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腳下一頓,似乎有些遲疑,宋子恆見有戲,忙使眼色叫他娘和妹妹繼續,隻是宋母和宋小妹剛剛純屬靈光一閃,這會兒再想不出其他了,張氏也想勸,張了張嘴又發現什麼都不會,這才恨自己嘴皮子不利索。李氏是純粹想看戲,抱了胸不說話。
蘇婉便順利的出了宋家院子,早有人聽見動靜,圍了過來瞧熱鬧,也有不明所以卻幫著宋母勸蘇婉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已經將他們圍了個圈,蘇婉這才停下了腳步,揚聲道:“娘,不是我非要鬧,實在是他們欺人太甚,我打扮怎麼了,沒進你們家之前我還穿金戴銀,可有誰說一句?如今不過裁件新衣裳,戴幾件首飾,倒成不正經的女人了?”
先前幫宋母的財福嬸便道:“這話誰說的?好沒道理!子恆媳婦娘家有錢,又是從城裡過來,見過世面多,穿戴打扮自然與咱們鄉下不同。但子恆媳婦性子端莊大方,分明是有錢小姐家的做派,大家都看得到,怎麼就成了不正經的女人?”
便有人附和道:“可不是,人家有錢,怎麼穿戴是自己的事,跟別人何幹。”
“不知道誰說話竟這麼刻薄,見不得人好似得。”
蘇婉卻道:“我知大嬸大娘們為我鳴不平,這倒還是小事,另有一樁我是萬萬不敢認的,我平日在家都不出門,大家也是知道,如今倒被人說是水性楊花了,哼,再待下去還不知道要被編排成什麼樣。嬸子們若真疼我,便讓開叫我回去吧,呆在娘家總不用擔心哪天無緣無故有人衝進來給我扣上一頂紅杏出牆的帽子,便被捉了去浸豬籠。”
眾人面面相覷狀:“竟有這事?”
“這事我倒是有所耳聞,但子恆媳婦平日都不出院子,性子甚是賢淑,大家有目共睹。”
“是啊,我也聽說過,還特意跟那傳的人解釋許是誤會,沒成想竟還有人在傳,甚至傳到子恆媳婦耳裡來了?這該不會故意的吧?”
有看熱鬧不嫌大的便道,“這種話也能編排,豈不是要把子恆媳婦的名聲都毀了?真真是狠毒,到底是誰說的,子恆媳婦不如把那人喊來,咱們都幫著你對峙。”
其實宋家村也就這麼大,在場的又是消息靈通的三姑六婆,誰家一有風吹草動,哪個不知道的清清楚楚?況且蘇婉和宋子恆之前被四妹攔住又不是沒人看見,稍微一轉彎便明白了,如今說得這麼義正言辭,也不過是湊熱鬧。
蘇婉並不如她們願,冷哼了一聲,道:“我坦坦蕩蕩,才不做那長舌婦,不然倒顯得跟她一樣了!她若是有那個編排人的膽量,當著大伙兒的面自己出來承認且道歉了,我倒願意高看她一眼,若像個縮頭烏龜,便當我沒說罷。”
蘇婉這話把周圍火上澆油的人噎得不行,一個個訕訕笑著附和她的話,蘇婉畫風一轉:“當然我心中還是很感激嬸子們肯為我出頭的,也謝謝你們沒有聽信那人的造謠。”
大伙兒面上這才好看些,一個個說著不用謝,那語氣端的是嫉惡如仇,這會兒人群外又傳來一個聲音:“大伙兒都圍在這裡幹甚?”
都聽出是宋老爹的聲音,眾人讓了條路給他進來,宋老爹一看蘇婉背了包袱要走的架勢,妻子和兒子左右拉著她不放手,便皺了下眉,還沒問到底怎麼回事,便有人熱心的解釋他小兒媳婦是如何被人編排詆毀義憤填膺的,說完還道:“老宋頭啊,這次你可千萬別怪子恆媳婦,她是真受委屈了,名聲差點就叫人給毀了,能不生氣嗎?”
