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做好之前,宋老爹他們終於意猶未盡的回來了,蘇太太抱了穿著百家衣的小家伙出去,看得蘇老爹和宋有根也一陣大笑,宋有根憨厚的臉上染上笑意,道:“這衣裳除了奶年紀大不方便縫制,娘她們每日換著縫,趕緊趕慢才在咱們出發前縫好了,二弟妹還擔心你們嫌舊不喜歡,沒成想這還剛穿著不合適呢,就給良辰換上了!”
“娘和大嫂她們一片用心,我怎麼會不喜歡,再說這衣裳用意是真真兒好,我恨不得日日就給良辰穿這件,不用換下來才好。”
宋有根抿唇笑道:“也不用如此,娘說了,隻需偶爾穿一穿,圖個吉利便好。”
今日吃過飯,宋子恆沒有立即回房,在堂屋與嶽父和大哥商量生意一事,蘇太太二話不說的抱了小家伙去蘇婉房間,蘇婉這個主人乖乖跟在她身後。
蘇太太面上不顯,卻一直沒正眼看蘇婉,隻是把小家伙一把塞進她懷裡,叫她喂奶,又去到門外叫小綠打了熱水進屋,抱起吃飽喝足呈大爺狀仰臥在床上的小家伙起來把尿,又動作溫柔的給他擦了遍身子,換上幹淨的衣裳,才叫小綠將水和換下的衣裳端出去,做完這些,蘇太太把小家伙輕柔的放回懷裡,看著他撇了撇嘴,安心的睡過去,這才回頭,瞥了蘇婉一眼,低聲道:“去把門關好。”
蘇婉聽話的關了門,回到蘇太太旁邊,在凳子上坐下,一臉無辜的看向蘇太太。
蘇太太瞪了蘇婉好幾眼,終於沒繃住露出了個無奈的眼神,嘴上卻道:“你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打量著天高皇帝遠,你婆婆他們不在身邊,沒人管得住你是不?”
蘇婉搖頭不說話,蘇太太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是個主意正的,自己認定的事沒人能改,然你有沒有站在女婿的立場考慮?如今女婿對你好,做這些也許也是自願的,但被外人知道了,畢竟有損威嚴,女婿是何等人才,如此年輕的狀元郎,外頭仰慕他名聲的想是不知凡幾,若就為著這個損了聲名,你說女婿日後會不會怪你?”
蘇婉動了動唇,打算解釋,蘇太太卻道:“你先別開口,聽我把話說完。”
“我知你想說什麼,你相信女婿,瞧著他不是這種人,可你也該知道,人都是會變的,娘跟著你爹當年吃過那麼多苦,都熬過來了,以為這輩子再沒波折,到後來卻也不得不為了子嗣逼了你爹一房一房的抬妾室進門。你們現在成親才短短幾年,正是意濃之時,娘也像你這般走過來的,也能明白,日後就算不情淡愛弛,也多少要為了別的事吵鬧,發起狠來的時候算總賬,你這般作態,說一句沒有婦德也不苛刻,可不是把天大把柄送到女婿手裡?男人啊,一旦心裡長了根刺,日後隻會越來越不能忍,哪還管情意正濃時答應過你什麼?”
蘇婉眼神閃了閃,眼神關切的看向蘇太太:“娘……”
蘇太太回神,擺擺手:“你娘現在是想開了,不然還能如何?我雖逼著你爹納妾,摟著那些個年輕姨娘的時候,你爹也不是真半點沒心動,他是比別的男人有責任心,可若不是那些姨娘都沒能得兒子,而我生了你,你覺得我和你爹可還能像如今這般?女婿與你爹還不同,他是當官的,現在還不顯,日後若一步步高升,總有些拒絕不了的誘惑,就咱們泸縣的知縣老爺,從咱家搬去縣裡起,知縣也換了三五個了,哪個不是滿院子鶯鶯燕燕,下頭那些副官,員外和富商們,爭先恐後的往知縣老爺後院送女人,就怕誰家晚了誰家送的不夠漂亮,更何況女婿?男人都愛俏,你現在年輕鮮亮,待日後年紀大了,有那更年輕鮮亮的小姑娘,你防不住,女婿總要瞧一瞧外頭那麼多野花,你如何要他待你如一?”
