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尋酒眼尖,趕忙邁腿追了過去。
“我都不知道你不能吃蝦的。”她小碎步跟在他身後,小聲的道歉。
“現在知道也不晚。”
鹿照初自顧自的走著,步履輕緩,似乎知道對方一定會追上來一樣,隻是,這樣的意味不明充滿著飄忽不定之感,很迷蒙。
清瘦的身影行走在晚霞餘暉之中,有幾分孤單落寞。
花尋酒心情有些低落,小聲嘀咕:“上次我給你去送羊肉粥,你都沒吃,是不是就是因為不能吃?這麼想想,诶呀,真的是不應該,以後我真的不能再給你送吃的東西了。”
鹿照初腳下一頓,停住了腳步。
“你說什麼?”
花尋酒不明所以,又重復了一遍:“我說我以後不再給你送吃的了,怎麼了?”
“呵。”幾乎瞬間,鹿照初就變了臉色。
“你今天不送吃的,以後是不是還打算不送別的?”
花尋酒一臉懵:“沒有呀,隻是不送吃的,我送的東西你吃壞了怎麼辦?我都不知道你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
這就是她的喜歡?她了解他怕都不如了解沈三石多吧。
鹿照初輕嗤:“如果不了解的事情就幹脆不去做,那你喜歡我幹什麼?”
幹脆喜歡別人好了,比較起來,她應該更了解沈三石。
花尋酒更懵了,眼睛瞪大看他,像個小傻子一樣,她剛剛似乎並沒說什麼了不得的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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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你跟要不要給你送吃的有什麼關系?反正我每次給你送吃的你也都不吃呀,我不送的話,咱們不都省事嘛。”
送不送那是她的態度,吃不吃那是他的態度,能一樣嗎?
鹿照初心裡堵得慌,莫名其妙的不舒服,可明明他心懷坦蕩,不該為這點小事計較,這樣的斤斤計較倒是跟他往日的萬事不關心相悖。
“所以……如果我拒絕,你就會不去做,對嗎?”
“怎麼可能?你拒絕我那麼多次,我不還是照樣喜歡你嘛,我隻是不再給你送吃的而已,你也知道我貪嘴,看到好吃的就想帶給你吃,你又忌口太多吃不了,我一直這樣胡亂給你東西,就顯得很不好,也是給你增加負擔呀。”
鹿照初一哽,原來,在她心中,他一直都是如此不近人情,不好伺候的嗎?
清風在兩個人身側縈繞,有些纏綿又有些蕭瑟,花尋酒低垂著頭,有些委屈又有些自暴自棄,明明他就是很嫌棄她,她不送了,大家豈不是幹淨。
半天,鹿照初才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
“我回頭給你寫個單子。”
“嗯?”
“我的喜好,寫給你。”
花尋酒不敢置信的眨巴眨巴眼睛,心中像是炸開了花,眉眼都飛揚了起來。
“啊,真的嗎?你真的要寫給我呀,我的天,簡直難以置信,那我以後就可以天天帶你愛吃的東西給你,再也不用擔心送錯啦。”
嘰嘰喳喳的圍著他轉,跟得了一座金山似的。
鹿照初也不再搭理她,轉身快步離去。
花尋酒心裡美滋滋的,如果她有一條尾巴現在指定是在搖呀搖的,喜歡的人給自己哪怕一丟丟的回應,都高興的要到天上去啦。
她也不管鹿公子搭不搭理他,一路跟在鹿公子身後,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一直把人送到聽松院,看著他進門,才轉身離去。
鹿照初心裡憋著一口氣,回到聽松院就直接進了書房,一言不發的把自己的喜歡和不喜歡都寫了下來,轉頭就叫竹籤送去給花尋酒。
此時已經月落西山,透過窗戶,望著天邊紅彤彤的晚霞。
他情緒漸漸平穩,一時有些呆楞,猛然發覺不對勁,他剛剛聽到她說不再給他送吃的那一瞬間,為什麼情緒波動那麼大?
