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星眉毛揪成疙瘩,默默抗議地抓起文件夾,鼓著一肚子的悶氣轉身離開。
離開時,目光還偷偷丈量了下他辦公室,起碼有星辰公司那麼大。
喪!
第19章
等電梯的時候,紀星默默吐槽了韓廷一句“奸商”。
不過吐槽歸吐槽,她心裡也很清楚,韓廷沒有義務幫她,甚至不該幫她。當初談判時,是她堅決否定了他的人脈投資。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一切都得自己花心思花力氣去幹。
她揉一揉眼睛,慢慢地又打了個大哈欠。
“叮!”
電梯到了。她趕緊捂住嘴。
這層是總裁辦公室,少有人上來。電梯門開,裡頭一個戴著粉色眼鏡片穿著寬大衛衣粗筒牛仔褲的年輕男孩迎面走出來,紀星覺得他有些眼熟,擦肩而過時,回頭看了一眼。
但對方沒回頭,徑自走了。紀星也沒太在意,下樓去了。
路林嘉見韓廷是不用預約的。秘書見到他,微笑點頭示意。
路林嘉似乎心情不錯,手搭在她桌上打了聲招呼:“小姐姐今天口紅顏色好看的嘞!”
秘書雖已是寶媽,可聽到路林嘉這種帥小伙兒的稱贊,還是笑得臉都紅了。
路林嘉大搖大擺走進辦公室,韓廷正看文件,頭也不抬,問:“你今兒怎麼有空來我這兒?”
“你頭上長眼睛了?不看就知道是我。”路林嘉說,走到他對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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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廷盯著文件上的內容,蹙眉分析著什麼,沒搭理他。
路林嘉也不急,歪在寬松的老板椅裡左轉右轉,自言自語:“你這辦公室真夠爽的,什麼時候給我也弄上一間。”
韓廷說:“成啊,給你弄個副總當當。”
“別!您饒了我吧,我這屁股可坐不住。”
韓廷抬頭,問:“你今兒來幹嘛了?”
“特地來給你報信兒的。”路林嘉趴在桌上,小聲道,“苑姐又罵你了。說你趕她員工,挖她投資,成心擠兌她。”
韓廷卻皺了皺眉,問:“你這眼鏡片看得清人?”
路林嘉戴著一副粉色的眼鏡片,鏡片裡頭點綴著金粉。審美遭質疑,路林嘉不能忍:“現在就興這個!你老人家不懂。”
韓廷也沒興趣管他什麼流行風向,低頭繼續看文件,道:“我五分鍾後出門。你別兜圈子,要什麼直說。”
路林嘉摘下眼鏡,打商量:“哥,是這樣。我琢磨著你總說我沒溜兒,那我得幹點正經事兒是不是?我想開店,但我爸媽不讓,隻能來找你。”
“什麼店?”
“國貿那塊兒有個位置特好的地兒招租,我想盤下來開酒吧。”
韓廷哧笑一聲:“酒吧?開給你自己玩兒?”
“我認真的!”路林嘉略惱道,“要不然你說我幹嘛,管公司?我也沒你和姐那個能耐。我真想開酒吧,那位置我去看過,夜景倍兒棒。再說了,我都盤算過了,進貨,員工,關系打點,全想好了。可我好說歹說,我爸媽偏不信我能辦成,跟他們講也講不明白。”
韓廷看他一眼,這小子平日裡跟人說話一句不超過十個字,今天跟開機關槍似的。他略思索一下,問:“要多少?”
路林嘉微笑著比了個V字,無聲做口型:千萬。
韓廷說:“你先做份企劃書給我。做不好就別指望了。”
“謝啦!”路林嘉道,“哥,我就知道,家裡頭上上下下,就你對我最好。”
韓廷沒理會他的奉承,道:“你這酒吧要是不幹正經事兒,我卸了你狗腿。”
“得嘞!”
