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邵東一步三臺階衝過去,將人扶住,問:“身體不舒服嗎?”
“可能是闌尾炎。”凌茵倚在他身上說。
她小學時經常犯闌尾炎,隔三差五打點滴,但到初中時身體好轉,已經很久沒有犯過了。不知道今天怎麼突然又犯病了。
“我送你去醫務室。”
說完,陸邵東一個公主抱,將人抱起,衝向醫務室。
凌茵沒有反抗,將頭靠在他懷裡,心裡前所未有的放松。
……
到醫務室後,醫生很快給出診斷,跟凌茵的猜想一樣。
“是急性闌尾炎,需要打點滴。”醫生說。
“可是晚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凌茵作勢就想起身。
陸邵東將她推回病床:“醫生說需要打點滴。”
“可是……”
“節目的事你不用擔心,身體最重要。”說完,他轉身對醫生說,“麻煩現在就用藥。”
凌茵還想反抗,可肚子實在疼得厲害,自知就算去了禮堂也無法上臺,便不再說什麼。
……
禮堂後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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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場時間還有不到五分鍾,表演第一個節目的凌茵卻依然不見蹤影,兩個主持人急得團團轉。
“要不調一下節目順序?”趙書晏建議道。
主持人:“中間的節目還能調,但第一個不行,校長專門交代,詩朗誦要作為第一個節目。”
“可現在……哎。”趙書晏嘆一口氣,心裡也萬分著急。
眾人六神無主之際,一個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
“我代替她。”
……
醫務室。
凌茵一面打點滴一面自我檢討,如果她不跑回教學樓,說不定就不會突然犯闌尾炎了。
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麼樣。
陸邵東剛才走的時候,讓她不要擔心,似乎已經找到解決的辦法了?
正想著,忽然看見王嘉琳和傅驍風走進來。
“阿茵,你沒事吧?”王嘉琳快步走到病床邊,擔憂地問。
凌茵搖頭:“現在好多了。你們怎麼來了?晚會那邊情況怎麼樣?”
“你自己聽。”傅驍風打開電話的免提。
主持人的聲音立時從電話裡傳來——
“……有請趙書晏和陸邵東為大家帶來詩朗誦——《百年一中》。”
“陸邵東代替我?”凌茵又驚又喜,看向傅驍風。
傅驍風點頭,“據他說,陪你排練的時候,已經被迫聽了八百遍,熟得很。”
八百遍?
凌茵想起某人之前說的每天誇自己八百遍帥,不禁抿著嘴笑了起來。
……
詩朗誦結束後,陸邵東第一時間趕到醫務室。王嘉琳和傅驍風默默地退到病房外,留兩人獨處。
“我的水平怎麼樣?沒有很差吧?”他坐到病床邊,笑問。
凌茵點點頭:“謝謝你。”
“不客氣,我都記在小本子上,等著你以後還。”
陸邵東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成功將她逗笑,自己也跟著笑了。
兩人各自笑了會兒,病房裡突然安靜下來。
隔了半分鍾——
“陸邵東。”
他聽到她喊他的名字。
“嗯?”他抬眼,眸光幽深,靜靜望向她。
她也抬起眼,清澈的眸子裡噙著笑,一路甜到眉稍。
也映入他心裡。
他移開眼,剛想壓下胸中串起的騷動,卻聽她柔聲說——
“你真帥。”
輕輕柔柔的三個字,伴隨著壓也壓不住的騷動,一路串到心窩。
第二十五章
陸邵東還沒蕩漾完, 就聽小姑娘又說——
“以後好好學習, 好嗎?”
蕩在半空中的那顆心僵了半秒, 然後落回原來的位置。
“為什麼希望我好好學習?”他問,語氣不同於以往的不正經,非常地認真。
凌茵垂下頭,許多話在心裡繞了八百圈, 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好好學習,參加高考, 念大學。
這是她要走的路, 沒有岔路也沒有退路, 隻能一條道走到底。
她希望他也能走上同樣的路, 如此才能一直一直相伴下去。
可是……
她不知道他是否也與她一樣,對這樣的未來有所期待。
“你以後想做什麼?”她終是沒有將心裡的那些話說出口,換一種方式詢問他的規劃。
陸邵東雖然抵觸學習,卻並不傻, 當即便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你以後想做什麼?不好好學習, 以後能做什麼?
同樣的問題,有人也曾問過他。
陸邵東將視線移向窗外,一眼望向夜裡無盡的黑, 時光仿佛倒流回到小時候。
“你以後長大了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我想和爸爸一樣, 成為一名軍人,當大英雄!”
“那你就要好好學習,長大後才能當大英雄。”
後來。
英雄不在了,他的英雄夢也破了。
從此對長大再也沒有期待。
在遇見她以前, 他想過最遠的以後是明天,最嚴肅的事是明天是翹課還是上課。
可現在,她問他以後想做什麼,那種許多個明天之後的以後。
“我還沒想好。”他如實說。
沉默了一會兒,陸邵東起身:“我去外面吹吹風。”
他的步子很平穩,但看在凌茵眼裡卻像落荒而逃。
高高的背影裡摻著說不出的孤寂。
……
直到點滴打完,凌茵都沒有等到他吹完風回來,最後是傅驍風將她送到了小區門口。
“進去吧。”傅驍風雙手揣在上衣口袋裡,迎風而立。
“謝謝你。”凌茵輕聲說,低頭踢了踢青石板上的碎石子,幾度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問:“陸邵東的事,你全都知道,是嗎?”
