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走一圈。”他抓起她的手說。
凌茵一怔,隨後點點頭,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起初是大手握小手,走著走著,就變成了十指相扣。
晚上的市委家屬院靜得出奇,蜿蜒小道旁的昏黃燈光下,一長一短的兩條人影,始終糾纏在一起。
一圈之後又是許多個一圈。
直到家屬樓裡隻餘最後一盞燈時,兩人才停下來。
陸邵東不舍地松開手,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淺綠色錦盒,“生日快樂。”
目光觸及到錦盒時,凌茵呆了一下。
大小和形狀,看起來有點像……戒指盒。
不會吧,這麼快就……
不,應該不是。
在今晚見面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她今天會答復他,怎麼可能準備戒指當禮物?
凌茵否定心中的想法,高興地接過錦盒,問:“可以現在看嗎?”
“不可以。”
“……好吧。”
將錦盒揣進大衣口袋裡,她望著他依依不舍地說:“那我明天就不送你了。提前祝你一路順風。”
“嗯。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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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凌茵點頭,轉身,還是有點舍不得,於是又跑回去,撲進他懷裡,側臉緊緊貼在他胸口,柔聲說:“我等你回來。”
陸邵東摸摸懷中人的頭,說:“軍營裡管理嚴格,我進去之後,手機會被沒收。這期間你如果想找我,就聯系傅驍風,他會有辦法給我傳話。”
“好。”
“我一有機會就會給你打電話。”
“好。”
“不要太想我。”
“不好。”
很好,不是自動回復。
陸邵東悶笑兩聲,說:“上去吧。我等你上樓再走。”
“好。”
凌茵不忍讓陸邵東一個人在樓下吹冷風太久,上樓的速度跟之前衝下樓時有的一拼,沒兩分鍾就到了臥室。
她爬上飄窗,半跪在窗前探出頭,一眼看見他還立在樓下。
嗚地一聲,手機震動起來。
她連忙接聽電話:“還有什麼事嗎?”
話是對著話筒說的,眼睛卻望著樓下。
“剛才忘了跟你說‘晚安’。”
“噢。”
凌茵心中微甜,抬起手朝他輕輕地搖晃,說:“晚安。”
“晚安。”
掛斷電話,直到樓下高高的人影走遠,融進夜色裡,凌茵才收回視線,趴在窗戶上,對著夜空中那輪算不上明亮的小月牙傻笑。
十八歲這一年,有爸媽,還有他。
真好。
關上窗,凌茵忽然想起他臨走前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連忙掏出來,打開一看——
竟然真的是戒指!
是一玫很簡單的素圈,旁邊還有一個空的卡槽,看起來空的地方原本應該也放著一枚戒指。
凌茵當即恍然大悟。
這是情侶戒指,缺失的另一枚應該在他的手上。
想到這裡,她連忙將戒指取出來,戴在右手中指上,舉在眼前端詳許久,然後又放回錦盒。
等高考之後再戴吧!
那時候就能大大方方的談戀愛了。
不過,他怎麼知道她會接受他?
……
另一邊,陸邵東開心得快飛起來了。
他其實不知道她會在今天接受他,送戒指也是臨時起意,他買下這對戒指時,就下定了必須送出去的決心。
哪怕還不是男女朋友,他也要把女戒強行送給她。
·
第二天早上七點,陸邵東準時出發,由陸母親自送他去軍營。
臨走前,他囑咐傅驍風:“你知道該怎麼聯系我。她如果找你,你務必第一時間通知我。”
“誰找我?”傅驍風故意裝聽不懂。
陸邵東自然也知道他在明知故問,但還是答道:“你大嫂。”
“大嫂?人家答應你了嗎?”
“答應了。”
“啥?”傅驍風一愣,接著一連幾個‘臥槽’,大叫道:“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昨晚。”石宇非常好心的幫他解惑。
“你也知道?”傅驍風更驚訝了。
“他在群裡發消息了。”
“……”
傅驍風連忙拿手機查看微信群消息,果然看到昨晚十點半左右時,某人拒絕石宇遊戲邀約的信息——
【陸邵東:在陪女朋友,忙。】
傅驍風:……
他昨晚到底在幹嘛,竟然錯過了這麼勁爆的消息!
隨後,傅驍風仔細回憶了一下——
昨晚十點半左右,他在看小胖妞直播寫作業。
沒錯,就是在幹這件蠢事。
而且還是他自己強烈要求的。
直到現在他都沒有想明白,寫作業到底有啥好看的?還直播?
他當時一定是腦子抽了。
……
一個小時後,陸母的車到達營地,她將車停在軍營門口,然後說:“我就隻送你到這裡,進去後會有人接你。兩周之後我來接你。”
陸邵東心知母親這樣安排是不想太高調,便爽快點頭:“好。”然後解開安全帶,跳下車,瀟灑地揮揮手:“回去吧。”
“照顧好自己。”
“知道了!”
陸邵東遠遠朝她喊一聲,大步走進軍營。
望著兒子離去的背影,陸母心中百感交集,在車裡坐了許久許久,才離開。
……
軍營。
來接陸邵東的是他所在班的班長。
班長帶他安頓好一切後,手一伸,作鐵面無私狀:“所有的通訊工具都要暫時上交,包括手機、平板電腦等。”
陸邵東配合的掏出手機,晃兩下,說:“我再發最後一條短信。”
說完,也不管班長同意不同意,點出短信界面,飛快編輯,寫到一半,又一個字一個字的刪掉。
然後嘴角一扯,將手機遞給班長。
“不發了?不怕女朋友生氣?”班長笑問,一臉‘我懂’的表情。
陸邵東嘴角帶著笑,答非所問:“幫我拍張照。”
·
市委家屬院。
雖然寒假不用上學,但凌茵還是起了個大早,無論刷牙還是洗臉,都帶著手機,生怕錯過了陸邵東的電話。
可是從六點半到八點半,整整兩個小時,她都沒有收到他的任何信息。
中間好幾次想給他打過去,問他是否已經在部隊裡安頓下來,可又怕他不方便接電話,便都作罷了。
到底有沒有安頓好?難道手機已經被沒收了?
