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打印好的紙張,居然已經被分門別類,用無痕釘訂好了。
而擺在最上面的文件,赫然就是方子舒發來的那個文檔。
大大的warning明晃晃地印在上面。
林與鶴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門口傳來了一點聲響,林與鶴回頭,就見陸難正端著水杯,抱臂靠在門框上看著他。
見林與鶴看過來,陸難掃了一眼他手中的文件,微一揚眉。
“你喜歡這種?”
053
“不是。”
林與鶴的唇。瓣有些發幹, 他搖頭,努力解釋。
“是朋友發給了我一個文檔,想讓我幫忙打印,結果發錯了內容, 才打印成了這個。”
“朋友?”
陸難走過來, 問。
“嗯。”
林與鶴下意識地把正面朝上的文件往懷裡擋了擋。
他實在不好意思再讓哥哥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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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難走到他面前:“耿芝?”
耿芝是林與鶴的合伙人, 這次一起打印的合同就是他發過來的。
林與鶴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不是, 是……方小姐。”
他不是有意想要出賣方子舒,不過這種事想來不可能瞞得住陸難,而且畢竟方子舒身份特殊, 牽扯到方家和泰平的合作, 林與鶴不好隱瞞,怕耽誤了什麼, 最後還是說了。
“哦。”
陸難端著水杯,臉上看不出什麼波動。
林與鶴有些無措地繼續解釋:“方小姐下午有個表要交, 我幫她打印了一下……”
他說著,水杯已經被舉到了他的唇邊。
陸難抬了抬下巴, 示意道:“喝一點。”
林與鶴的唇的確有些幹,他手裡還抱著文件,騰不出空,隻能就著陸難的手喝了一口。
等他喝完, 陸難才道:“什麼時候交表?”
林與鶴說:“我打算下午一點去學校把表給她,順便去寄個合同快遞。”
陸難拿著水杯抿了一口。
“我送你去。”
男人沒有再多說什麼,下午出門時, 他也隻是送完人就離開去開會了。
林與鶴悄悄地松了口氣,這件事好像就這麼被揭了過去。
沒過幾天就到了周末, 陸難找的心理醫生到了燕城,林與鶴也如約去見了他。
這位心理醫生之前一直在國外工作,這次見面也不是在心理診所,而是在一個研究所的辦公室中。
一見到那位心理醫生,林與鶴就吃了一驚。
醫生戴一副細邊方框眼鏡,溫文儒雅,彬彬有禮,他已經四十多歲了,臉上卻完全看不出年紀。
林與鶴意外:“……謝叔叔?”
對方居然是他小時候認識過的叔叔,他。媽媽。的同事,謝明深。
雖然已經將近十年沒有見過,不過謝明深的外表幾乎沒怎麼變,所以林與鶴一眼就將人認了出來。
謝明深笑著,他的眼角帶一點笑紋,露出隻有到了這年齡才能積澱出的平和可親。
“寧寧,好久不見,你都長這麼大了。”
他說:“之前看信息時還以為是重名,沒想到真的是你。”
看樣子,謝明深也是剛知道這件事。
林與鶴的媽媽是一位心理醫生,七歲時,林與鶴和媽媽離開鄉下回城讀書,認識了同一家診所中的謝叔叔。兩年後,林媽媽去世,林與鶴被常年在全國各地出差工作的林父接走,之後也就和這個叔叔斷了聯系。
後來林與鶴學習心理學,在看文獻時也見到過謝明深的名字,此時對方已經成了國外知名大學的客座教授,學術成果頗為豐碩,儼然成為了這個領域的佼佼者。
林與鶴當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還會再遇見對方。
兩人聊了幾句近況,這次偶遇的確是緣分,不過這次的目的也不能忘,簡單交談之後,謝明深便將陸難請了出去,開始單獨與林與鶴聊。
林與鶴也學過心理學,但一方面醫者不能自醫,再者他學的都還隻是課本上的理論知識,沒有辦法與專業的心理醫生相比。所以這次就診,全程都是謝明深做主導。
林與鶴小時候認識謝明深時,對方就已經是很出色的心理醫生,這麼多年過去,謝明深的進境更深。他隻是坐在那裡,仿佛就能讓人自然而然地給予信任,想要將自己傾訴給他聽。
兩人的交談並沒有太明確的目的,氣氛也很是放松,比起治療,倒更像是聊天。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這次交談就結束了,約好了下次的時間之後,謝明深就把林與鶴送了出來。
“這邊有個項目,我最近一直都會在燕城,時間很寬裕,我們慢慢來。”
本來心理咨詢也是個長期的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
林與鶴點頭,謝過了對方。
他出來,謝明深又和陸難交談了些什麼,然後陸難才和林與鶴離開。
兩個人走下樓,陸難問:“感覺還好嗎?”