路林嘉心滿意足地走了。
韓廷看看他離去的背影,想著這個弟弟從小被寵壞,人都快二十三了,書讀不好,生意不愛做,成天遊手好闲。要真能開個酒吧拴住他,也未嘗不可。
他想起剛走不久的紀星,有點兒能耐,可毛病更突出——盲目的樂觀和自信。現在的年輕人,做事沒一個踏實的,全跟風箏似的往天上飄。
時間差不多了,他起身準備出門,手機掐著點兒似的響起來,是曾荻。
“韓總最近可忙?”女人的聲音嬌媚而又帶著一絲捉摸不透的哀怨。
韓廷笑了一下,說:“挺忙。”
“也是,又有了新投資的公司,自然忙得不可開交。”
投資星辰的事,韓廷本就沒考慮瞞過誰,說:“你知道了還問?”
“是我多此一問。”曾荻說,她停了幾秒,斟酌要說什麼,但說出口的話卻是,“我朋友新開了一家餐廳,明兒一起去試試菜?”
“好。”
因他的答應,那邊聲音愉悅了起來:“明晚下班前我去找你。”
……
紀星把方案給韓廷過目之後,星辰內部開始著手對方案進行進一步的修改潤色,畢竟,設計工藝和研發程序不是一蹴而就的。而與此同時,產品備案批復已是迫在眉睫。星辰研發的醫療器械屬於三類器械,管控相當嚴。公司在研發階段就得拿到備案批復才能進行樣品的實驗和生產,之後再經過兩到三年漫長的檢測、臨床、考核、審查,才能拿到許可證生產上市。
而如今,第一步就被卡住了。備案拿不下來,連樣品都沒法生產。遑論之後的實驗和許可上市。
紀星蘇之舟他們去藥管局找過幾趟,但他們的申請均因政策收緊、審查嚴格等原因退了回來。說來道去,無非是他們這幫人資歷太淺,後期臨床機構都沒找到,沒有大機構擔保,負責審批的人誰都不願擔責,也不願因這種事被重點審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其位,不惹事便是最好,誰又管這創業公司能不能起來、會不會倒閉。
一年一年,創業的多如草芥,誰都不稀罕了。
病急亂投醫,紀星狠下心來和蘇之舟他們商量後,決定行賄。
她聯系到負責審批籤字的一位姚姓科長,隱晦地向他表達了這方面的意思。不想對方斷然拒絕,甚至憤然掛斷電話。
這下她慌了,暗道得罪了人,匆忙向浸淫商場多年的父親請教,才知做這種事要當面,且私下,不能轉賬,最好是大禮或現金。準備好後,察言觀色,試探對方是否會收,根據情況見機行事。
紀星恍然大悟,頓覺自己社會經驗少得可憐,趕緊問能不能再私下約那科長出來。父親卻道,他既然已經明確拒絕,這條路就走不通了。一來,可能他真不收;二來,即使他收,他也不會收紀星這“不懂事”之人送的禮。
紀星一顆心沉了又沉,幾乎絕望:“完了,備案是辦不下來了。”
父親想了想,又道:“還有個辦法,看能不能託其他有份量的人來幫忙。”
紀星放下電話,陷入放空狀態:她現在從哪兒去找這麼個人。
她在發怔之時,一旁,邵一辰問:“我把電影票取消了?”他們白天定了晚上的電影。
她低頭捂住眼睛:“取消吧,我現在沒辦法去。”她得想辦法把這事兒解決。
她倉促找資料,把姚科長的背景研究了個透徹。意外發現幾處新聞報道中他和韓廷有過交集。
她琢磨一番後,給姚科長打了電話,說代表她的投資人約他吃飯,並報上她投資人的姓名:韓廷。
原本是抱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態度,沒想對方答應了。
紀星如蒙大赦,立刻花心思準備,還特意避開了蘇之舟。
她將飯局設在一家少有人去的高檔日式餐廳,並親自在路邊等候,迎姚科長進餐廳。
路燈昏黃,樹影婆娑。
路邊,一輛白色特斯拉經過,放慢了車速。
曾荻搖下車窗,微眯眼:“诶?那不是藥監局的姚科長麼?”說完,扭頭看身邊的人,“你看,是不是?”
韓廷瞟了一眼,沒什麼興趣。
曾荻說:“要不換做吃日料?”
韓廷道:“不去你朋友那兒試菜了?”
