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還是沒忍住哭出來:
“我考了全年級七十五名啊——”
三個女孩子又笑又鬧,他們身後不遠處寧棋和林右雲等人聽到些許對話,表情變了又變,卻沒人再主動提起和她們有關的話題,眼神飄忽,假裝沒在看這邊。
為了讓自己長記性,臉上的巴掌很疼。
及時止損,和不該來往的人斷絕來往,很難。
枯燥乏味的習題一道又一道,時常讓人覺得想抓狂,很不好做。
可是啊,她全都熬過來了。
鄭吟吟抬起一隻手臂,擋著眼睛“嗚嗚”哭泣,迎念抱著她的胳膊晃,周窈輕輕攬著她的腰,兩人都在笑,誰都沒打擾她這時情緒的發泄。
太陽的金光從天邊落下,在操場上劃開陰暗兩邊。
鄭吟吟和她們在這一邊,被教學樓擋住的那個地方,寧棋和林右雲等人在另一邊。
就像一道分明的界限,從此劃開兩種人生。
而她,再也不會回頭了。
……
晚飯過後,周媽媽讓周窈去給陳許澤送雞湯,她有他家一樓的密碼,直接輸入進去,湯盒放在桌上,周窈叫了一聲:“陳許澤?”
一樓漆黑,沒有人。
她小心地走向樓梯,漫步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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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許澤的房間在二樓,她走到門前輕輕敲了敲,擰動把手推開——
躺在床上的陳許澤耳朵裡塞著手機耳機,門開的一瞬間猛地拔掉耳朵裡的耳機,坐起半身,“你什麼時候來的?!”
周窈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突然出現嚇到了他,頓了頓說:“我媽讓我來給你送湯,在樓下,我看樓下沒人就上來了。我……我先出去,你記得下來喝湯。”
半分鍾後,周窈還沒下樓,陳許澤已經走出房間,他道:“剛剛睡著了,有點受驚。”
原來是這樣。周窈“哦”了聲,點點頭。
“我還得回去寫作業,那你記得下去喝湯,我先回去了?”周窈本就不欲多留。
陳許澤這次也沒留她,點頭。打開樓道燈,目送她離開,聽到一樓的關門聲後,才關上燈回到房間。
二樓無比安靜,陳許澤一個人住,除了他有時走動,家裡幾乎沒有聲響。
剛剛周窈出現的那一下,他耳朵裡塞著耳機,沒能及時注意。
沒有下樓喝湯,陳許澤走進房間,在木地板上稍站,盯著床上的手機無言看了許久。而後,他淡淡吐出一口氣,重新躺回床頭,支起一條腿,抬左手臂擋住眼睛。
這次他沒有戴耳機,直接將耳機和手機孔連接的地方拔掉。
手機裡,是孱弱嬌柔像是撒嬌一樣哼哼唧唧的呢哝聲音。
熟悉的人都聽得出,那是周窈的聲線。隻是和平時不同,帶著病意,多了勾人的軟綿。
整個房間裡都是周窈的聲音,一聲又一聲地叫他的名字:
“許澤……”
“陳許澤……”
他閉著眼,微昂著頭,手臂擋住了眼睛前所有光線。他抬起另一隻手,順便將屋裡的燈也關掉。一切陷入黑暗之中。
沒有人知道,他繃緊著身體,從微蜷的腳趾到勒出些許的血管筋脈,他難受,又有點難言的愉悅。
“許澤……我疼……”
“許澤……”
“疼……”
在那撒嬌般的聲音裡,陳許澤繃緊全身,艱難地咽了咽喉嚨。
能讓他暴躁狂鬱的人,隻有一個她。
而能讓他熾欲旺盛的人,同樣隻有一個。
陳許澤覺得,自己可能是病了。
這場和周窈有關的病症,或許,這輩子都將無法再痊愈。
第23章 一筒九筒
周窈的身體病好後,恢復幾天,徹底正常。小病來得快去的也快,一般不會有什麼大問題。隻是自打那之後,遇上下雨,在巷口碰頭一起去上學,陳許澤都會問她一遍:“帶傘沒有?”
難得的空闲時間,陳許澤去周窈家,兩人一同學作業。陳許澤問起這事兒,“還容易受凍嗎?”
周窈說不,“哪有那麼嬌氣,我以前很少生病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倒是陳許澤的手,周窈看他寫字,目光凝住,停了又停。
“手……疼不疼?”
陳許澤動唇,忽地停住,道:“……疼。”
周窈一聽,立刻翻箱倒櫃去找老人家常用的那些藥膏,傳了許多年,一代一代,仿佛有點什麼,用上就能好。
她也難得信了一次,給他結疤的傷患擦上藥膏,手指輕輕地幫他揉捏。
她動作細微,輕穩,像是將他骨縫處的每一道痒感都驅除了個幹淨。但偏偏有別的地方,一下一下,抓心撓肺般痒了起來。
周窈給陳許澤揉手指揉了很久,本應差不多該停,他卻忽然舍不得她松手。
“還是有點疼。”
“還疼?”
