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侍郎卻含笑看了宋子恆一眼,方想說話,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安姑姑的聲音旋即響起:“老爺,夫人有要事相談。”
柳侍郎看了管家一眼,管家意會,開門出去道:“見過夫人,老爺現下正有事,稍後親自去找夫人,還望夫人見諒。”
柳夫人皺著眉敲了裡面一眼,壓低聲音道:“你可知這宋編撰找老爺有何要事?”
管家卻隻是恭敬的俯身道:“老奴不知,不若夫人稍後親自問老爺?”
柳夫人擰眉看了管家好一會兒,本欲說什麼,安姑姑不著痕跡的拉了拉她,低聲道:“不若咱們就在隔壁廂房候著?”
柳夫人沉默了片刻點頭,管家親自送她們過去,安頓好,又殷勤的道:“夫人稍等,老爺一忙完老奴便來向您匯報。”
柳夫人擺擺手,拿這個自來對自己殷勤卻從來隻聽老爺吩咐的管家毫無辦法,索性眼不見為淨。管家笑了笑,轉身出了門,臉上的笑容旋即消失,皺著眉招來書房門外的小廝,在其耳邊說了幾句,小廝點點頭,領命而去。
書房內,宋子恆與柳侍郎引經據典,一聊就是一個多時辰,柳侍郎本想留飯,宋子恆卻起身,道家中還有事纏身,委實不能久留。柳侍郎早先便知宋子恆的家境,對於他這般上進的寒門子弟很是欣賞,也不勉強,叫來管家讓其安排車送宋子恆回去,宋子恆推辭不過,隻能應了,走時瞥到管家的神色,心裡卻是松了口氣,也幸好柳夫人心虛,未免亂了陣腳惹人懷疑,不然他還真不好親口對柳侍郎說這事。
管家親自把宋子恆送到大門口,看著他上了自家的車,這才回書房向自家老爺復命。書房內,柳侍郎猶自誇贊著宋子恆年少英才,難得這般沉穩,不驕不躁,可堪大用,柳夫人和安姑姑卻盯著他桌上那個盒子,眼神閃爍不定。
管家進來復命後,轉頭瞧見柳夫人的視線之處,便笑著解釋了宋子恆把這個禮盒送回來的用意,末了又道:“想是哪個下人陰奉陽違,拿了夫人準備的賀儀,轉頭用這物充上,打量咱們不會發現。”
柳夫人聞言臉色一片青白,死死拽住安姑姑的手才不至於失態,安姑姑臉色也極差,到底比憤怒的柳夫人更冷靜,咬牙道:“管家說的是,我一定把這大膽包天之人查出來!”
管家點頭:“夫人身邊之人都是安姑姑調教的,發生這般事,也要有勞姑姑了。”
“管家客氣了。”安姑姑拉了氣得發抖的柳夫人離開。
柳侍郎已經鋪開宣紙在作畫,管家眼神稍黯,垂頭站到柳侍郎跟前:“老爺,老奴想宋編撰今日上門,怕是沒這般簡單。”
柳侍郎聞言手上一頓,一團墨點在紙上暈開,管家忙想給他換一張,柳侍郎卻攔了他,放下筆往太師椅一座,“說罷,你發現了什麼?”
“先前在門外,老奴發現夫人像是因為知道宋編撰才匆匆而來的,便讓人去問門人,門人說夫人跟前的安姑姑今日卻有攔著他問來拜訪之人是不是宋編撰,安姑姑對門人說是因為聽到老爺與夫人說這幾日宋編撰會來府,便一直想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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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侍郎眼神微變:“我未曾對夫人說過此事,夫人與安姑姑如何知道此事?”
“不若老奴去問一問安姑姑?”
