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你今天在外面一直揉眼睛,下午在影廳時還在按眼角。白天吃東西時什麼都不說,剛剛親你才發現你嘴裡有潰瘍。”
陸難難得說這麼長一段話,卻更顯得他聲線低沉,語氣冷硬。
“這就是你說的‘沒事’?”
林與鶴徹底怔住了。
他沒有想到,也不可能想得到。
怎麼會有人這麼關心他,一直在注視他。
他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
臥室裡倏然沉默了下來。
覆在林與鶴後頸的手掌雖然無法忽略,但力度並不算大,下.身光.裸的雙.腿也被蓋上了軟被,不會覺得冷。氣氛一時有些僵硬,而率先打破沉默的人,還是陸難。
男人收斂了自己不自覺便會散發出的攻擊性,放緩了語氣。
“兩周前,我在香江,收到了家庭網絡提醒,有大額流量波動。”
“我查看了設置,發現是你在直播。”
為了防止遭受攻擊或信息泄露,陸難使用的私人網絡都會有安全設置,林與鶴當時用的是自己的設備連的網,所以陸難當天就收到了提醒。
那時林與鶴正處在期末復習階段,他收到了合伙人發來的信息,讓他記得在平臺發些動態。林與鶴考慮之後,就開了一場直播。
他雖然是書法播主,但也不是隻會直播練字,這次他就直播了一次自習。
正值期末,復習的學生很多,加上原本林與鶴直播間的粉絲數量本就不少,所以盡管沒有預告,這次直播依舊吸引了不少人來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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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林與鶴雖然沒有露臉,但光是出鏡的一雙手就足以吸引不少人點進來。再加上他字跡漂亮,筆記條理,看著就讓人覺得賞心悅目,這次直播很快就被頂到了學習區的前三。
林與鶴直播時沒有開麥,中間休息時才回答了幾個問題。
問題也很老生常談,大多是在問怎麼提高效率,怎麼保證精力。
其中一個問題是,壓力大睡不著怎麼辦。
有彈幕說,白天困喝咖啡,晚上睡不著就喝牛奶唄。
提問的人說,一喝牛奶第二天就會腹瀉,但是喝完會頭暈,是不能是借此睡著,也算入睡的方法。
林與鶴說,不建議這麼做。
“喝牛奶後腹瀉頭暈是乳糖不耐受的反應,身體不適應,容易不舒服,還是不要喝了,可以試試其他方法。”
這是林與鶴說的原話。
陸難問:“既然你清楚,為什麼自己還要借牛奶催眠?”
林與鶴語塞。
談這場話之前,陸難有過深思熟慮。但他很清楚,不把這些擺出來,不由他來挑明,林與鶴永遠不會說。
他永遠都是所有人眼裡懂事省心的別人家的孩子。
陸難說:“牛奶用來助眠,做.愛也是嗎?”
“借別人之手來懲罰自己?”
林與鶴不想回答。
他有些不舒服,這種不舒服實際上源於他自己,問題被遮住了,粉飾太平,陸難卻揭開了偽裝,讓他必須面對。
“我們不是結婚了嗎?”林與鶴說,“做情侶一起做的事就好了,接吻,做.愛,怎麼樣都可以。”
他不懂:“為什麼還要關心我,問我睡沒睡好……”
想通這個問題對林與鶴來說太難,所以陸難直接給了他答案。
“因為我喜歡你。”
陸難說。
“我愛你,希望你開心。”
第 51章
“……”
林與鶴瞬間失語。
最開始是喉嚨被哽住, 之後才意識到耳朵其實也一直在嗡鳴,最後就徹底發不出聲音,隻能怔怔地, 看著男人用再正常不過的語氣,說“我愛你”。
愛你,所以在意。
其實推導過程也沒有那麼難。
能在漆黑一片的影廳裡發現經常揉眼睛, 能在千裡之外忙碌時記住直播裡的一句話,能把唇膏全部翻出來一支支地看。
細心或許是唯一不需要取決於能力的品質。
它需要的隻有關心,在意,心之所牽, 目光的注視。
答案其實在很早之前已經擺在了那裡。
隻是它太讓人震驚,太不可能,林與鶴才從來不信。
直到它被陸難親自翻開。
林與鶴很久沒能說出話來。
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相比之下,陸難的反應比林與鶴平靜許多, 連話都沒有再說。
他伸手為林與鶴拉好了被子, 然後起身,離開了房間。
室內燈光敞亮, 林與鶴卻覺得像是黑暗一般寂靜。
許久, 門口才終於傳來了動靜, 林與鶴抬頭——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下意識看過去的動作有多麼迅速,然後他就看見提著藥箱的男人走了進來。
藥箱裡, 眼藥水, 唇膏, 西瓜霜, 消炎藥, 有條不紊地擺了一排。
陸難依次把東西遞給了林與鶴,眼藥水之類沒辦法自己來的, 他就會直接伸手幫忙。
許是之前幫忙塗潤唇膏和防曬霜的經驗多了,男人現在的動作也很熟稔,神色相當自然,讓林與鶴恍惚間甚至產生了一種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錯覺。
可是心髒還在怦然跳動,耳朵也還有一點點耳鳴,殘留的身體反應告訴林與鶴,一切都是真的。
就算沒有這些,男人熟練輕緩的照料動作也是真的。
該抹藥的部位都塗好了,因為大.腿內側的傷已經痊愈,用不上消炎藥,男人甚至還拿出了一罐護膚霜,抹在腿側的皮膚上,減少摩擦,能夠好受一點。
護膚霜是山茶花味的,帶著淡淡清茶的香氣,很好聞。
效果也是立竿見影的有用,掌心的溫度把護膚霜暖化了,抹勻,然後被碰到的和沒碰到的皮膚都因為熱度紅成了一片,破皮處新嫩.肉的顏色倒是真的藏進了紅色裡,看不出來了。
明明陸難也一直冷到讓旁人生畏,卻不知為何總能那在冷白的皮膚上燻染出暖色的紅。
室內一直很安靜,沒有人說話,至多隻有一點軟被摩擦的窸窣聲,但卻好像比林與鶴剛剛單獨在臥室時溫暖了許多。
直到一切都處理妥當,新的睡衣也被拿來換上,陸難才終於開口。
“過些天有醫生過來,主攻心理創傷,我想安排你和他們團隊見見,可以嗎?”