“難道要像娘這般?”
蘇太太有些心疼,拉了蘇婉在自己身側坐下,摸著她的頭:“誰叫你當初走了這條路?姑爺若一直不升遷還好,像這般應該能安心守著你過一輩子,可一旦他身居高位,以後總有許多拒絕不了的誘惑……娘不是危言聳聽,更不想離間你們夫妻的感情,娘隻是讓想你明白這些,給自己留條後路,你現在已經生了兒子,隻要做好了為人妻為人母該做的,日後再如何也穩坐女婿妻子這個位置,縱使女婿有了鶯鶯燕燕,也威脅不到你的地位。”
蘇太太絕對是肺腑之言,也是自個兒的經驗之談,末了語重心長的道:“婉婉,娘隻是不想看你走彎路。”全心全意相信男人不會變,所以肆無忌憚的顯露自己的本性,難道非要等日後摔了跟頭才知道,男人嘴上說的好聽,心裡頭喜歡的還是溫柔賢惠、你說什麼都不會反駁的女人?
蘇婉嘆了口氣,“娘擔心太多了,我不是不想收起脾氣做一個賢良淑德的女人,隻是不忍相公失望,他對我沒有保留,也希望我對他是同樣的毫無保留,而不是偽裝成別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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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太太發愣,“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有眼睛會看,有心去體會,娘放心罷,你擔心的事,絕不會發生。”蘇婉反握住她的手,“我沒有逼相公,他是真心喜歡良辰,願意親手為他做任何能做的事,在你與爹面前掩飾隻是怕你們為此責怪我,相公當著安遠侯的曾公子和於公子之面,都能面不改色的給良辰換衣裳哄覺,可見他自己都不介意這些,談何遷怒?”
“女婿真的不介意?”蘇太太仍有些懷疑,這般丟臉的事,怎麼可能有男子真的不在意?
“他但凡有些介意,今日被撞破時,也不會不等我開口就跟你解釋了。”
“就算女婿現在不介意,也不能保證他日後不會變心,男人隻要變心,先前的一切都能變成女人的錯。”
“是,我知道娘的擔心,我曾經也擔心過,恐他進京趕考時我被絆住無法跟了一道來,之前一直偷偷吃避孕丸……”蘇婉還沒說完,便被蘇太太打斷了,“你說什麼?”
蘇婉一看蘇太太的臉色,連忙避重就輕的道:“我吃避孕丸的事,相公也知道的。”
蘇太太一臉的難以置信——不,絕對是大受打擊,她還以為亂使喚女婿做男人不該做的事已經是出格了,從下午一直擔心到現在,打定主意非把女兒這性子擰過來不成,卻萬萬沒想到她女兒無法無天成這個樣子,“女婿沒說什麼?”
蘇婉含笑點頭:“相公並未過多計較,反倒替我隱瞞下來,並未告訴旁人,也叫我不準與任何人說。”
蘇太太扶額:“女婿怎會任你這般胡鬧?”她先前還想自駕女兒鬼迷了心竅,現在看來,鬼迷心竅的人是女婿才對。
本想給女兒上一課,結果卻反倒被她女兒上了一課,倍受打擊的蘇太太出門時腳步都是虛浮的,腦子裡不停在想她女兒到底給女婿喝了什麼迷魂湯,若是換一個身份,女婿變成她兒子的話,她都要恨鐵不成鋼了,被個女人這般把著,簡直是出息!
蘇婉親自把蘇太太送走,心裡松了口氣,沒想到這就把蘇太太哄住了,她還以為要把柳小姐也拉出來舉例證明宋子恆對自個兒是真愛,死心塌地的那種,隻怕有她變心的份,也輪不到宋子恆。不過這樣也好,柳小姐那種大殺器放出來,隻怕蘇太太從此就要寢食難安了。
隻是想到蘇太太那番話,蘇婉仍忍不住嘆了口氣,人都有煩惱,蘇太太最大的遺憾恐怕不是沒生兒子。
“娘子為何嘆氣?”宋子恆一進屋就聽到蘇婉的嘆息聲,連忙問道。
蘇婉搖頭笑了笑:“在想相公何時回來。”
宋子恆拖了外衣,吹燈上床,伸手摟住了蘇婉,“方才跟嶽父和大哥聊得多了些,明兒長安兄會來咱家,我與嶽父也說了此事。”
“爹和大伯怎麼說?”
