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辦法要求你為我犧牲,因為我也沒辦法說服自己為了你這麼做。星星,我不能因為愛你犧牲自己的感受和存在。我和你一樣。”
她的哭聲漸漸消弭,隻有眼淚無聲地一陣一陣地湧出,浸湿他的衣衫,一點點沁進他心底。
“你現在是不是很討厭我?”她哭道。
他搖頭:
“星星,我愛你,七年了。最好的七年。你已經是我生命裡不能分割的一部分。隻是,到此為止,至少不要把愛情和回憶耗盡。”
他含著淚,笑:
“星星,我希望你好,過得開心,健康,成功。希望你想要的都能得到。”
真心的。
……
……
接下來的日子,紀星越來越多地待在公司。不到實在困得不行,絕不回家。因為不論她如何瘋狂地工作,忙碌,如何麻痺自己,失去的痛總在進入家門的那一刻鋪天蓋地將她席卷。
邵一辰不在了。
她的房間明明那麼小,卻像突然空掉了巨大的一塊。她的心也像是被驟然挖掉一塊,漏風般的生疼。
他在的時候,她絲毫不覺得;
他走了,她才知道這些年他空氣一般的存在——這份存在給她心底的源源不斷的依賴和安全,給她勇敢去闖毫不畏懼的底氣——對她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
自他走後,她每天都過得驚悚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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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她是真的沒有退路了。前路漫漫,再也不會有他護著,再也不會有人在她可能摔落的時候伸手接住她了。
有時候她坐在辦公室裡,看著外頭忙碌的員工們,她痛得幾乎要失控尖叫的時候,她會忽然有種衝動:什麼都不要了。
不管星辰了。她要拋下一切飛奔過去找他。
可這種想法像是一場夢,每每醒來,她便知道自己做不到。
有時候她又有種虛妄的幻想,或許邵一辰太想她,也會回來找她。
但這一次沒有。
邵一辰就像消失了一樣,再也沒出現。
一天一天,她漸漸意識到,他真的不會回來了。
一起相處了七年的人,真的說走就走了。
怎麼能……這樣呢?
紀星依然忙於工作,參觀和考察醫療中心,接受對方的參觀和考察,開會商談切磋,溝通條件……
直到終於,星辰和三家醫療機構正式籤訂了臨床試驗合作書。
試驗階段正式開啟。
合同籤完的那天,公司上下一片振奮。正值周五,紀星給所有人放了一天假。
公司裡邊空空如也,她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東收收西撿撿,像個固執而沉默的管家婆。
快到傍晚的時候,蘇之舟來了,見她還在,挺意外的:“你幹嘛呢?”
“我……加會兒班。”紀星說,看了眼跟在他身邊的一個很漂亮的女生,“這是……”
“我女朋友小穎。”
那女孩看著挺特立獨行的樣子,略略衝紀星點了下頭算是招呼。
蘇之舟解釋:“我錢包落辦公室了,過來拿。”
紀星笑:“去吧。”
蘇之舟拿了錢包出來,經過她辦公室門口,停了一下。他讓小穎先出去,自己進了她辦公室,紀星奇怪看他。
蘇之舟笑笑,拉了把椅子坐下:“師姐,你雖然比我高一級,但你年紀其實比我還小一歲吧。”
紀星稍稍遲疑:“怎麼了?”
“你最近……”他問,“和邵師兄……”
紀星不說話了,胸口卻不禁起伏吸了口氣。
“師姐,你都不知道你們這一對當年在我們院裡多有名,多少人羨慕。……其實,有什麼誤會或矛盾,好好溝通一下或許……”
紀星迅速搖了下頭,沒做聲。
那天邵一辰說的很清楚,他們要走的路不同,誰也不能為對方屈服犧牲,僅此而已。
蘇之舟見狀,也知不是簡單能解決的了。這幾年,他見證了多少校園情侶步入社會後分道揚鑣的。
他沉默一會兒,又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希望你盡早放下,重新過好自己的生活。”
紀星眼眶紅了紅,微笑:“謝謝你啊。”
蘇之舟抿抿唇以示鼓勵,走了。
他一走,辦公室又安靜了下去。
日光燈亮著,整個辦公區死一般的寂靜。
紀星望著偌大的辦公區,竟不知道平時看著那麼擁擠的地方此刻竟空曠得如此寂寞。
她又繼續找事情做了。
走廊外頭不斷有其他公司的員工下班經過,也影響不到她。
直到夜裡十一點多,她才下樓。
夏夜的北京,燈火輝煌而曖昧。衣著清涼的男男女女們結對而過。
紀星站在路邊,望著車來車往,不知該去哪裡。
她隨手攔了輛車,司機問:“去哪兒啊姑娘?”