林與鶴怔了怔。
“交給專業人士或許更穩妥些,這是我的想法。”陸難問,“你願意嗎?”
問題總要解決。
他最在意的還是林與鶴的意願。
雖說生病就要找醫生,但真的要去找心理醫生,對很多人來說卻很難。
有人覺得沒必要,有人覺得沒面子。
林與鶴的恍神倒不是因為諱疾忌醫——他自己的第二學位學的就是心理學。
而且他.媽媽當初也是一位很出色的心理醫生。
林與鶴隻是沒想到,陸難會做到這一步。
他抿了抿唇,喉嚨還被堵著,說話都覺得鼻根發酸,但好歹可以開口了。
林與鶴說:“好。”
陸難揉了揉他的頭發。
很輕,像家長安撫要去打針的小朋友。
陸難端來了一杯溫水,插著吸管,讓林與鶴喝了一點。等人喝完,他便道:“不早了,休息吧。”
考試周忙了那麼久,林與鶴急需休息。
臥室大燈被關上,隻留了床邊一盞柔和夜燈。
“有問題可以慢慢解決,不著急。”
陸難說。
“假期還很長,睡吧。”
林與鶴躺了下來,但還有件事他沒有問。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倒是陸難先一步回答了他。
“另一個問題也是。”
愛更不著急。
夜燈也關了,室內沉入一片黑暗,但因為身旁微微陷下的幅度和沉穩的呼吸聲,這黑暗並不會顯得過分孤寂。
林與鶴望著看不見的天花板,許久,才閉上了眼睛。
“不著急”的狀態,於他而言有些陌生。
林與鶴小時體弱多病,就診必須及時,哮喘發作時更是不能貽誤片刻。之後他長大,開始攢錢,早一分鍾還清就早一分鍾結束,幾乎也是分秒必爭。
後來協議結婚,林與鶴以為也會這樣,畢竟陸先生冷峻嚴厲,大概結婚離婚所有流程都鐵板釘釘,不可怠慢。
結果事實卻並非如此。
陸難一慢再慢,一遍遍地告訴他,沒關系,不著急,慢慢來。
林與鶴有點不知所措。
他沒經歷過。
期末考試太耗費精力,再加上這段時間一直休息不足,林與鶴聽著身旁輕淺沉穩的呼吸聲,最終還是睡了過去。
不過這一覺睡得不長,也根本沒有想象中那麼昏天黑地。第二天清晨,林與鶴很早就醒了。
他安安穩穩地睡在自己這半邊床上,沒有越界,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才剛過七點,身旁床被上已經沒有了溫度。
林與鶴坐起身來。
盡管已經清醒了,那句“我喜歡你”和“我愛你”依舊未停,伴著昨晚的場景,在腦內循環播放。
他揉了揉額角,起身下了床。
洗漱完,林與鶴走出了臥室,還沒走到客廳,他就聽見了外面的說話聲。
是陸難和方木森,他們在談工作。
鳳棲灣的房子一直都隻有林與鶴和陸難兩個人住,陸難平時工作有六個助理,但隻有方木森來過這裡,他來也都是為了必須的工作。
林與鶴腳步一頓,不想打擾陸難的工作,但他還沒折返,就聽見陸難說。
“寧寧?你醒了?”
陸難已經聽見了他出來的聲音。
林與鶴走過去。
“這麼早?”陸難問,“還繼續睡嗎?”
林與鶴搖搖頭,扯了下衣服:“不了。”
與他一身白色睡衣相比,客廳裡的兩人都是正裝革履。
陸難剛剛還在和方木森談什麼文件,林與鶴聽不懂,卻也知道事情還沒忙完。但他一過來,陸難就結束了談話,讓方木森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