傅驍風一聽這話就感覺到不對勁,這分明是要套話的開場白,電視劇裡都這麼演的。
他雖然確實對陸邵東的事了如指掌,但這兩人今晚的態度都挺微妙,他可不敢亂說。
“也不完全知道。”他說得甚是保守。
不完全知道,那就表示知道的不少。
凌茵似肯定自己的想法一般,點了點頭,說:“我聽說,他當初是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績考進一中的。”
“你怎麼知道的?”傅驍風略驚。那貨自從進入一中後,就沒正經學習過一天,很少有人知道他曾經也是祖國花朵。
“我聽校長說的。”
“校長?”
凌茵點頭。
就是在她第一次引起陸邵東的關注那一天,她路過校長辦公室時,聽到校長在裡面苦口婆心地勸說——
“你知道我為什麼對你不放棄嗎?因為我知道隻要你想學,就一定能學好。你是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績考進我們學校的,為什麼現在要自甘墮落?”
校長的最後一句質問,也正是凌茵此時想知道的。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她問傅驍風。
傅驍風搖搖頭:“你還是自己去問他。”
“他不肯說。”
“給他點時間,總有一天會說的。”想到陳年往事,傅驍風的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沉吟了一會兒,說:“進去吧。把你送到家,我的任務才算完成。”
凌茵心知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答案,便低低地嘆了口氣,再道一聲謝,轉身走進小區。
待人進小區一分鍾後,傅驍風掏出手機,給委託人發了一條微信:【已將人安全送到家。】
發完,將手機揣回兜裡,往回走了幾步,又重新打開手機,補一條:【小仙女好像很難過啊。我覺得她可能明天就會跟你絕交,今晚別睡了,通宵寫檢討吧你。檢討寫不好,她以後就是別人的小仙女了。】
對面秒回:【陸邵東:有多難過?哭了?】
這麼在乎,之前在學校就不要一走了之啊!自己來送,不就知道了?
傅驍風翻個白眼,故意誇大其詞:【沒掉眼淚,不過那表情,該是在心裡哭泣吧。】
看你還能不能淡定。
等了一會兒,沒有收到回復,傅驍風猜測對面應該已經在行動了,便滿意地將手裡往兜裡一丟,迎著晚風大步向前走。
希望愛情的力量能夠幫他打開心結。
·
陸邵東穿著背心和大褲衩,坐在大院頂樓的石墩上,手裡拿著一罐啤酒,腳邊幾個空易拉罐東倒西歪散在地上。
從學校回來後,他就一直坐在這裡,心裡想了許多事情,全是與她有關的,卻沒有一樣想明白。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成了他眼裡能看到的唯一,心裡所想的全部。
他喜歡她,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她隻需要一句話、一個動作、一個笑容,就能讓他棄械投降。
隻要能讓她開心,讓他做什麼都願意。
可是傅驍風剛才說,他讓她難過了。
這比他自己難過還要錐心。
陸邵東抬眼望了望滿天的繁星,仰頭將剩餘的小半罐啤酒全部灌進喉嚨,然後將易拉罐扔到一旁,又想起中考結束後的那個晚上。
“你爸爸執行任務時遇到埋伏,為了給隊裡的其他人爭取撤退的時間,獨自留下來御敵,犧牲了。他是為國捐軀,你要為他感到驕傲。”
驕傲?
連人都沒了,還驕傲什麼?
整個分隊那麼多人,為什麼偏偏他要逞英雄,犧牲自己成全別人?
那麼愛當英雄,當初就不該結婚生子,一個人愛死不死。
……
又開了幾罐啤酒,喝得頭開始感覺有點暈時,陸邵東才停下來,抱著手機,猶猶豫豫良久,終是沒有撥出去。
·
凌茵確實因陸邵東的回避感到有點低落,但並沒有傅驍風形容的那麼誇張,更沒打算跟陸邵東絕交。
回到家時,又是隻有張阿姨等她,如往常一樣熱了牛奶。
“小姐,你的臉色怎麼這麼慘白?是不是生病了?”一進門,張阿姨就緊張地問。
凌茵取下書包,平靜地說:“闌尾炎犯了,在醫務室打過點滴,現在已經沒事了。”
“闌尾炎?真的已經沒事了?要不要再去醫院檢查檢查?”
“不用。”凌茵搖搖頭,端著牛奶進房間。
張阿姨還是不放心,在廚房站了會兒,琢磨著明天跟先生和太太說說這事兒。
這凌家三口,真是讓人看不懂。凌先生醉心工作,凌太太淡泊一切,兩個人都對凌小姐不怎麼關心,而凌小姐似乎也不在意,每天照常上學,不哭不鬧,這淡然的性子,跟凌太太倒是挺像。
……
向來沒有查看手機的習慣的凌茵,洗漱完畢後,坐在床上查看了十幾次。
一條信息都沒有。
過了一會兒,再看,還是沒有。
解屏、鎖屏N次之後,她撥通了陸邵東的電話。
對面秒接:“喂?”
聲音聽起來有點飄,不像他平時的樣子。
“你喝酒了?”她道出心中的猜想。
電話打進來時,陸邵東正躺在石墩上望天,壓根沒有看手機,直接滑屏接聽,也不知道來電的人是誰。
此刻聽到她的聲音,神經頓時一繃,昏昏沉沉地大腦也精神起來。
“凌茵?”他問一聲,然後坐起來,心裡有點緊張。
他今天就那麼走了,她有沒有生氣?還在難過嗎?
隔了一會兒,對面傳來溫柔地聲音:“嗯,是我。”
聽語氣似乎沒有生氣。
他松一口氣,問:“你打電話來,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