這不是他一貫的作風。
邱雪青很晚才回來,她被殷鵬纏住說了好半天的話。
回來之後,邱雪青忙不迭的跑到鹿照初跟前苦苦道歉,無非是她根本沒有想那麼多,但是確實說了不該說的話,很抱歉之類的話。
鹿公子一言不發的聽完,隻說了一句話。
“不要讓我對你失去信任,邱姑娘。”
冷漠又充滿威脅。
這聲“邱姑娘”,像是一盆涼水潑下來,透心涼。
這不僅僅顯示出鹿照初跟邱雪青關系的疏遠,還讓邱雪青瞬間想到自己姓邱,隻不過是被玄門收留的孤兒,生死不過是玄門少主一句話的事兒。
“我知道了。”她悲戚的說。
兩人正說著話,去給花尋酒送單子的竹籤回來了。
“花小公子說她一定會牢牢的背下單子上的每個細節,還誇少主字寫的好看。”
說罷,竹籤又遞上來一個信箋,說道:“花小公子還讓屬下給少主帶了一封回信,說是她也把自己喜歡的不喜歡的都寫下來了,讓少主一定要立刻就看。”
鹿照初素手展開信箋,隻見上面隻有兩行字。
第一行:我喜歡你。
第二行:我不喜歡你不喜歡我。
字體有些俏皮,正好與他遞過去的單子對應,隻不過他寫的是食物。
“亂七八糟。”他這樣評價。
然而,看著看著,鹿公子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勾起一抹清淺的笑,一掃臉上陰霾,仿如光風霽月一般。
邱雪青都看傻了,她長這麼大,還從未見過鹿照初這般笑過。
“義兄,可是喜歡那位姑娘?”她小心翼翼地發問。
“不是,隻是覺得有意思。”他脫口否認。
這種否認幾乎是慣性行為,就仿佛情竇初開的少女,你若問她,中意情郎否?她一定嘴上說著不中意,卻是羞紅了臉。
卻不曾想,這事兒也是寸,他話音剛落,一抬頭,就看到了花尋酒。
花尋酒尷尬的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說起來也是趕巧,她剛剛讓竹籤把信帶過來,忽然想起來還有別的事兒沒說,便追了過來,哪知道她剛走到門口,就正好聽到了鹿公子和邱雪青這最後兩句對話。
雖然被他無數次拒絕,可在當著邱雪青的面,他這麼急急的否認,就像是一記耳光扇過來,臉火辣辣的疼。
她慌亂想逃,不曾想竟意外撞開了書房的門。
門“吱喲”一聲,就這樣,她慌亂逃竄的身影就這樣窘迫的暴露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下,弱小無助又可憐。
“大家都在呀。”
花尋酒幹巴巴的打了聲招呼,想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鹿照初心裡一慌,身形無意識的微晃了一下。
她都聽到了?他下意識的想解釋一句,然而,怎麼解釋?說他沒有不喜歡她?還是說他喜歡她?千言萬語哽在嗓子眼,一時間竟不知如何說起。
花尋酒看了鹿照初一眼,心裡一抽一抽的疼,卻也不得強顏歡笑,幹笑兩聲。
“那啥,我過來就是問問,邱姑娘今晚住在哪兒?需不需要去我那裡住。”她是女孩子,鹿照初知道,邱雪青應該也是知道的。
邱雪青笑笑:“謝過花小公子掛心,我今晚就住在義兄這邊,不去打擾了。”
花尋酒呆呆的點頭,臉色灰白。
“哦,也是,你們是義兄妹,倒是我多事了,告辭。”
鼻子一酸,轉身就走,一秒都不想多待。
平日裡她總喋喋不休的跟沈三石說鹿照初多喜歡她,沈三石每次都說她做夢,她還不信,現在看來,她可能真的是做夢。
鹿照初看著花尋酒瘦瘦小小的失落背影,心像是被扎了一下。
“你站住。”
花尋酒腳步頓了一下,卻沒停下。
她仰著臉大步往前走,隻當沒聽見,害怕自己回頭的一瞬間眼淚掉下來,才不能在邱雪青面前掉眼淚,丟人。
鹿照初下意識的往前追了兩步,驟然停住了腳步。
他追上去說什麼?
