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肆意地呼吸了幾次,直到被冷風冰到開始悶咳,才重新戴上了口罩。
回到宿舍時,甄凌和祝博都在,考完試他們也放松了些,沒再去自習。
祝博正在桌前看電腦,看著看著突然爆出一句:“我靠……”
在床上玩遊戲的甄凌問:“怎麼了?你還在直播?”
年輕人身體好,甄凌的低燒休息了兩天就好了,現在又生龍活虎的。
祝博道:“沒,早結束了。我剛剛在看微信,高中同學發了消息,說他要結婚了。”
他皺眉看著手機:“我去,這才多大啊,就結婚了?”
“一眨眼,咱們也到了隨份子的年齡了。”甄凌“嘖嘖”兩聲,“人家都結婚了,我還是單身呢。”
祝博:“你羨慕?找一個唄。”
甄凌卻道:“不羨慕哈哈哈,我才不想結。”
祝博問:“你不是整天想找.女朋友麼?”
甄凌一直在宿舍嚎著想談戀愛。
“那不一樣。”
甄凌說這件事的時候很認真:“雖然我想找.女朋友,但是一點也不想結婚。談戀愛隻要你情我願就好了,但結婚就變成了責任,我還沒做好承擔這些責任的準備。”
聞言,正在換衣服的林與鶴動作一頓。
“我初中同學也有結婚的,他們沒上大學,讀了技校,好像現在孩子都懷上了。我回去參加同學會的時候聽他們說這些,總覺得有些……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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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凌道:“也不是說評價好壞吧,就覺得和我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祝博說:“我也是,對結婚都沒什麼概念。雖然說我們也是二打頭的年齡了,但因為一直在學校裡,就總覺得結婚這種事很難和我們扯上關系……所以我剛剛才那麼驚訝。”
他們隻是闲聊,話說得也很隨意。隻是這些話落入林與鶴耳中,卻是每個字都比針尖還銳利。
掌中的手機又振了起來,林與鶴掃了一眼,屏幕上自動顯示出了信息詳情。
【吳欣:[鏈接]】
【吳欣:我把訂婚流程的電子版發給你了,你再確認一遍】
訂婚,多喜慶的事。
林與鶴看著那些消息,卻隻覺得諷刺。
熟悉的悶痛感從胸口升起,林與鶴掩著唇,低低悶咳著。
甄凌聽見動靜,從床上探出頭來看他,問:“怎麼啦鶴鶴,氣管又不舒服嗎?”
祝博也抬起頭:“受風了?”
男生原本都是粗神經,有個什麼異樣症狀也很難注意到。但他們都是學醫的,又受了林與鶴的細心影響,潛移默化中也養成了互相關照的習慣。
林與鶴努力壓下喉嚨的痒意,擺擺手:“沒事。”
他沒管吳欣發來的消息,轉身從櫃子中翻出了一個古樸的方盒。方盒被軟布妥善包著,表面泛著一層久經時間沉澱的溫潤光澤。
方盒打開,裡面裝著漂亮的錦緞,錦緞層層打開,最終露出了內裡包裹著的一塊烏沉沉的木頭。
木頭表面沒有光澤,隻有淺淺的木紋,帶著一種天然自生的美麗韻味。烏木散發著淡淡的沉香,讓人嗅見,連心情都隨之寧靜下來。
林與鶴重新穿好外套,拿著這塊烏木出門去了天臺。
甄凌和祝博見他沒什麼大礙,就繼續聊起了剛才的話題。結婚的事才沒聊幾句,沈回溪就推門走了進來。
他剛從外面回來,帶著一身寒夜的冷氣,神色也有些凝重。
聽見屋內兩人說起結婚的事,沈回溪的表情更古怪了:“結婚?誰結婚?”
甄凌說:“是小博的高中同學。”
甄凌把剛剛聊天的內容簡單說了一下,沈回溪這才“哦”了一聲,像是松了口氣。
他在室內看了一圈,問:“鶴鶴呢,還沒回來?”
甄凌:“回來了,剛剛出去,就在你進門之前。”
沈回溪又皺起了眉。
——
林與鶴乘著宿舍樓電梯,一路上了頂層天臺。
天臺在室外。高層的風更大,但是視野很開闊。心情不好的時候,林與鶴喜歡跑去高的地方往下看。
仿佛心胸也會隨著這視野一同拓寬。
他走到天臺邊,探頭向下看去。夜深了,校園裡也安靜下來。周遭起了一點霧,各處都朦朦朧朧的,像是全籠上了一層薄紗,帶上了一點詩意的冬夜的溫柔。
林與鶴握著那塊巴掌寬的烏木,指腹輕輕摩挲著它的紋路。他的相貌偏古典,帶著些攝人心魂的豔,喜好也大多是這種類型的,書法還有木刻。
這些喜好和登高遠眺一樣,能讓他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
不過這塊木頭林與鶴還沒有動過,烏木硬度高,很難下刀,這麼珍稀的原料,林與鶴一直沒有想好要刻什麼。
烏木是極為昂貴的頂級木材,因為數量稀少,單是原料都能賣出天價。這塊烏木還是林與鶴從兒時的山林裡帶來的,時間過去太久,他已經不記得從何處尋得這塊烏木,隻是因為喜歡它的香氣,才一直帶在身邊。
思及烏木的香氣,林與鶴不由又想起了前幾天和陸難的那個擁抱。
那時候陸先生身上,也是這種淡淡的木香。
他正想著,手機忽然振了起來。
早知道就不把手機帶出來了……
林與鶴以為是繼母打來的,正想拒接,視線掃到屏幕,動作忽然一頓。
握在手中的烏木的香氣像是忽然被放大,一瞬間攻城略地,侵入口鼻。
屏幕上顯示的不是繼母,而是他親手輸進去的兩個字。
哥哥。
手指下意識收緊,略顯粗糙的木頭在掌中硌出淺淺的痕跡。林與鶴遲疑了一下,還是用被冷風吹到略顯僵硬的指尖,按下了綠色的通話鍵。
“喂……陸先生?”