柳侍郎卻搖頭:“你如何問得出來,不若你親自去一趟,把安姑姑叫來。”
“老爺,您要親自……”
柳侍郎嘆氣:“我道為何宋子恆瞧我時有些欲言又止。”
“老奴也瞧著宋編撰為人頗為磊落,若此事真與安姑姑有關,倒是知道為何不好直說。”
柳侍郎擺擺手,“你立即把安姑姑找來。”
柳侍郎雖然平時不理事,一出手卻是迅速,送宋子恆回去的車夫剛剛回府,柳侍郎已經雷厲風行的把來龍去脈弄清楚了,頗注意風儀的柳侍郎氣得一拂袖,滿桌杯盞紙砚掃於一地,平日在柳夫人跟前風光無限的安姑姑趴在地上不敢動彈,大氣不敢出一聲,更不敢求饒,管家也在一旁勸道:“老爺,息怒。”
“息怒?我柳家的臉都要被她們給丟盡了,還息什麼怒!”柳侍郎氣盛,胸膛起伏不定,“我還道珍兒為何病這麼久,大夫來來去去不見好,夫人還攔著不讓我去多看幾次,誰想竟……竟是為著這個!丟人現眼!”
管家低聲道:“老爺先冷靜,這事瞧著要如何處理,今日看來宋編撰還是想息事寧人的。”
柳侍郎這時也稍微淡定了些,坐在太師椅上,沉吟道:“此番也是慶幸他是正人君子,顧忌我柳家顏面沒有鬧開來,如若不然,我整個柳氏的名聲怕是都要被毀了,若累得家族其他女孩都說不到好人家,我豈不成了家族的罪人?”
“老爺說的是,所幸宋編撰與編撰夫人是厚道之人。”
宋子恆蘇婉的行為,與自家夫人一對比,柳侍郎卻又氣得拍桌:“可恨夫人竟不知得饒人處且饒人,我柳成的女兒便是嫁不出去,也絕不能做這般丟人現眼之事!”
“隻是如今宋編撰親自上門了,雖沒捅破,怕是也得給他一個交代。”
柳侍郎點頭,道:“夫人身體不適,不好再多勞累,你去傳我的話,請夫人她在屋靜養。”
管家道:“那家務一事……”
“張姨娘在佛堂住的也夠久了,叫她出來接管家務。”
管家還未說話,趴在地上的安姑姑連連求饒,“……張姨娘未有所出,能提她當姨娘已是破例,若如今家務也讓她接去,叫人如何看待夫人……”
柳侍郎看也沒看安姑姑一眼,繼續吩咐:“至於珍兒……對外稱病,連夜送她去白雲寺靜養,何時想通何時再接她回來。”
☆、第一百零五章
柳侍郎反應迅速,絲毫不給妻女反應的時間,一宣布完讓柳夫人臥床靜養——實則是禁足,之後又立即著人將柳珍兒送上山。
柳珍兒被弄得措手不及,連午飯都沒來得及用,被管家找來的幾個粗壯婆子不由分說的架上了車。
其實宋子恆倒沒逼著柳侍郎狠狠懲戒柳家母女,若不是發現她們大有不善罷甘休的架勢,怕她們對自家妻兒做什麼,這事他原本都打算揭過不提了,親自上門跑這一趟,隻是想提醒一下柳侍郎注意妻女的動作,也許柳夫人沒將他們夫妻放在眼裡,認為他們硬的不吃來軟的就能行通,然柳侍郎為官這麼多年,縱然本身是個清正嚴明之人,若不是為人圓滑,他也得不到在眾同僚中的好人緣,柳侍郎是聰明人,斷不會縱容妻女這般胡鬧。
登門拜訪柳侍郎,是宋子恆權衡已久才做的決定,與柳侍郎聊過一陣,他更確定自己做的決定沒錯,是以當天回去後,他便不再關注柳家一事,而柳夫人也的確銷聲匿跡,不再來打擾他們。
柳夫人對外稱抱病臥床與柳家小姐悄無聲息的被送上山靜養的消息,還是小家伙滿月宴上,曾長安帶來的,宋子恆贊了一聲柳大人果然高風亮節、家風嚴明,便不再將這茬放心上了,終於做完月子,可以穿著漂亮的衣裳抱著兒子走出門的蘇婉坐在一旁垂眼沉思,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事或許還沒完,那柳小姐連貴族小姐的驕傲與自尊都不要了,寧願做平妻也要嫁給宋子恆,若真能因為送上山就想通的話,那她之前鬧的一場幾乎就是笑話了。反正蘇婉不敢低估女人的倔強和執著。