凌茵不禁開始有些擔心,解屏,鎖屏。
第N次查看手機,依然沒有任何信息。
再解屏,再鎖——
‘叮咚——’一聲響。
‘陸邵東’三個字出現在屏幕上。
凌茵的心也跟著那聲響鈴顫了一下,連忙點開短信。
【陸邵東:一切安好,勿掛念。】
文字的下面,是一張他的半身照。
穿著軍裝的他,劍眉星目,英氣逼人。
凌茵的嘴角又浮現出傻笑,一雙眼似被人用咒語定住了一般,鎖在他的眉宇間,怎麼也移不開。
正看得出神,父親的聲音忽然從頭頂傳來——
“這是哪個部隊的同志?長得這麼周正。”
第四十六章
凌茵手一抖, 下意識地將手機藏到背後。
“是……是……”
她仰頭看向父親, 一臉的驚慌失措, 不敢說實話,又不想對他撒謊,支支吾吾好半天,說不出第二個字來, 認命地等待被訓話。
熟料他並沒有罵她,而是在她旁邊坐下, 語氣和藹地說:“是上次救你的那個男同學媽?叫什麼來著?陸……”
“陸邵東。”
凌茵低聲說, 算是承認了。
“對, 就是這個名字。”凌於海作恍然大悟狀, 隨即感嘆道:“人一上年紀,記憶力就大不如前了。”
父親的這一聲感嘆,如一根極細的針扎進凌茵的心裡,不疼, 但揪心。
她每長大一歲, 父親就老一歲。
這樣一想,急切想長大的心,忽然開始搖擺了。
“爸爸還很年輕。”她嘟囔道, 心裡悶悶地。
凌於海哈哈一笑, 說:“爸爸不年輕了,頭發都白了不少,不過曾經也年輕過。”說完,他又將話題繞回照片上, 說:“你的這位同學長得很周正,一看就是擁護黨和人民的好同志。”
“……”
擁護黨和人民……
這是當‘書記’的職業病嗎?
不知道陸邵東聽到這個評價會作何感想。
凌茵好笑地抿了抿嘴,心裡的緊張也去了一半,耐心等待父親給自己上黨課。
“這位同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就是性子烈了點,去部隊裡磨練幾年正好。”凌於海繼續說,聲音一平如水:“你很喜歡他?”
“我……”
凌茵垂下頭,不敢做答,心裡正糾結,忽聽他又說:
“你已經十八歲了,能夠獨立思考、明辨是非,爸爸相信你的眼光。”
凌茵驚詫不已,怔了好久,才不太確定地問:“您的意思是……不反對?”
凌於海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是將目光投向窗外,許久,才答非所問:“爸爸年少時也有一個青梅竹馬、感情深厚的同學。”
語氣略顯沉重,仿佛想起了某些悲傷的往事。
‘同學’應該指的是……戀人吧?
父親突然跟她提起昔日的戀人,難道是想告訴她,年少時的感情是不會有結果的?
畢竟他現在娶的,並不是那個‘青梅竹馬、感情深厚’的同學,而是母親唐悅。
可是……在她這個當女兒的面前提舊情人,會不會不太合適?
凌茵感覺尷尬極了,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這時聽父親又說:“她和你一樣,性格很溫和,也很善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從幼兒園開始就是同學,直到讀大學時才分開。我當時選擇去北方念政法大學,而她去了南方一所醫科大學。”
“因為她覺得醫生是一種很高尚的職業。那時候的通訊技術還不像現在這樣發達,沒有手機和電腦,我們平時隻能靠書信來往。大四寒假時,我留在北方實習沒有回家,她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來看我……”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有些哽噎,停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往下講:“我當時就決定,一畢業就娶她過門。但是沒想到,她回去後一個月,突然給我寄了一封分手信。”
凌茵心中一驚,‘為什麼’三個字差點脫口而出。她疑惑地望向他,聽他繼續講。
“分手之後,我認識了你媽媽,她陪我走出感情受挫的陰影,讓我重拾信心。可以說如果沒有你媽媽,就不會有現在的我。”
這翻話裡的信息,給凌茵帶來的震驚是前所未有的。她一直以為父母的關系之所以如此寡淡,多半是因為沒有感情。
沒想到竟然並非如此。
她呆呆地望著父親,很想問:既然媽媽對你這麼重要,你為什麼對他這麼冷淡?是因為忘不掉那個拋棄你的初戀嗎?
糾結許久,她終是什麼也沒有問。因為直覺告訴她,父親今天會告訴她所有的前因後果。
果不其然——
他很快又繼續說:“大學畢業後,我回家鄉工作。回去後我才知道,她的父親因貪汙腐敗被雙規了,她知道我的理想是從政,不想拖累我,所以才提出分手。你爺爺奶奶知道我在前途和她面前,一定會選擇後者,擔心我自毀前程,所以不僅幫她一起瞞,還騙我說她移情別戀,已經和別人定了親。”
聽到這裡,凌茵心中唏噓不已,輕聲問:“那您後來見過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