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娃點頭,攬了棋盒笑嘻嘻的道:“小叔說君子六藝,其中就有下棋。”
端了碗筷擺桌的張氏聞言眼睛都亮了,還沒說話,卻見蘇婉敲了下二娃的頭:“不懂還亂說,給你小叔知道看他罵不罵你。”
“小叔才不會罵人。”說話的是鼓著腮幫子嚼炒糖豆的三妞,“小叔隻會說,既然不懂,那就用筆寫下來吧,寫到你懂為止。”
倒把其他人逗笑了,大娃卻有些高興:“小叔教了我們下棋,是不是就不用練字了?”
宋母進了堂屋,聞言拍了大孫子一下:“想得美,認字是最要緊的。”
“你們幾時開始認字的?平日怎的不見你們看書?”蘇婉好奇。
宋小妹噗嗤一聲笑了:“跟三哥學了幾年,還認不了幾個字呢。”
大娃撓著頭呵呵笑道:“小叔好長時間回來一趟,學的都忘了。”
三娃終於吃完了自己分到零食,拍了拍手走到蘇婉跟前,眨著眼睛道:“三嬸,我也學認字!”
宋小妹揉他的臉:“得了吧,你就是個湊數的。”
不明所以的小家伙見小姑笑得開心,也咧著嘴笑了,蘇婉朝他伸出手,展開,手心裡躺著一隻用紅木雕刻的小兔子,表面打磨得光滑圓潤,仿佛泛著光,圓滾滾的躺在蘇婉手心中,兔子耳朵上打了個洞用繩子串起來,特別可愛,三娃幾乎是一眼就愛上了,忙取了來掛自己脖子上。三妞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兔是他們生肖,蘇婉並不厚此薄彼。
都有禮物,幾個孩子都很開心,宋母卻對蘇婉道:“你又亂花錢,盡買些用不著的。”雖是埋怨的語氣,臉上卻帶著笑。
蘇婉也笑嘻嘻的回道:“就算我買了用得著的,爹娘也不肯用。”
宋母嗔道:“沒你這樣花錢的,人說坐吃山空,你娘家縱使給的陪嫁再多,這樣花也遲早要搬空。”
李氏原就恨得不行,這蘇氏去鎮上那麼久,才買這些東西回來,沒一點是留給她的,可見小氣的不行,之前那些大方全是裝的!這會兒又聽宋母話裡話外不讓她花錢,忍不住揚聲道:“喲,弟妹這才花了幾個錢,娘就舍不得了。”
宋母瞥她一眼,淡淡的道:“什麼時候你也能給孩子們花這個錢,我便不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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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想花,可也要有錢吶,有道是父母在無私產,我又沒個能幹的爹娘使勁陪嫁妝……”
“那就別說風涼話!”宋母不耐的打斷了李氏的話,看了蘇婉一眼,“我攔著不叫你花錢,不是你沒錢,隻是何苦養出個白眼狼來,你不給它就叫,給了還嫌少,總歸是喂不飽的!”
李氏一聽氣得不行,這不是拐彎抹角的罵自己是喂不飽的白眼狼麼!頓時哪還管是婆婆,雙手叉了腰便要罵,隻是被自家男人一雙眼睛冷冷盯著,頓時便說不出話來了,腿肚子還有些發抖。
宋有福隻覺得無地自容,他以前沒往這裡想,隻當這婆娘嘴賤,如今倒真發現他娘說的一點沒錯,這臭婆娘可不就是白眼狼,弟妹也不欠他們,平日裡給他們的東西還少?可從來沒從這婆娘嘴裡聽到一句弟妹好的,倒是一邊使勁往兜裡揣一邊還在怪弟妹不給點好東西,是看不起他們,這話聽得多了,他還真以為弟妹看不起自家人,現在一琢磨卻不是這個理,自家的情況,弟妹還沒進門便知道,若真看不起,又怎會嫁進來?更別提成天的給孩子們買這買那。想到這兒,宋有福不覺咬牙在心底罵了一聲,這攪家精,天天的挑事,存心叫人不痛快!
蘇婉笑眯眯的點頭,“娘這話我記住了,我自己的錢,想怎麼花便怎麼花,但定要花得值!”
宋老爹抽完煙,抖了抖灰,正細細的擦著煙槍,聞言道:“老三家的說的沒錯,錢花出去要花得值才行。”
宋有福卻在想弟妹說的對,她的錢當然是隨她自己花,自家婆娘平日的話,倒還真有點什麼都是她的一樣!宋有福又狠狠瞪了李氏一眼,心這麼大,他以前倒沒發現,不由慶幸自己腰杆硬,要是被這婆娘拿捏了,家中恐怕要折騰不休!
李氏被丈夫越來越冷的眼神的盯著,半句話都不敢多說。張氏從廚房端了湯出來,便道:“爹娘,吃飯了罷。”
宋小妹聞言,去房裡攙了宋奶奶出來。吃飯時,宋小妹狀似無意的問她娘:“好像三哥的書房很久未打掃了,要不今兒我跟三嫂去給抹下灰?”