曾荻笑:“試菜哪天不能試?感覺吃日料比較有意思。”
韓廷沒說話了。
餐廳內回廊曲折,安安靜靜。
日式包間內,木桌竹席榻榻米,牆上掛一副浮世繪,牆角細長的白瓷瓶裡插一枝三角梅。
紀星脫了鞋,拉上日式木門,坐去榻榻米上,微笑將一個拿絲巾包好的木盒子推去桌子另一端:“實在抱歉,韓總最近出差,不能親自過來,所以讓我做代表請你吃頓飯。這點禮物聊表歉意。”
姚科長瞥一眼禮物,將它推回去,笑道:“歉意我當不起,禮物我就不收了,你也別客氣。反倒是我有些歉意,最近政策收得嚴,你也知道。所以審批方面要嚴格很多。沒辦法。你看你們,畢竟現在連對口的做臨床試驗的機構都沒有。”
“我懂。”紀星笑道,“姚科長也是按制度辦事。”
“主要是你們資歷輕,沒有經驗,我們呢,按照政策,從初始階段就要嚴格把控。現在一些機構借著研發的名義騙經費浪費資源的太多了。”
紀星連連點頭,奉承道:“是,應該的。現在藥械市場良莠不齊,破壞了醫療行業生態,確實應該嚴格把控。你們也辛苦了。”
姚科長寒暄幾句,切入主題:“你說韓總是你的投資人?不知道是哪種投資形式?”
紀星心裡一凜,知道對方在判斷星辰在韓廷那頭的重要性。
韓廷這種人,一年投資項目無數,遍地撒網,很多他自己都不甚在意。姚科長自然也不會全權買單。
這圈子裡的人,當真一個比一個精明。
紀星瞟一眼桌上那不被接受的禮物,手心出了汗。
背水一戰,她退無可退了。
“韓廷他隻投了33.4%,但……”
姚科長眉毛微聳了一下,卻是為她“無意間”對“韓廷”的直呼其名。
紀星愣一愣,臉紅了,一副不小心口誤的樣子,幾分尷尬幾分羞澀地笑道,“但他對我的公司還是蠻上心的。這次來找您,也是他提醒我的。我經驗少,做事總有疏漏,還好有他指點幫忙。”
語氣中滿滿的崇拜,帶一絲若有似無的曖昧的傾慕。
姚科長頓時就明白了,能讓韓廷手把手地教導她,這什麼關系?男女間就那麼點兒事,還能是什麼關系?
他笑道:“如果是韓總親自參與監督,那肯定沒問題的。東揚自己的臨床實驗中心和醫院就足夠了。我看星辰這個公司前途無量啊。”
“謝謝。”紀星抿唇笑,掩飾住一絲羞恥的心虛和自慚。
天知道為了見上這一面,她花了近兩個小時梳妝打扮,隻為讓自己看上去是“能被韓廷看上的”。可她本就不會化妝,塗小檬又不在,她反反復復折騰兩個小時後,各種妝容越看越不對味。臨出發前,幹脆卸妝水擦去一切,洗了把臉,重新畫個淡眉,簡單塗一層BB霜打造素顏,沒塗口紅隻抹了層無色唇膏,頭發也束成高高的馬尾,露出飽滿光潔的腦門,海軍風的藍白襯衫配上繡花牛仔裙白球鞋,整個人看上去幹淨純潔,水水嫩嫩,活脫脫二十出頭的年輕大學生。這樣看著倒真像三十多歲男人會看上的女孩兒。
紀星也知道這樣很無恥,可她實在沒辦法了,也就偷偷幹這一次。
效果是顯著的。
姚科長隨和了很多,饒有興致地詢問星辰的近況和發展方向,幾次誇道韓廷眼光好,星辰將大有市場,又說備案審批會盡快批下來。紀星大松一口氣,不停道謝,就差沒感恩戴德。
姚科長擺手說應該的,說東揚醫療和他們部門的關系一向很好,他們部門多次碰上接待任務需要帶重要賓客參觀企業時,東揚都給了相當高規格的接待。說完這些又說起韓廷甚至韓家種種光輝事跡。
紀星隨聲附和著,不敢多說什麼,也不敢輕易接話。好在話題很快就轉回到了星辰上。
交談十分愉快,任務是完成了。
更何況現在認識了姚科長,以後再辦許可證估計也能輕松很多。
紀星半道去趟洗手間順便結賬,拉上木門穿上鞋子的那一刻,一顆心插上了翅膀,躍躍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