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記沒回過神來,“上哪兒去?腰沒事吧?”
陳聲不說話,繞過通道,往旁邊的操場走去。
幾乎是看見他朝這邊走的一瞬間,路知意就知道,出事了。
她回頭看趙泉泉,卻發現趙泉泉躲在自己身後。
“他好像認錯人了。”路知意提醒她。
趙泉泉見來者不善,有些心慌,“我不是故意的……”
路知意點頭,“這話你該跟他說。”
那頭的男生握著可樂,越過操場,徑直走到教官旁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期間還指了指她。
路知意回頭再看一眼趙泉泉。
趙泉泉低著頭,不說話,臉色發白。
然後,那人一步一步走了過來,停下腳步。
人群是面朝東方的,初升的朝陽懸在半空,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而此刻,伴隨著他的到來,投射在路知意面上身上的日光,被他完全隔絕開來。
她以為自己已經很高了,畢竟生在南方,人均海拔有限,而她從小到大都在同齡人裡鶴立雞群。路雨還經常笑話她,說高原上陽光充沛,曬得她跟青稞似的瘋長一氣。
可那人竟然還是高出她一個頭來,居高臨下看著她。
趙泉泉不吭聲,路知意隻能張嘴替自己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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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衣服後擺被人猛地一拉。原來是身後的趙泉泉,哀求似的拼命拉她的衣角。
頓了頓,路知意又閉上了嘴。
再開口時,她說:“對不起。”
一旁的蘇洋回頭看了眼趙泉泉,眉頭一皺,趙泉泉低頭,假裝沒看見。
陳聲拎著可樂站在那,面無表情,“路知意,是吧?”
路知意:“……是。”
他眯眼,一字一句,“看不出啊,報復心還挺重?”
“……我不是故意的。”
“你猜我信不信?”
路知意:“……”
不信。
眾人都看著這一幕。
陳聲拎著可樂,幹脆利落朝操場側門一指,“出去談。”
路知意沒出聲,最後回頭看了趙泉泉一眼。
趙泉泉緊咬下唇,站那沒動。
蘇洋推她一把,她還是不動。
路知意沒說什麼,收回視線,跟在陳聲身後走出操場,停在臺階下。
陳聲扭頭看她,“有什麼話,在這一並說了吧。”
路知意:“?”
想了想,她說:“剛才已經說了一遍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事情不是她做的,歉倒得不夠誠懇。
陳聲笑了一聲,“我是說,你有什麼不滿,在這全發出來,免得下次我一不留神又被偷襲。可樂倒還砸不死我,萬一有人喪心病狂丟煤氣罐什麼的——”
很有想象力。
路知意:“我沒那麼無聊。”
“是麼。”
氣氛有片刻凝滯。
眼前的男生個子很高,雙手插在衛衣口袋裡,漫不經心站在那,看她的眼神談不上友好。
他不是個會掩飾情緒的人。或者說,他看上去自大狂妄,從來就沒打算要掩飾自己的想法。路知意幾乎能輕易看明白他的念頭,所有想法都清清楚楚擺在臉上。
他看著她的高原紅,很輕蔑。
他掃過她極短的發,面露不屑。
每一句話都透露出不耐煩的信號,似乎覺得跟她說話是浪費時間。
頓了頓,她說:“是。我對胸肌比我發達的小白臉沒什麼興趣,所以你大可放心,除非我想不開,否則絕對不會跟你產生交集,引起你的注意,不管是用可樂,還是什麼煤氣瓶。”
優越慣了的人,總以為所有人都在不遺餘力圍繞他轉。
她替趙泉泉最後一次道歉,“對不起,今天的事是個意外,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
“我還有軍訓,先走一步。”路知意轉身走了。
陳聲沒見過這麼猖狂的人。
砸了人,道歉毫無誠意就算了,還反過來罵他。
因為她那句小白臉,昨晚他已經被寢室裡那三個畜生嘲得喪失自尊,今天居然又來一遍?
臺階上,身姿筆直的高個女生穿著軍綠色制服往上走。
身後忽然傳來他的聲音,“路知意。”
不疾不徐,一字一頓。
路知意腳下一停,回頭,還沒看清他的人,就見一道陰影當空襲來。她下意識閃躲,一個趔趄撲在臺階上,可那玩意兒還是咚的一聲撞在她腰上。
那瓶可樂已經是第二次充當□□了,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她手邊。
這一砸力道不大,驚嚇為主。
她驚魂未定,爬起來就回頭看。
準頭極好的男生立在臺階下,笑容滿面看著她,不緊不慢說了三個字:“扯平了。”
然後他轉身走人,右手懶洋洋舉到半空,比了個再見。
路知意:“……”
這個人???