“你還要縫衣裳,哪裡就沒事了。”宋母想也沒想的搖頭,“我過兩日去打掃吧。”
“過幾日你們要去山上撿柴,等柴都劈開曬好了,又要去撿山茶籽,得忙整整半個月呢。”
“無事,子恆這個月不用回來,我下月去清理也行。”
宋小妹便閉了嘴不說話了,蘇婉笑道:“娘去打掃也好,我還怕跟小妹兩個弄壞了書房呢。”
宋母點頭:“可不是,你們年輕,手下沒個輕重,弄壞了書可不得了。”
蘇婉點頭稱是,捧著碗衝宋小妹眨了眨眼睛,宋小妹撇了撇嘴,不太高興,她在家又帶孩子,又準備一家人的一日三餐,如今去鎮上買家用都是她,怎麼就手上沒輕重了?冷不丁見她三嫂眼睛眨得跟抽風似得,嘴角不由一抽,倒是忍不住笑了,怕被人看見,也捧了碗擋住半邊臉。
又過了三日,宋家兄弟幫完工領了錢回來,一家人便扛了砍刀去山上,都有明確的分工,宋老爹帶兩個兒子砍柴,宋母則和兩個兒媳和兩個大孫子撿那枝椏搬回家,蘇婉依然留在家給宋小妹做飯時打打下手。
幹活的人一早吃了飯便出門了,宋小妹忙到蘇婉屋門口喊道:“三嫂,快起來罷,這會兒我爹他們剛出門,也沒這麼快搬柴回來,你快些去找書,我在院門口給你望風。”
蘇婉於是忙穿了衣服出來,頭發隻是拿根簪子隨便挽起來,洗了個臉,連飯都顧不上吃,在枕頭底下拿了本書作掩飾,便匆匆去了書房。
原本是說好蘇婉找了書便喊宋小妹回來,可宋小妹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她三嫂喊自己,擔心自己出來這麼久奶奶要找,宋小妹躡手躡腳的進了院子,在門口低聲喊了幾句三嫂,皆不見回答,心下狐疑,便邁著無聲的步子到了書房門口,探頭看過去:“三嫂,還未找好嗎?”
蘇婉此時背對著門口,低著頭看不到神情,捏著書頁的洗白手指,卻有些微微發顫,且極為用力,連指甲蓋都泛著白色。聽到宋小妹的聲音,她忙收斂了神色,露了點笑,回頭衝她揚了揚手中的書:“找到了。”
“那快出來罷……”
“小妹。”宋小妹的話還沒說,便見到她奶從堂屋出來,“你在這門口作甚?”
☆、第二十七章
蘇婉忙把書往領口內一塞,笑著走了出來:“今兒整理屋子時才發現相公有書落在屋裡了,我怕時間長了自己會忘記,便及時給放回來。”
宋小妹也點頭:“我給三嫂開的門。”
宋奶奶看到桌上確實放了本書,便點頭:“是該如此,咱們不懂,別把書架弄亂了,書放桌上,仨兒回來自然知道該擺哪裡。”
匆匆吃了幾口早飯,蘇婉放了碗便回屋,宋小妹看她匆忙的腳步隻捂了嘴笑:“以前三嫂隻提到吃的有這性質,如今對書倒也十分喜愛呢。”
蘇婉心事重重,雖然臉上未露出來,卻也沒有心情回應宋小妹,宋小妹隻當她心急,也不介意,隻道:“什麼故事讓三嫂這麼感興趣,等你看完,一定要給我講講才是。”
“有時間定好好給你講,我先回屋了。”
宋小妹一邊收拾碗筷一邊想,她三嫂跟三哥倒顯出了些夫妻相,這愛書的架勢,看著確有兩分相似。
關好門,把書掏出來,蘇婉翻到折了角的那頁,她怕自己當時時間急沒看清楚,這會兒坐在窗前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下去,“……高宗崩,太子蕭棋依詔繼位,次年改年號天元……”
蘇婉一眨不眨的盯著這行字看了許久,蕭棋這名字她不熟悉,但是天元卻如雷貫耳,宋辰,天元二十九年間被楚中宗欽點為狀元,中宗崩後,其三子蕭瑱登基,廟號楚仁宗,仁宗在位時大力推行科舉,啟用寒門學子,柳太傅舉賢不避親,向仁宗舉薦女婿宋辰,宋辰以其才學為仁宗所欣賞,遂重用。宋辰從寒門到門生無數的宰相,且仁宗在位三十餘年,宋相從始至終簡在帝心,仁宗駕崩前,欽點宋相為顧命大臣,肩負治國重任。
蘇婉已經可以確定,她猜測的也是最害怕的事情,已成事實。隻是她還有疑慮,太傅雖是虛銜,舉凡隻有被皇上倚重的朝中重臣才會被封為太傅,正一品大臣,他的女兒,尤其是嫡女,自然不愁嫁的,即使非常欣賞宋子恆的才華,求賢若渴,也不介意他的出身和家世,將他收做弟子,或是認為義子,也比把嫡女下嫁於他要好,世家大族裡,嫡庶觀念甚嚴,就算宋子恆休了原配,柳家嫡女嫁過去也成了繼室,地位和嫡室相去甚遠。且若要做繼室,太傅嫡女即便是嫁入皇家也使得,嫁給宋子恆已是低嫁,又怎能受如此委屈?
當然也有可能是柳家不知情,隻當他少年英才,甚為喜歡,劇本裡不就經常有,賢妻在家中照料老父母,書生進京趕考金榜題名,被宰相等大官看中後謊稱自己尚未成婚,遂成為大官女婿,這邊忙著金榜題名洞房花燭,老家原配還在翹首以盼。
然而蘇婉相信自己的判斷,從宋家父母,到宋子恆本人,都不是這種為了金錢地位出賣人性之人。她看得出宋子恆圓滑通透的背後,還有些書生氣,他知蘇家有牛車和車夫,第一日去接她回之前卻自己請好了牛車;聽蘇太太說怕他家用錢緊張,婚禮前她特意託人送了些銀錢過去,接親的時候他都原封不動的送還了。宋家父母也是,他們連她多為大家花了點私房錢都那般在意,又怎會同意宋子恆休了原配去娶那高官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