周窈一聽,停住的念頭夏然而止,又擠出藥膏,耐心無比地替他揉搓指節。
夜燈下,窗外幾隻蛾子在朝玻璃衝撞,外頭的喧囂和屋裡全無關系。陳許澤靜靜看著她的臉,燈照在她臉上,白嫩的肌膚鍍上了一層暖黃的光。
有一刻,他覺得自己就像窗外奮力衝撞的飛蛾,如果可以,他願意衝破一切,永遠停留在這溫暖的室間。
……
鄭吟吟考了全年級75名,不僅得到他們班老師的獎賞,更是讓她的父母差點紅了眼眶。在那時候,鄭吟吟心裡的感觸更深,為此,還特別動手,給迎念和周窈做了兩個自己親手雕刻的紀念品。
迎念借著給鄭吟吟慶祝的由頭,把一群人叫到自家某間別墅,頂樓是他爸老早的時候裝修用來待客的,照著那幾年流行的KTV風格做的,一進去金碧輝煌,要是再多站兩排服務員,一不留神就有種走進了哪家KTV的錯覺。
給鄭吟吟慶祝隻是一部分理由,說實話,他們也累得慌,許久沒有放松,難得聚在一起玩一次,各個都興致盎然。
自己的KTV和外頭當然不能比,酒水是沒有的,但果酒堆了一箱又一箱,諸如西瓜哈密瓜或者各種當季、反季水果,全都是他們自己去買回來,然後互相配合,切成方便吃的形狀,排滿了一整張玻璃桌還不止。
他們好熱鬧,一開始就勁歌熱舞,搶著唱歌,生怕錯過當麥霸的機會。周窈和陳許澤沒這個興趣,兩個人坐在玻璃桌角旁邊,底下是柔軟的地毯墊,十分舒適。
他們安居一隅聊天,什麼都聊,就像平常一樣,不同的是,背景音裡多了或好聽或難聽的各人的歌聲。
周窈的關注點首先落在陳許澤手上,上次他說疼,她給他揉了大半夜手指,心裡放不下。
“手指還疼不疼?”
陳許澤搖頭,“不了。”下一句和她到,“最近天冷,你多穿點衣服,別受涼。”
周窈說好。
周窈看他們玩鬧,忽地嘆氣:“再過不久,高中很快就要結束了。”
陳許澤說是,她又問:“你今年春節去哪裡過?”
“應該還是去我爸媽那。”
“那等有空的時候來我家吧,我讓我媽炸糯米團給你吃。”
他扯了下嘴角,應下。
桌上都是各種顏色不一的果酒飲品,陳許澤挑出橙子味的,給她倒了一小杯,“嘗嘗,很香。”
周窈不會拒絕他給的東西,即使誰要害她,也絕對不會是陳許澤。
一口喝下去,她抿了抿嘴角,“是很香哎。”
陳許澤自己也一杯接一杯喝,而後變魔術一樣,把不同的酒混到同一個杯子裡,顏色被他調出完全不一樣的色彩。
周窈微微驚奇,“好漂亮!”
陳許澤倒了一杯給她,她嘗過,味道果然很好。
在這樣的氣氛之下,周窈難得高興得自控不住,微仰頭,不知在想什麼,“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陳許澤沒有接她這一句。他是知道的,在離開家之前,周窈分明才剛剛挨了罵。周媽媽說她隻知道一天到晚往外跑,隻知道玩,不著家,一點都不懂事。
為的,不過是因為她沒能將她哥哥的香爐擦得锃亮,底座粗心地留有一絲餘灰。
周窈忽然問:“你以前見過我哥嗎?”剛說完馬上笑了,“我忘了,你跟我一樣大,我都不記得了,你肯定也不記得。”
陳許澤卻說:“我記得。”
“我記憶很好。我記得他不如你,不如你聰明,不如你好看,不如你乖巧,還喜歡和那些下水撈蝌蚪砸在女孩子頭上的的小胖子們一起玩。”
“他們很不乖。”
周窈微愣,想信,又覺得不可能,“那為什麼我媽……”
“周窈。”陳許澤忽然叫她的名字,“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並不是源於愛,不過是源於愧疚。”
沉默蔓延。
她突然也很想問,那你呢?你對我呢?是源於愧疚,又或者是源於什麼?
陳許澤似乎也意識到了方才那番話裡的別的含義,開口:“如果是我,對一個人有愧疚,我會在適當的範圍內給予她保護和幫助,但是,為了不讓痛苦的記憶翻來覆去彼此折磨,我會選擇和對方拉開距離。”
“在我這,這叫做最合適安全度。”
嘈雜的地方,他們倆卻在談心,陳許澤的聲音不高,卻沒有被背景歌聲掩蓋。
“你知道嗎?能夠用盡全力去珍視的,不論什麼,在心底,那都是和你自己一樣重要的。”
——他也有這種東西。
話題越說越深,再往下似乎就要收不住了。兩人很默契地打住,誰都沒再繼續。陳許澤倒了一杯混合了三杯酒的特調給周窈。
“來,嘗嘗這個,橙子味最濃,其他兩種味道輔佐,很香。”
周窈不知是在思考什麼,還是不想說話,接過來喝完,又問他要,一杯接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