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妹便道:“哪裡擠了,院子大著,屋子仍有空餘,單這一個院子,也不比咱們老家小多少。”
“喜歡就好,你長途跋涉,想是也累了,要不先歇會兒?”
“不用,一直都坐在車裡,也沒怎麼受累。”宋小妹說著,從袖兜裡摸出個東西塞給蘇婉,“方才外邊人多也不方便,這是我當小姑的給良辰的見面禮,良辰年紀小,還是三嫂先給他收著罷。”
蘇婉低頭看了手裡一眼,竟是一張五十兩的銀票,蘇婉拉了宋小妹的手要塞回去:“用不著這麼厚的見面禮,快收回去罷。”
“怎麼用不著了,三嫂給我的何止這些?這見面禮良辰完全當得起。”宋小妹不接手,“三嫂不要,可是看不起我?”
“你何至於此?咱們家生意越做越大,並不把這些放在眼裡,然你和妹夫卻不一樣,如今妹夫來京裡趕考,也是自個兒當夫子的束修一點點攢起來,你才得這些銀子,自個兒存著以備不時之需,豈不正好?”蘇婉無奈道,“並不是我瞧不起你,隻是你也要生孩子了,養了孩子便知道,樣樣都得精心,要花錢。”
宋小妹卻摸了摸肚子,一臉笑容:“三嫂別擔心,相公說了,日後孩子出生和家用,他會負責,定不叫我頭疼這些。”
蘇婉心說你家那位當了一輩子的舉人,學生遍天下是沒錯,後世評價是位偉大的文學家,然而跟現在沒半毛錢關系,他到死都清貧一生,不至於養不活家人,可指望他過好日子,絕對是不可能。
不過蘇婉想了想還是沒說什麼,瞧著宋小妹堅定的眼神,默默將銀票收了起來,宋小妹又拉了她問道:“我在家聽得不真切,雲裡霧裡的,現在還鬧不明白,那個什麼柳家小姐來找你們做甚麼?其中又有二嫂什麼事?”
蘇婉便將柳小姐的事解釋了一遍,原封不動用忽悠蘇老爹他們的話又忽悠了宋小妹,宋小妹這才放下心來:“既是如此,我便不擔心了,回娘家時聽大嫂和二嫂她們說得不真切,問她們又不肯多說,爹娘也說沒甚要緊的,可那樣子瞧著可真不像沒事,我還當是什麼大事,委實擔心了好一陣。”
蘇婉不想繼續在這話題上糾結,便笑著岔開了:“你與妹夫此次來京,本該多陪陪你們,不過瞧著你哥的差事該下來了,十有八九是外放,到時會提前一月動身,先回老家看看爹娘他們。”
“無事,你們早些回老家罷,爹娘他們早盼著呢。”宋小妹笑道,“二哥大姐他們都在呢。”
“我也是這般說,大姐穩妥,又生過兩個侄子,照顧你想是沒問題的,且我娘也在京裡,多少能幫把手。”
過了元宵,宋子恆回翰林院當值,任命很快便下來了,果然還是外放,宋子恆從從六品編撰,連升兩級,任從五品知州,比起有些人一輩子在翰林院老死,宋子恆這委實算升遷快的,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外放的地兒——瓊州。
蘇婉他們剛聽到瓊州時,還沒反應過來在哪兒,這方面蘇老爹見多識廣,指了大體位置,在最南邊,靠海,地不好,不便種田,因此大多是漁民,靠天氣吃飯,如此一來堪堪填飽肚子,蘇老爹提起來就搖頭嘆氣,那地兒一是窮,二來路途委實遙遠,不方便來往,更重要的是,因著天高皇帝遠,不便管理,那一帶自來是流寇聚集之地。
眾人聽得蘇老爹這般說,都很是擔心了一陣,不過宋子恆倒還好,任命既已下來,他隻安心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為底下百姓多做些實事,便滿足了,因此並不太憂心,反倒過來勸慰大家。
Advertisement
蘇婉反應也比大伙兒坦然,窮地方有窮地方的好處,自來不好管理,一旦做得好政績就更加突出了,至於宋子恆能不能做好,便不是她該擔心的問題,她的任務是收拾好行李準備上路。
朝中還算是體貼的,因著路途遙遠,便給宋子恆預留了許些時間,反正都是往南方去,這趟回鄉探親倒真真是順路了。蘇婉忙張羅了許多了,一家三口的吃穿用,瓊州那地兒窮,很多東西沒有也不方便,蘇婉便想著能多備齊就備齊,順道還要帶上回鄉準備的禮物,委實一頓忙活。
蘇太太反倒糾結了許多日,終於忍不住找了個蘇婉單獨在屋裡收拾的空當,進去道:“你可想好了?瓊州那地兒甚亂,流寇亂竄……”
蘇婉聽得驚奇,放下手頭的事,回頭看向蘇太太:“難不成娘想叫我留在京裡,讓相公一個人過去?”