林與鶴說:“還好。”
正值化雪,氣溫有些低,天空白茫茫一片,看不見藍。
林與鶴揉了揉鼻子,室外有風,他的鼻尖被凍得有些冷。
林與鶴其實覺得有一點不舒服。
謝明深是個很厲害的心理醫生,專業水準毋庸置疑。林與鶴學過心理學,對他除了幼年結識的熟悉,還有一種專業上的向往和敬重。
不過或許也是因為林與鶴學過心理學,才總會忍不住去想那一個小時的交談對話,總在思考其中的問話技巧,和屬於醫生的誘導。
盡管交談很輕松,林與鶴依然生出了一種被探究的感覺。
他很清楚,其實這並不是因為醫生,而是他自己的問題。
也是經過這次交談,林與鶴才發現,他的確在抗拒敞開內心。
而早在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陸難就發現了這一點。
還幫他尋求了最專業的解決方式。
林與鶴並起雙掌,揉了揉臉。
他長長吐了一口氣。
慢慢來吧。
心理咨詢的頻率不算太高,基本每次都會間隔兩天以上,一方面因為謝明深還有工作要忙,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每次談話對於林與鶴來說都是一場消耗,中間需要休息緩和,並不適合太過頻繁。
而在做完三次咨詢之後,林與鶴又收到了方子舒的消息。
方子舒說,陸難差人問她那個文檔的事了。
那次錯發之後,方子舒和林與鶴解釋了文檔的事,說那是自己的興趣方向之一,是找到的文學資料。
林與鶴自己其實沒什麼想法,他對性和愛都不怎麼在意。
但他知道別人不會這麼看,對著一整張的露骨詞匯,很難會有人平心靜氣。
林與鶴擔心的,是哥哥的想法。
那種感覺就像是偷看小黃書被家長抓。住一樣,林與鶴自小乖巧懂事,在自己父母那裡都沒經歷過這種事情,沒想到居然會發生在陸難面前。
他隻能拿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來安慰自己,努力想盡快忘掉這種窘迫無措的感覺。
可他卻沒有想到,陸難居然還在過問這個文檔。
方子舒說:“陸董的助理找了我,問我你收到後有沒有和文件內容有關的反應,我說了沒有。”
雖然林與鶴不知道,但其實陸難從來沒和方子舒直接聯系過,之前有什麼事都是通過方父,這次因為文檔內容特殊,不好聯系家長,才讓助理去。
方子舒有些愧疚,這畢竟是由她的手誤引起的。
她擔心林與鶴會被誤會,所以盡管這個話題私。密到似乎不太適合被討論,方子舒還是決定和林與鶴說一下。
“那個文檔裡面的內容……就是bdsm,它其實是分成兩個類別的。”
她輕咳一聲,說。
“一類是文字作品,就像那個文檔,它停留在紙面上,最多也就是被傳閱,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這些文字作品大多以幻想為主,與現實有所出入,和實際的區分也比較明顯,很多操作讀者都清楚不可能實現。
“另一種則是真實的虐戀行為,有人會真的去做這些事,並以此為樂……還形成了單獨的圈子,這也是真實存在的。”方子舒說得有點艱難。
她最擔心的,是林與鶴被誤會成這一種。
“我和陸董的助理解釋過了,說完全沒有。”方子舒抓抓頭發,“不過我怕陸董誤會……”
陸難這樣的人,看起來也不像是會看黃色小說的樣子,可能直接誤會成了後一種也說不定。
她說得不算很直接,不過林與鶴聽懂了。
方子舒歉意道:“不然我再和他的助理解釋一下……”
“……不用了。”林與鶴捏了捏眉心,“我和他說吧。”
“陸先生最近工作也比較忙,說不定就把這事忘了。”
方子舒說著好,心裡卻覺得,陸難會把林與鶴的事忘記的可能性不大。
兩人又簡單說過幾句,電話便掛斷了。
林與鶴捏住手機,頓時覺得自己一個頭兩個大。
他的心情並不像是他和方子舒說話時的語氣那麼平靜,事實上,當方子舒說真的有人這麼做時,他就已經生出了強烈的不安。
靜。坐片刻之後,林與鶴打開瀏覽器,搜索了一下方子舒所說的圈子。
外網的圖片和視頻資料相當露骨,幾乎毫無遮掩,林與鶴看了沒多少就直接關掉了。
這個圈子的確存在,而且比他想象中更龐大、深入、花樣百出。
林與鶴越想越心驚。
他並沒有這方面的傾向,但真正的情況實際上也很難向人解釋。而且方子舒發來的那個文檔中還涉及了痛覺快。感,林與鶴回想起陸難在放假當天晚上說過的話——
“牛奶或許還有助眠的作用,那做。愛呢?”
“做。愛就是借別人的手,來光明正大地懲罰自己,是嗎?”
男人說這些話時的神情與語氣,林與鶴現在想起時還會背脊發涼。
可那文檔裡的內容,卻正好和這話對上。
林與鶴簡直坐立難安。
他覺得自己真的應該去和陸難解釋一下了。
更讓林與鶴不安的,還有去做心理咨詢時的事。
第二天的咨詢結束後,林與鶴走出謝明深的辦公室,在他學生的指引下去吃茶點,而在離開之前,他又看見了謝明深和陸難在交談。
這幾次都是這樣,每當和他交談結束,謝明深都會去和陸難聊。
林與鶴知道不能多想,或許兩人談的是其他事情。
但這種感覺,真的是太像醫生和家屬瞞著病人在交談病情了。
當晚回去之後,林與鶴經過仔細考慮,終於在睡前的臥室裡,叫住了陸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