“自然是求之不得,不過一切還是等與長安兄聚過之後再定。”
蘇婉笑問:“這倒還好,爹他們可與你說了另一道難題?”
“娘子指的可是定價問題?”
“隻是不知狀元郎有何高見。”
“高見談不上,具體還得問娘子。”宋子恆道,“我記得娘子說過越是陳年的酒越香淳,如此一來賣得價格高些也實屬正常。”
蘇婉腦子也不差,一點即通,當下恍然大悟的道:“相公說的可是把陳年的酒都運到京裡來賣?”
不等宋子恆說話,蘇婉又補充道:“也不一定,咱們就把新酒和陳酒一塊兒擺上去,想要貴的還是便宜的,都隨顧客自個兒選擇。”
宋子恆頷首道:“以京裡的花銷,三五兩銀子的酒也消費得起,越貴他們怕是越覺得有面子,如此一來咱們也不算無故漲價。”
蘇婉聽得連連點頭,甚至打趣道,“相公當年不考狀元,便是去做大商人也使得,以你的聰明才智,恐怕很快就能富甲一方了。”
“娘子是想說我奸商?”
蘇婉翻了個身,把頭擱在宋子恆肩上,輕笑道:“相公越來越犀利了。”
話剛落音,鎖骨處一疼,又被某個越來越幼稚的男人咬了一口。不等蘇婉發作,宋子恆又摟著她道:“不過娘子說的富甲一方,我確實是心動的,不圖別的,至少日後能讓人正眼瞧一瞧咱們。”
次日傍晚,宋子恆回來時順道帶了兩位客人過來,蘇太太活了這麼大歲數,萬萬沒想到有生之年能認識這般尊貴的人兒,別說接觸了,就是能遠遠的瞧一眼也是祖宗保佑啊!於是蘇太太真的按捺不住,在聽到貴客臨門的時候到窗口瞧了一眼,轉身對著蘇婉就是一陣不要錢的誇贊,什麼貴氣逼人人中龍鳳三生有幸,都是蘇婉之前聽膩的了,隻是她沒想到蘇太太臉上的表情能激動到近乎蕩漾的地步,未免想了下日後蘇太太知道那名義上的安遠侯府表少爺,就是當今皇子時會震驚成什麼樣。
蘇太太是真的激動的,先前聽女兒說的平淡,還沒多大感覺,現在當真瞧了一眼,不說別的,單是那馬車就是她前所未見的豪華,接著從車上下來的兩個尊貴人兒,長相就不說了,她原以為自家女婿就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今日算是明白了天外有天,尤其是那個桃花眼的年輕男子,穿上女裝怕是比女子還要漂亮些,至於穿戴和渾身氣度,蘇太太已經想不出任何形容詞了。
好半響,激動的蘇太太終於淡定了些,抓著蘇婉問:“你說這般尊貴的人,真的會與咱們做生意嗎?”
“他們既然來了,想來也是有意的。”蘇婉意外的是於衡遠居然又出來了,不是說三皇子居於深宮,連自家在外頭建的皇子府也幾乎不住,怎麼來他們家就來的這般勤?
蘇太太長長的吐了口氣,心裡祈禱生意能夠順順利利的談成,隨後門外又響起了劉媽的聲音:“太太,外家夫人,於公子想問小少爺醒了沒,若醒了想抱出去瞧一眼。”
蘇太太剛剛放松了會兒的心情,聽到這話又激動起來了,那兩個貴公子想看自家外孫?
蘇婉看了眼趴在蘇太太懷裡吐著泡泡的小家伙,道:“醒了,正精神著,你進來把人抱出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