鹿公子被人捧習慣了,被家裡人捧,被周圍人捧,被花尋酒捧,捧得他站在高臺之上下不來,眼前這種狀況,並非在他能夠處理的事務範圍內。
“義兄。”
鹿照初冷聲:“出去。”
邱雪青嚇得一哆嗦,趕忙掉頭轉身出門。
玄門少主何時竟如此喜怒形於色?想不到那個姑娘,對他影響竟如此大,嫉妒的同時,邱雪青不禁為鹿照初擔心,玄門中人,不該動心的。
花尋酒一路紅著眼睛跑回自己院子,被沈三石撞了個正著。
沈三石一看她這委屈樣兒,就知道她又被鹿照初欺負了。
“又怎麼了?剛剛不是還歡天喜地抱著一張白紙在院子裡蹦跶,跟個二傻子似的?這才多大的功夫,就頹了。”
這不說還好,一說,花尋酒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
“他,他說他不喜歡我,嗚嗚,他不喜歡我。”
沈三石就奇了怪了,這有什麼值得哭的:“這是什麼大驚小怪的事情嗎?他不是一直都不喜歡你的嗎?”
“不是的。”花尋酒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的反駁。
“他剛剛都還把列著自己喜好的單子給我,他,他轉頭竟然說不喜歡我。”
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甭提多委屈。
沈三石嫌棄的不行,送單子也隻能說明鹿照初喜歡被人追,也不一定說喜歡她。
“行了,就你這蠢樣還學人家追男人,真不到該說你什麼,趕緊洗把臉,你這樣讓他看到,他更不喜歡你。”
花尋酒撇著嘴,淚珠噼裡啪啦的往下掉。
“我就是不哭,他也不喜歡我。”
沈三石看著她淚眼婆娑,哭的跟小花貓似的,心裡忽然一陣煩躁:“你不哭他至少不討厭你,你這麼哭哭啼啼的,讓他看到,指定得討厭你。”
“真的嗎?”
“真的,誰喜歡整天哭哭啼啼的人?”
“那,那好吧,我不哭。”
說是不哭,也隻是止住了哭聲,淚珠不受控制的順著白嫩的臉頰往下流,抽噎聲細細弱弱的可憐極了,湿漉漉的眼睛瞪的很大。
“我是不是真的很討厭嗎?”
沈三石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嗯,很討厭。”
“我其實也不是經常這樣子的,我隻是有點傷心。”花尋酒悄悄抹了把眼淚,有幾分慶幸,慶幸自己離開的及時,沒有在鹿照初和邱雪青跟前丟臉,她長舒一口氣,仰起臉。
“我不哭,我才不要被人討厭呢,我要美美的。”
說完,一溜煙趕緊跑回去洗漱裝扮,像是生怕被鹿照初看到她這副蠢樣子一樣。
明明鹿公子很少主動過來找她的。
本來已經打了一肚子腹稿,準備長篇大論一番的沈三石就這樣被晾曬在了原地,上不來下不去的,心裡堵的跟什麼似的。
“你就是活該,活該你被虐,還是虐得輕。”
花尋酒一邊洗臉一邊掉眼淚,很難過。她不明白鹿照初為什麼那麼著急否認,她頭腦比較簡單,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有那麼多彎彎繞,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忽冷忽熱。
他一定是一點都不喜歡她,才那樣著急否認的吧。
溫熱的眼淚順著指縫往下掉,一點點暈染開,悲傷那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