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宋子恆還是第一次感覺到詞窮,他倒也不想勉強人,心中難免有些遺憾,還未表態,便聽到自家娘子在耳邊低語:“妾身今日也要洗頭,不若稍後勞相公費心?”
宋子恆還真有些遲疑,他雖能說出這番深明大義的話,本質上還是古人,還是讀書人,都知道讀書人最好面子,這種類似於“懼內”之人才做的事,他如何能做?可是剛要拒絕,宋子恆又想到剛剛手上摸到的嬌嫩肌膚,嶽母不過戳一戳,娘子臉上就紅了一片,實為嬌弱,既如此,自己多照顧些,也不是“懼內”吧?
蘇婉等了一會兒,見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微微一笑,心知宋子恆怕是抹不開面子點頭,索性起身拿起一旁的幹帕子,慢慢給他擦著頭,笑道:“既不開口,我便當相公默許了。”
宋子恆於是沉默到底。
蘇婉洗完澡出來,小綠候在門口,見她全湿了頭,不由驚詫:“小姐午時已洗過頭,怎的又喜?”
“出了些汗,索性再洗一次。”蘇婉瞥了她一眼,道,“把澡房收拾幹淨,你便去休息吧。”
小綠本想自請給小姐擦頭,見她說完便往閨房走,也不敢多說什麼了,默默的進澡房收拾。
屋內,應下時頗有些為難的宋子恆,手指擦在蘇婉黑發中,含笑道:“青絲如瀑。”其實他更想說的是“發如青絲逸,人比荷花嬌”,到底怕蘇婉覺得他輕浮。
第二日,蘇婉依然是睡夢中被叫醒的,跟昨日一樣天還未大亮,蘇老爹蘇太太也都起了,雖然一切早已安頓好,也叫了家丁去後院把牛車牽過來,蘇太太還是依依不舍的拉著蘇婉,話倒是對宋子恆說的:“天色尚早,不如用過早飯再上路?”
“那就有些遲了,最好趕在巳時之前到家,不然太陽烈,怕娘子受不住。”
蘇婉心想起都起來了,自然是越早出發越好,也道:“早飯回去吃也是一樣,估摸著到家也不晚。”
這時,家丁來報:“太太,牛車已候在門外。”
蘇婉跟著眾人出了院子,便看到門外堆滿東西的牛車,不免錯愕,蘇家財大氣粗,她上次已見識過,但是看著比上次還多一倍東西的車,再一次感嘆蘇家果然不差錢。
宋子恆也錯愕了:“嶽父嶽母,為何備這麼多東西?”
蘇老爹呵呵笑道:“昨日你們帶了許多東西,我們自然也要回禮。”
“小婿帶來的都是些家中種的糧食,並不值錢,倒是嶽父嶽母這禮備得也……”
Advertisement
“自家人嘛,也不值當什麼,日後多走動才是正理。”
蘇太太也笑道:“這也是我給親家準備的一些新心意,你們家人多,每個備一點,看著數量大,實則並不值錢,安心帶回去吧。”
雖然蘇婉心底為蘇老爹蘇太太心疼,嫁個女兒不停的往外貼錢,不過她現在也是人傻錢多的一份子,見宋子恆仍欲推辭,索性率先上了車,衝他笑道:“相公欲客氣到何時?”
宋子恆於是又想解釋自己並非客氣,是真心盛情難安,蘇婉卻不在意的擺了擺手,直接跟蘇老爹他們告辭了,蘇老爹笑容滿面的把宋子恆也送上牛車,道:“女婿再客氣,就是看不起嶽父了。”
宋子恆不敢再在嶽父大人面前多言,這才趕了車離去,隻是離開蘇家宅子後,他還是跟蘇婉解釋了一遍他和他全家都不是佔便宜的人,最後並道,自家人多來往沒關系,禮節也應做到位,但如若嶽父嶽母下次還如此,他再不敢上門了。
“那此次便算了,下回我定好好與爹娘說。”
宋子恆先還怕妻子聽了這話不高興,見她滿口應下,已是驚喜,“娘子說的是,嶽父嶽母一片心意,子恆自然是領情的。”
蘇家人沒什麼經驗,放東西的時候沒給蘇婉固定個背靠,蘇婉還想趁著這會兒空氣溫度都正好,好好補個眠,索性往前一倒,靠在了宋子恆背上,想了想又往前移了移,雙手也不客氣的環過去抱住他的腰,這才閉上眼睛。
宋子恆身子僵了僵,想回頭又不太好意思,隻低聲道:“娘子……”
“噓。”蘇婉也低聲道,“讓我睡會兒。”
宋子恆頓時不再說話了,雖然覺得周圍的行人都在看自己,還是努力做到目不斜視。
蘇老爹目送牛車遠去,才轉身回了屋裡,有些猶豫的對蘇太太道:“聽聞婉婉最近懂事了許多?”