低沉磁性的聲音自電話那邊傳來。
“稱呼不是改了麼?”
林與鶴頓了頓,問:“單獨相處時也要嗎?我以為是有外人在的時候才……”
陸難沒有說話,態度卻很明顯。林與鶴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無聲地嘆了口氣,輕聲道:“哥哥。”
陸難這才放過這個話題。
他問:“現在在哪兒?”
林與鶴道:“在宿舍,剛回來。”
陸難問:“這麼晚回來?有課?”
男人聲音沉穩,語氣自然,竟像是當真在和親近之人聊天一般,說起了這種日常的事情。
林與鶴猜不透他的意圖,但被吳欣提點久了,也清楚不好在對方面前撒謊。
他道:“沒有課,是家裡把我叫過去,講了一下訂婚宴的規矩。”
吳欣反復強調過讓林與鶴記得向陸難表忠心,林與鶴這麼說,也是為了讓對方知道自己對訂婚並非一無所知。
他其實不太喜歡這種說一句話都要反復揣摩的感覺,隻是協議已定,他自然也得敬業。
林與鶴不知道陸難有沒有感覺到他的誠意,但男人聽見,問的卻是:“家裡?你繼母?”
林與鶴愣了愣:“對。”
“不用把那些話看得太重。”
陸難說:“不用緊張,明天的事,我會和你一起。”
林與鶴有些意外。
這話聽起來倒像是特意安撫他一樣。
心裡這麼想著,他還是道:“好。”
陸難又問了些別的,但大都也是沒什麼目的性的闲談。若不是林與鶴每天都會收到吳欣發來的幾十條泰平的事務新聞,他都要以為陸先生不怎麼忙了。
時間已晚,陸難也沒有聊太久:“晚上好好休息,明早會有人接你。”
“好,辛苦了。”林與鶴說,“哥哥再見。”
陸難說:“晚安,寧寧。”
林與鶴的動作頓了一下,才將電話掛掉。
陸先生的音色很醇,林與鶴對好聽的聲音總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他.媽媽.的聲音就很好聽。
但媽媽.的聲音很溫柔,陸先生卻是偏冷淡的那種,標準的男低音,磁性到震得耳根都發.痒。
林與鶴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把這兩個聲線聯系在一起。
或許是那聲太久沒人叫過的“寧寧”。
而且他說的是“再見”,陸先生卻回了一聲“晚安”。
之前林與鶴就發現了,陸先生並沒有他預想中的那麼冷淡。兩人聯系雖然不多,但每次交談,氣氛都不會沉悶,陸難會主動和他說話,有時還意外地體貼。
林與鶴捏了捏自己冰涼的鼻尖,緩緩吸了口氣,
冬夜的空氣,一路涼到心口,卻也能讓人清醒。
天已經很晚了,連月光都褪成了黯淡的霜白色。夜幕凝成黑色的冰,輕淺的光落在林與鶴臉上,勾勒出溫柔的輪廓,讓他愈發不染凡塵。
風很冷,林與鶴卻像感覺不到一般,若有所思地握著手機,一直沒有動。
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掌心被一直握在手中的烏木硌得發疼,林與鶴才回過神來。
他低頭看了看屏幕,手機感應到視線直接亮起解鎖,屏幕上顯示的還是剛才的通話記錄。
林與鶴盯著通話記錄看了一眼,才收回了手機。
他正要轉身回去,卻聽見不遠處傳來動靜,有其他人走上了天臺。
林與鶴回頭望過去,不由意外:“回溪?”
他看見沈回溪並沒有戴耳機,看起來不像是來天臺打電話的樣子。
“你怎麼上來了?”
“來找你。”
沈回溪走過來,看著林與鶴被凍到蒼白的面色,皺了皺眉:“這麼冷的天,你怎麼還待在室外?”
“剛打了個電話,”林與鶴問,“找我有事?”
“去裡面說。”
沈回溪把林與鶴帶到了樓梯間。這個時間,走廊裡已經沒什麼人了,有電梯能使用,樓梯間裡更空蕩。
林與鶴剛剛不覺,現在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凍透了。
他朝凍僵的雙手哈了口氣,問:“怎麼了?”
沈回溪似是覺得有些難以開口,斟酌了一下,才道:“我今天回家了一趟。”
林與鶴點了點頭。
他知道沈回溪家在燕城,也知道對方家境很好,之前沈回溪過生日,他們幾個還去他家的別墅參加過生日會。
沈回溪看著他:“我拿到了一份邀請函,明天的。”
林與鶴察覺了不對勁,隱隱生出些預感來。
“……什麼邀請函?”
果然,沈回溪道:“訂婚宴的邀請,陸難先生……和你的。”
樓梯間裡驀地沉默下來,一片寂靜,隻能聽見窗外隱隱呼嘯的風聲。
林與鶴張了張唇,幾次想說話,卻又有些難以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