“我未這般想,怕是女婿也不會同意。”蘇太太有些遲疑,“隻是女婿初來乍到,對那邊半點不熟悉,你帶著良辰過去委實不方便,少不得還要女婿抽出手來照顧你們。若不然你們先緩一緩,叫子恆在瓊州落穩了腳,安定下來,你與良辰再過去不成?”
蘇婉一口拒絕:“沒這麼麻煩,一趟去便是。”
蘇太太聽了也不意外,早知道她的回答,不過仍是頓了頓,又道:“你大人倒還好,良辰這般小,如何能待他去受苦,不如把他留在經歷,我替你們帶著?索性良辰也小,等三年後女婿換任,便能把他帶在身邊親自開蒙了。”
蘇婉心說哪裡用等到三年後,一去任上,宋子恆忙完,估計就要準備給小家伙找先生了。
婉言謝絕的蘇太太的好意,蘇婉道:“娘也不必過於憂心,我與相公是良辰的爹娘,無論如何也不會害了他,如今叫他也跟著相公去上任,便是為著自小鍛煉,在不一樣的環境中成長,對他以後至少不會有壞處。”
“娘子說的甚是。”宋子恆不知何時過來,在門口便聽得蘇婉的話,進屋後對蘇太太作了一揖,道,“嶽母心疼良辰,也想為我們夫妻考慮,替我二人減輕負擔,子恆感激不盡,然嶽父嶽母年邁,平日打理生意已是辛苦,子恆又如何好意思這般叫二老操勞?”
“我原先想,無論女婿外放到哪裡,便叫她爹去那裡開間鋪子,日後也方便照看你們,是以你們夫妻這般年輕,要自個兒帶良辰去上任,我先也沒多大擔憂。然現在女婿你是去瓊州上任,路途遙遠,那地兒又窮,她爹道不能貿然將生意做到那裡去,我本想讓婉婉等上一陣子,女婿你先過去將那邊打點好,再接他們母子過去,婉婉又不同意……”蘇太太解釋了一番,而後嘆氣道,“罷了,你們自個兒決定了便是,隻是以後免不了辛苦。”
宋子恆又鄭重的朝蘇太太作了一揖:“嶽母一片慈心,子恆感激在心。”
“隻要你們不覺得我淨添亂便是。”蘇太太擺了擺手,雖然意見沒被採納,宋子恆這鄭重的態度卻叫她心裡好受了些,便擺了擺手,“你們先忙,我出去了。”
蘇婉點頭:“娘有空可以多陪陪良辰。”
“用得著你說。”蘇太太白了蘇婉一眼,若不是乖外孫被他不靠譜的爹娘太早移出去自個兒睡,現在習慣了一個人睡一張床,她恨不得這幾日都跟乖外孫吃住在一起,畢竟這一分別,至少就是三年,再次相聚時,外孫定不記得她了。
蘇太太想到這個可能便覺心情低落。
看著蘇太太出門,蘇婉摸了摸鼻子,有些無奈:“拒絕我娘提議之人是你,為何她偏偏瞪我,對你這罪魁禍首好言相向?”