宋老爹聽得也是一臉怒容,他剛和兩個大兒子去地裡回來,此時宋有根宋有福還扛著鋤頭,眉頭一豎便有了幹架的氣勢:“到底是誰這麼壞心眼,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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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推說不知道,還有人學了蘇婉剛剛那番話,道:“還是子恆媳婦大氣呢!”
宋老爹沉吟了一下,這才看向蘇婉道:“子恆家的,我知你心中有氣,然這麼大的事你一走了之也解決不了問題,還是先進屋歇會兒,到中午我便去請了村長來主持公道,定要那人給你一個說法。”
蘇婉遲疑了會兒,才不情不願的道:“那就看在爹的面子上吧。”說著掙開了宋子恆的手,率先踏進了院子,宋子恆忙跟眾人打了招呼,也跟了進去。
一直跟著蘇婉進了屋,宋子恆才放下心來,妻子回娘家本身沒什麼事,但按照嶽父嶽母那護短的性子,這事便絕無善了的可能了。他倒也不是向著那四妹,可四妹到底是村長的女兒,村長又幫他們家良多,處理過了未免顯得忘恩負義,再者雖是他家在理,妻子難免也要落一個得理不饒人的名聲。
然妻子正在氣頭上,就算她不氣的時候,宋子恆也不敢過分把事情揉開了講與她,隻怕不管如何說都會被她冠上一個為了幫四妹而找的借口。幸好他爹及時回來攔住了她。
“娘子。”宋子恆放柔了語氣喚道,手剛上牽上去,蘇婉毫不客氣的甩開,走到床上坐下,“別以為我就原諒你了,你那四妹妹的事,可得好好與我講講!”
“什麼四妹妹,你這醋勁也忒大了些。”宋子恆哭笑不得,走到床邊挨著蘇婉坐下,蘇婉甩了他一眼,臉上雖有些嫌棄,到底沒挪動,隻聽他如何說。
☆、第三十七章
當事人都走了,看熱鬧的三姑六婆也隻能遺憾散場。
宋老爹進到院裡,就問宋母:“是不是因為前陣子有許多後生在咱們院外逗留的事?不是都瞞著子恆媳婦的嗎,怎麼鬧成這樣?”
宋母點頭,宋小妹給她爹盛了碗紅薯粥出來道:“還不是那個四妹,以前就拿這事到處亂說,三嫂怎麼樣村裡人都是知道的,自然不信她的話,她還不死心跑到三哥面前造謠。”
宋老爹端過碗就喝了一大口,這才看向宋母,又問:“所以四妹的事你們早知道?怎麼沒人說?”
“我看村裡也沒人信她,再說她一個快及笄的姑娘家,正是找婆家的關鍵時刻,要是為著這事受了牽連,村長他婆娘鐵定要記恨上咱們家了,所以就沒計較。”
“胡鬧!”宋老爹把放在地上,自己往門檻上一坐,臉色鐵青,“你早計較了,私底下跟村長一說,叫管住四妹的嘴,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能影響什麼找婆家?現在她都到子恆他們跟前造謠生事了,別說他媳婦了,就是你兒子也不能當什麼事都沒發生!”
宋母臉色有些訕訕的:“當時咱們都在鎮上做工,早出晚歸的,又累又困,我也就沒細想,哪知道那四妹竟然這麼過分。”
張氏也幫婆婆說話:“爹,這也不能怪娘,那日小妹一聽四妹說,便罵了幾句叫她不準再亂講,我們便也以為她會消停了,誰知道姑娘家的竟然這麼大膽。”
“哪裡是大膽,這分明就是沒臉沒皮,都欺負到咱家來了。”欺負的還是他們家那個沒人敢惹得活閻王。李氏想到這兒不由得有些幸災樂禍了,兩個都是不好惹的主兒,就跟狗咬狗似得,“幸好爹及時回來,拉住了弟妹,不然真讓她回了娘家,親家對弟妹的看重程度咱們都是見識過的,當初她氣了爹娘摔門就回娘家了,若換做是我娘家,還不拿繩子捆了連夜就送過來?親家直到第二日小叔親自去接,才放心讓弟妹回來呢,如今被他們知道弟妹如此讓人汙蔑,還不氣得帶上家丁就打過來!”