“你怎麼知道?”
“子恆說的。”
“子恆眼裡你女兒都是好的,連她看闲書都不說什麼。”蘇太太雖是抱怨的樣子,語氣還是挺得意的,她女兒確實長進了,能讓女婿如此上心,“其實都是裝的,她幾斤幾兩你還不知道?”
蘇老爹一想,點頭稱是:“子恆雖聰慧,與男女之事到底少見,也不怪他。倒是婉婉,我還真以為她改了性子呢。”
蘇太太又道:“不過她確實長進了不少,雖有甚多不滿,都在心底沒露出來,這不親家都歡喜了。”
☆、第二十一章
蘇婉這一覺睡得還算舒服,她也逐漸在習慣顛簸的牛車,是以也算是自然醒的,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天邊的朝霞還未散去,燦爛的顏色掛在空中。
蘇婉睡著後是側著臉貼在宋子恆背上的,此時睜開眼,印入眼簾的是路旁不知名的花,呈淡紫色,在一片灌木叢中盛放,格外亮眼。蘇婉心中一動,還沒開口,隻聽宋子恆溫聲道:“娘子醒了?”
“嗯,相公趕路許久辛苦了,不如歇下喝口水?”
宋子恆想了想,果然把牛趕到路邊停下,回頭朝蘇婉一笑:“娘子所言甚是。”
蘇婉從身後找了裝水的葫蘆遞給他,自己則下了車,走到灌木叢邊。宋子恆喝完水,也跟著踱步到蘇婉身旁,見她一臉嚴肅的看著木槿花,低聲嘆道:“風露悽悽秋景繁,可憐榮落在朝昏。”
宋子恆的話剛落音,就看到妻子將手伸向灌木枝條,辣手摧花的氣勢很足,宋子恆被這一變故驚呆了,上一秒他以為妻子在為木槿花嘆息。
蘇婉兩隻手都上,用力扯著枝條,還側頭看了眼宋子恆:“相公知這是什麼花?”
“此乃木槿,開在夏季,朝開暮落,周而復始。”
蘇婉點了頭:“這樣說,即使我不採花,它也要自己凋落的。”
宋子恆念頭轉過來,看到他妻子還在扯枝條,細嫩的手上已勒出紅痕,這才忙攔了她:“你要扯它作甚。”
“想做個花環帶著。”蘇婉興致勃勃,“相公會嗎?”
宋子恆搖頭:“不會。”轉而又道,“不過娘子教我便可。”
其實花環並不難做,有點力氣,七扭八扭便做好了,宋子恆幹慣了農活,他父兄都會大家具編藤椅,到他這兒雖做不了大件的東西,偶爾也能編個草螞蚱什麼的哄哄侄子侄女,也稱得上心靈手巧,一個花環編得比蘇婉想象中好許多,比著她的頭調整了大小,這才將花環遞給她。蘇婉已經採好了七八朵大小不一的花,錯落有致的插在枝條間,一個精致漂亮的花環便完成了,蘇婉將它戴在頭上,沒有鏡子,就隻盯著宋子恆的眼睛:“好看嗎?”
宋子恆隻是看著她笑,並不接話,蘇婉從他清澈的眸子中也看出了分毫,忽而展顏一笑:“相公說這是木槿?”
“正是。”
“據說木槿花可入食?”
“《詩經》中確有記載,不過並無人做,也不知如何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