒,五指張開抹著方向盤打個大圈兒,待轉過彎了手微微一松,方向盤唰一下自動轉回原位落回他輕輕握起的手中。那雙手很是修長,骨節硬朗。
還看著,那五根手指逗貓兒似的閃動了一下,人在問:“看什麼?”
紀星被抓到,莫名臉一熱,忙道:“沒,這方向盤好靈活……”
他極淡地牽了下嘴角。
她別過頭去,琢磨剛才那句話是否欲蓋彌彰,他根本不信。
前方,白牆紅瓦的歐式小樓房上,教堂的尖頂刺破天空。
韓廷把車停在一條磚石路的小巷子裡。
一下車,聞見滿巷子的咖啡香。
應是夜間下過雨,巷子裡的磚石湿漉漉的。西方,天空藍汪汪的卡在樓房的縫隙裡。紀星趕緊回頭,拿手機拍身後的風景。
韓廷在前邊走上臺階,低頭看見臺階下的水窪,回頭提醒:“看著點兒。”
“哦。”紀星收了目光回神,一大步跨上路邊臺階,又換方向拍照。
韓廷無意間走進了鏡頭,紀星隨手一摁,把他拍了下來。
東方,天空是淺灰色的。這個方向背光,磚石巷和兩旁的房子都變得深灰,韓廷的黑色背影勾勒在巷中,人高腿長,穿巷的風掀起他風衣一角,有種深沉無言的感覺。
照片定格的瞬間,紀星的心意外的輕觸了一下。也是那一瞬,她隱約意識到照片中人的定義拋開投資人,老板,良師,還有個更簡單性感的屬性:男人。
再一看,韓廷已走出一段距離了,她趕緊跟上去。
繞過幾條小巷子,到了瑪麗安廣場,視野開闊了起來。
韓廷走進廣場旁邊一家露天咖啡店,在戶外的白桌子旁坐下來。
“想吃什麼?”
“培根奶酪三明治,牛奶。”紀星翻看著菜單,什麼都想吃。但估計是韓廷請客,她吃太多也不太好,在老板面前還是得留點兒形象。
韓廷見她嘴上點完了,目光還久久膠在菜單上,說:“我看有點兒少,再加點兒。還想吃什麼?”
紀星內心交戰幾秒,快速合上菜單,說:“黑森林蛋糕,草莓冰淇淋。”
韓廷微皺眉:“大早上的吃冰淇淋?”
“……”紀星也不跟他犟,一秒拋出備選方案,“那就換成草莓樹莓無花果核桃杏仁酸奶。”
“……”韓廷頓了頓,也是沒料到她剛才就瞟了菜單幾眼,德文看不懂,隻能看圖片,怎麼就把圖片裡的配料都掃得一清二楚了。
韓廷用德語跟服務員點了餐。
紀星意外:“你會說德語啊?”
韓廷靠進座椅靠背裡,微懶道:“在德國待過幾年。”
“幾年?”
“五年。”他發現她這人習慣愛刨根問底。
“難怪!”
他微眯眼看她,略探尋:“難怪什麼?”
“我覺得你做事有點兒德國人的風格。”她嘴快地說道。
韓廷琢磨著,問:“是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