說到這裡李氏還有些遺憾看不到撕逼。
宋母臉色一變,忙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幸好老頭子回來得快。”
宋有根囫囵吞棗的喝了兩大碗粥,放下碗便道:“欺人太甚!爹,我這就上村長家理論去,就是他女兒也不能這麼欺負人。”
宋有福也道:“大哥,我和你一塊去!”
兄弟兩還沒走出院子,房門打開了,宋子恆走了出來,宋有福道:“三弟,我跟大哥去村長那裡理論,你嘴皮子厲害,也一道來吧。”
“等等。”宋子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蘇婉“相信”他與四妹真的半毛錢關系,外帶籤下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這會兒出來已經沒有了平日的春風滿面,反而有些沉默,臉上也沒帶多少笑意,沉吟道,“今日鬧這麼大,想來村長也知曉了,咱們就在家等著,端看他什麼態度吧。”
在宋子恆身後的蘇婉迅速入戲:“哼,他要是不帶他女兒上門負荊請罪,別想我會原諒她!”
宋老爹點頭道:“子恆說得對,這回得他們上門道歉才是。”
宋子恆果然料事如神,蘇婉才吃完早飯,那村長便押了四妹過來請罪了,旁邊還有個穿著半新布裙、聳拉著嘴角看起來很有些盛氣凌人的婦人,村長的態度倒很誠懇,一進來便鞠躬:“真是對不住啊宋老哥,我們家四妹實在太不像話了!幸好沒釀出什麼禍事出來,不然我這心裡真真是放不下啊!”
宋老爹親自扶了村長,道:“確是萬幸沒出大禍,不然我也不知該如何辦了。”
村長連連點頭稱是:“萬幸萬幸,不然我真的沒臉見人了。”說著狠眼一瞪,罵道,“你個孽障,還不快些道歉,求子恆媳婦原諒你!”
那四妹紅著雙眼含恨瞪了蘇婉一眼,不吭聲,雙手捂著半邊臉頰,想來是被她爹打了。
宋小妹在蘇婉身後嘀咕道:“村長這回竟然舍得打四妹,四妹她娘都沒能攔得住,看來確實是被她氣狠了。”
四妹雖是排行四,卻是在堂姐妹中排四,她其實是村長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兒,長得漂亮嘴巴又甜,她娘疼到骨子裡了,平日連重話都舍不得說一句,今日卻被她爹扇了一巴掌,她倒是不恨她爹,把錯全歸到蘇婉頭上了,更狠她讓自己如此丟臉,如此狼狽的出現在子恆哥面前。
其實蘇婉也想嘆氣,這事原在她看來都沒什麼,放到後世倒是笑談一樁,證明她魅力不小,所以那時四妹當著她的面說,她也沒反應,直到後來一鬧,反而越想越明白,這是古代,名節可以逼死女人的時代,若不是她既嫌外面無甚可玩的,又沒個小伙伴讓她出去串門,索性連院子都不用出,在宋家村村民們眼裡便成了十足的守婦道有規矩,甚至成為被婆婆們用來教訓愛串門不著家的媳婦們口中的“別人家媳婦”,稱得上是宋家村新媳婦中的楷模,所以並不相信她會故意勾搭那些年輕後生——但凡她過去表現得活潑愛交際一些,現在就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蘇婉這才發現事情的嚴重性,她之前看那四妹也就比宋小妹大個一兩歲,還是個孩子,隻當她是無心的,如今被她毫無悔改之意的瞪著,心裡頭轉過彎來,自己之前沒想明白,作為土生土長的宋家村人的四妹哪會真的不知事情的嚴重性?怕是她心中最清楚不過。
若宋家人也認為她蘇婉是個水性楊花的,縱使蘇老爹是宋老爹的救命恩人,這樣不守婦道的兒媳婦也不能要。
想明白的蘇婉在心頭一笑,就算沒有自己,將來也還有太傅千金的柳小姐,怎麼也輪不到她宋四妹,說不定到頭來為他人做了嫁衣。不過她之前是真的低估了這姑娘,年紀再小,在這個時代都是可以嫁人當娘的了,再不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