她怒吼一聲:“你他媽幼不幼稚?”
陳聲頭也不回,瀟瀟灑灑走天涯。
☆、第四顆心
第四章
二十歲開頭的大男生,幼稚起來有多可怕?
陳聲扭頭,撩開衛衣下擺,看了眼腰上的淤青,又松手往椅子上重重一坐。
結果屁股還沒挨著椅子,就嘶的一聲蹙起眉頭。
先跑個三千米,緊接著三千個下蹲,手腳都不是自己的了。
高原紅的臉在眼前一閃而過,他有點心煩。
指尖在桌上叩了兩下,又想起什麼,回頭問正打遊戲的凌書成:“你那兩條中華呢?”
凌書成頭也不回,打得正嗨,“櫃子裡呢。”
陳聲霍地站起身,毫不意外又感受到四肢傳來的一陣酸痛,臉色更難看了。
幾步走到凌書成衣櫃前,拉門,抽了兩包煙出來。
命根子被人拿了,凌書成顧不得打遊戲了,警惕地側頭看過來,“你幹嘛?”
陳聲:“借我兩包。”
“你又不抽,借來幹嘛?”
“有急用。”
凌書成的視線膠著在他手裡,“我好不容易從我爸那順來的,冒著被他逐出家門斷絕父子關系的風險,你不交代清楚用途,是不是也太不尊重我和我爸的父子情了?”
要做壞事,陳聲沒臉說。
頓了頓,他指指顯示屏上的遊戲界面,“你要死了,倒計時三秒鍾。”
凌書成霍地回過頭去,這才發現自己站人家塔下了,也沒個小兵保護著,血條見底,趕緊手忙腳亂一頓操作,治療加閃現出塔。
結果一群小兵從身後射來的炮彈還是把他打死了。
屏幕一片灰暗。
隊友們在對話框裡瘋狂打問號,問他為什麼送塔送人頭。
他趕緊解釋:“接了個電話,不好意思。”
再回頭,罪魁禍首不見了。
操,他的煙!
*
趙泉泉砸了人卻讓路知意背鍋,這事叫蘇洋有點想法。
當天夜裡,四個人都早早躺上了床,四肢酸痛,壓根不想動。
蘇洋看了眼對面,黑暗裡,趙泉泉的臉被手機屏幕照亮,還沒睡。
她語氣平平地問了句:“趙泉泉,你今天砸到別人了,人家找上門來,你幹嘛不吭聲?”
趙泉泉動了動,說:“我想解釋的,沒來得及……”
蘇洋嗤地笑了一聲,“沒來得及?”
語氣裡有顯而易見的不屑。
趙泉泉沒吱聲。
呂藝也沒睡,好奇地問:“什麼砸人?”
蘇洋:“哦,就今天軍訓的時候,趙泉泉把可樂砸在別人身上了,這個別人你也認識,昨天咱們在食堂碰見的那個,說知意胸肌還沒他發達那男的。”
呂藝:“就很帥的那個大三學長?”
蘇洋是和路知意共進退的,很夠義氣地換了個描述:“是啊,就自以為胸肌很發達那男的。”
趙泉泉趕緊跟路知意道歉,“真的對不起,知意,我當時有點嚇傻了,沒回過神來……”
路知意翻了個身,停頓片刻,說:“沒事。反正我昨天罵他小白臉也被他聽見了,梁子早結了,不差這一下。”
趙泉泉趕忙補了句:“你人真好。”
路知意笑了一聲,“小事情。”
大概是悶在被子裡的緣故,聽上去有些語焉不詳。
雖是小事情,但到底心裡是不舒服的。
算了,反正她肚裡一向能撐船……
黑暗裡,路知意睜眼看著天花板,眼前走馬燈似的。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悉數與冷碛鎮的那群少年們有關。
小學上體育課時,一群人在班裡調皮蛋的帶領下,偷偷潛入數學老師的辦公室,擅自打開垂涎已久的教具盒。盒子裡是琳琅滿目的彩色拼版,對小孩子極具吸引力。
偏路知意手腳笨拙,東摸摸西碰碰,咔嚓一聲,不慎掰斷了三角板。
一群小孩嚇傻了,手忙腳亂把東西塞了回去,頭也不回跑出辦公室。
次日,數學老師在課上厲聲質問:“誰幹的?”
課堂上鴉雀無聲。
路知意坐在底下手腳都在發抖,後背全是冷汗。她不敢舉手,媽媽要是知道了,非揍她一頓不可……
年邁的女老師可不是省油的燈,拿著教棍使勁敲講桌,“沒人承認,那就全班起立,給我站一節課!要是還沒人坦白,所有人都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