不過也隻是推測而已,蘇婉並不打算關注太多,她終於發現自己之前就是想太多,才自尋了那麼多煩惱,現在不會犯蠢了,有宋子恆在,什麼事都能處置的妥妥帖帖,幾乎沒有她的用武之地——再說了,那柳小姐都自甘請做平妻了,宋子恆都毫不猶豫的拒絕到底,蘇婉不相信她繼續糾纏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與其關心在廟裡吃齋念佛的柳小姐,倒不如想想自己的身材要怎麼恢復,蘇婉一直知道自己懷孕胖了不少,雖然沒稱重,對著銅鏡也能看出臉的輪廓幾乎是她以前的兩倍,但是她生完孩子後,經常聽宋子恆小綠劉媽他們在耳邊念叨她瘦了不少,久而久之也真覺得自己瘦了,兼之她也習慣了鏡中自己如今的模樣,還真沒有察覺到不妥,直到磨人的月子坐完,她痛快的泡了個澡,要穿漂亮的衣裳出去見客時,才發現以前的衣服她竟然一件都穿不上!
蘇婉簡直倍受打擊,要知道這個時代的衣服,講究的是一個飄逸,無論男女,裁衣服都要比自己大上一兩個號,就這樣她都穿不下,如今的她到底胖到了什麼境界?這個發現,對愛美如命的蘇婉而言絕對是致命的打擊,出月子的高興一掃而空,她甚至不想出去見客了,就讓她做一個低調的胖子吧!
小綠現在變機靈了些,眼看不對勁,當機立斷去堂屋把宋子恆搬了過來,當然蘇婉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被宋子恆哄了幾句,還是乖乖穿上他特意讓小綠提前縫制的新衣裳,收拾停當,一出門臉上便掛著和煦的笑容,半點看不出來幾分鍾前她還在屋裡鬧脾氣。不過現在聽到柳小姐在寺廟吃齋念佛,蘇婉居然生出了些羨慕,她也想吃素減肥,不過估計這個想法剛說出來就要被人念死,別看小綠總是埋怨宋子恆不夠強勢,連她的主意都拿不定,其實隻有蘇婉知道,宋子恆不幹涉她,那是因為無關要緊,碰上不能答應的事,她就是在地上打滾撒潑,也改變不了宋子恆態度。
蘇婉現在也隻能看著女眷們一水兒纖細的柳腰暗自羨慕嫉妒了。
曾長安今日是一個人來的,沒有坐車,騎了匹漂亮的白馬招搖過市,他一來,本就和樂融融的宴會,瞬間就高潮了,不過跟蘇婉無關,她在後頭招呼女眷們,宋子恆請的都是與自個兒差不多品階的同僚,雖給上峰發了請帖,對方著了人送禮過來便是,不會親自探訪,這倒也方便了蘇婉,都是芝麻官家的女眷,誰也不用瞧不起誰,交往起來也算隨和,抱了胖兒子在手的蘇婉毫無障礙的加入了已婚婦女們的話題。
照例是吃過飯後,客人們告辭離去,蘇婉抱了兒子在宋子恆旁邊相送,曾長安顯然不打算這麼早走,站在一旁笑宋子恆夫妻會裝模作樣,果然客人們離開,院門一關上,宋子恆轉頭便伸手把兒子抱過來,低聲問蘇婉:“娘子可累著了?”
曾長安在一旁無語:“良辰才多重,弟妹若現在就抱不動,等他再長大些可怎麼辦。”
“長大了就自個兒走,哪能一直要人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