她不知道,愣了一會兒,說:“什剎海。”
“什剎海大著呢,您要上哪兒啊?”
“先……”她答不上來,“先往那邊走。”
窗外,繁華霓虹,各色光影燦爛地倒映在她空茫慘白的臉上。夜景流水般從她眼底劃過,空蕩蕩的,不留任何痕跡。
進了二環,再不見高聳的樓宇,隻剩路兩旁矮舊的平房,看著塵封而落寞。
過了沒多久,到什剎海了。
師傅說:“您要去哪地兒啊?是吃飯吶還是找人吶?”
“先往前開吧。”紀星說。
車一路兜著圈兒,她看到一處行人罕至的地方,說:“就這兒停吧。”
“這附近可沒店啊。”
紀星沒搭理,付了錢下了車。
她快步走出一段距離了,走到欄杆邊,望著黑暗的湖水用力深吸一口氣。
夜風清涼,摻雜著湖水的腥氣灌進她胸腔。她一次次地深呼吸,不知過了多久,腦子裡那種種繁雜混亂而焦灼的思緒才平復了少許。
舉目遠望,燈籠、燭火、古屋、交輝倒映在湖水中。遊船畫舫裡頭傳來絲竹之音。
夏天的風吹著,她站在湖邊,漸漸,腦子放空了,什麼也沒想,隻是盯著波瀾微起的湖水發呆。
下一個七年,她的人生會是怎樣呢?
下一個七年,回首如今,她的心情又會是如何呢?
她站了不知多久,站到腿都麻了。有不知名的小蟲在她腳上咬了一口,她皺皺眉,終於決定返回。
一回頭,發現那輛出租車還停在她身後,司機師傅正在玩手機。
師傅見她回來了,透過車窗對她道:“姑娘,你家住哪兒啊?天晚了,這地兒黑燈瞎火的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紀星一愣。
這才意識到,司機恐怕以為她要跳海,所以一直守著沒走。
她頓時感動得幾乎淚下,趕緊忍了回去,一句話不說地上了車。
司機師傅發動汽車,開出一段距離了,嘆道:
“小姑娘啊,這世上呢,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我看你年紀輕輕,人生的路還長著呢。沒啥想不開的。多大事兒啊是吧?這日子咱得好好過,未來呢,一切都會好的。”
紀星不吭聲,眼淚已是忍不住,大顆大顆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
“這兒有紙巾。”司機說著,不回頭地遞過來一盒紙,“哭就好生哭,哭完了明天一覺醒來好好過。聽見了沒?”
紀星擦著眼淚,嗚嗚地哭出聲來,邊哭邊乖乖點頭:“嗯。”
《第一卷 :星辰》
第31章
《第二卷 :寒星》
八月底的北京,陽光刺眼得像打碎的玻璃,把天空照射得一片虛白。
紀星歪在車後座上,被窗外的大太陽曬得睜不開眼。
過去幾個月,星辰與合作的三家研究機構經過長時間的試驗小組人員篩選、樣品測試、志願者患者篩選,最終確定了第一批試驗對象。星辰接到志願者患者信息後,用自主研發的3D打印工藝流程在不到一小時內打印出了適合該患者的骨骼融合器。
經過復雜而嚴謹的一系列前期準備,今天,三家研究機構的其中一家——先創醫療研究中心將率先對一位腰椎間盤突出的重度患者做手術。
紀星趕到醫療中心時,她助理敏敏在門口焦急等她。見她下車,匆忙迎上來幫她拿包:“紀總,咱們快點兒進去吧。”
紀星快步上臺階,問:“人都來了?”
“都來了。”敏敏說,“韓總也來了。”
紀星腦仁一疼。
自兩三個月前在展覽會上碰見,那之後他們再沒見過面。她也沒再主動找他匯報工作。籤合同、項目實施、試驗前準備,一次都沒給他匯報過。她起初狀態太差,實在不想被他訓誡,更怕他這擅長窺心之人瞧出她工作之外的混亂不堪,便刻意避免了接觸。到後來,她所有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也漸漸習慣了什麼事都由自己一手操辦,不再請示他的意見。
而韓廷自己就是個大忙人,她不找他,他哪裡有闲心管她。
這次手術還是蘇之舟提醒的:“怎麼說也是第一例手術,觀摩的時候,韓總是不是得到場看看啊?”
紀星如夢初醒,趕緊給韓廷打電話,美其名曰匯報工作,噼裡啪啦把星辰這兩三個月的情況講了一大通之後,邀請他來觀摩手術。
韓廷耐著性子聽完她一通遲到的匯報,問了句:“哪天?”
紀星眼睛一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