宋子恆打不定主意是否要說真話,便聽到她娘子對著銅鏡頗為自憐的感嘆:“果然是人善被人欺啊。”
宋子恆:……
自任命下來後,這一個月宋子恆都在交接——說是交接,他一個翰林院小編撰,幹的也不是多重要機密的工作,就是最普通的文職而已,翰林院隨便一個拉過來都能幹好,所謂的交接,不過幾句話而已。
宋子恆這個月真正忙的,其實是與同僚相聚,與他同屆的考中進士又同批入翰林的,也都收到了各自的任命,除了本身就是世家出身的那位傳胪依舊留京,其餘人都被外放了,別看蘇老爹他們擔心那般擔心宋子恆,但是能一被外放就做了執掌一州的地方官,宋子恆在同僚眼裡卻是前途無限的,此等際遇委實叫人羨慕。
是以宋子恆仍然是眾同僚當中最受歡迎的人,無論是大聚會還是小聚會,都喜歡把他拉上一把。
除此之外,宋子恆在京城經營三年,又頂著狀元的名頭,畢竟積累了些許人脈,徐永方進京趕考,他便趁著自己還在京裡的這段日子,帶徐永方一道去拜見了備受讀書人崇敬的幾位朝中大臣。
等宋子恆忙完這些,也快到了啟程出發的日子,說起來宋子恆的任地,還不算是最苦逼的,與他同科的那位許探花,才叫真正的苦逼,風度翩翩的江南才子,竟被任命到了荒蠻的邊境之地,估計少不得還要與彪悍的邊軍打交道,蘇婉每次想到對方那斯文俊秀的臉,面對全是粗野漢子,估計就真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的狀況,便有些想笑。
從路途上來說,許幼林比宋子恆苦逼,至少宋子恆回鄉還算順利,許幼林想回去一次,那絕對是一南一北,無論如何也順不到一塊去,是以連回鄉探親的時間都沒有,隻能苦哈哈的直接上路了。
宋子恆先送別了最苦逼的許幼林,自個兒也拉著幾馬車的東西上路了。
上回蘇太太對蘇婉他們的提議,雖沒有完全採納,卻還是有作用了,至少她提醒了宋子恆和蘇婉,然後第二日,夫妻倆就開始商量著招十來個能打又有震懾力的家丁,這樣至少去瓊州的路上,不至於擔心遇到太大麻煩。
於是帶上家丁丫鬟婆子小廝這些,竟然有了二十多個人,一支頗為浩蕩的隊伍。
人多了還有一個好處,須得多備兩輛馬車,因此蘇婉他們備下的行李,也終於有地兒放了。
宋子恆他們動身的前一日,於衡遠與曾長安來了,曾長安來得次數多,他不用避諱什麼,且如今整個京裡,誰人不知安遠侯府的四少爺是土豪,京裡名氣最大最會掙錢的蘇記酒莊,他也參與其中,分得幾成利。然後本因不是嫡長子,其本身能耐也不出眾,在眾人眼力並無太大前途的曾四少,一躍而成京裡媒人眼中的香饽饽,這個香饽饽二十好幾了還未娶妻未納妾,多少大家閨秀排隊等著嫁過去!
曾長安索性也懶得避嫌了,有時為了躲家中長輩的嘮叨,時常跑宋家來蹭飯吃,蘇太太還專門為他收拾了一間屋子,一應備上最好的物品,隻供曾長安偶爾在這邊小憩。
相比曾長安,因著領了職,又眼見著越來越受聖人看重的於衡遠,也被京裡上下無數雙眼睛盯著,越來越低調了,等闲並不出宮,來宋家的次數不多,加上每兩月宋子恆一家三口去於衡遠郊外的莊子泡溫泉,因此而相見的次數,仍遠遠比不上曾長安,即便如此,宋良辰對他們兩的親切程度,卻分不出伯仲。
宋良辰最小的時候喜歡長得漂亮之人,無論男女,他都喜歡親近,現在的喜好也沒變,甚至變本加厲,對美的追求從人擴展到周圍的一切,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不精致不唯美,他連多碰一下的欲望都沒有,因此盡管平日少見於衡遠,對他的印象卻依然深刻,且倍感親切。
至於對曾長安的態度,卻是後來才變的。
宋良辰會跑會跳後,便整日帶著一群小蘿卜頭,幻想做一呼百應的大將軍,在院子裡上蹿下跳,曾長安有一次來,正巧瞧見了,第二回過來,便給宋良辰送上了一套裝備——盔甲盔帽,還有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劍,俱是按照小家伙的尺寸做的,做工精致可愛,然而宋良辰穿上這一套裝備,將軍的氣勢果然就出來了。不僅如此,連宋良辰那群小跟班都換上了小兵的裝備,過家家玩到這種程度,也隻有土豪才有這闲情逸致。
曾長安吃飽了沒事幹,在旁邊教宋良辰排兵布陣,雖是最淺顯的,卻讓小蘿卜頭們不再將院子弄得雞飛狗跳,一個個像模像樣的比劃著,還真像那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