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要獨自面對那位陌生的陸先生,林與鶴終於生出了些許緊張。
他感覺自己像是要去參加一場無比重要的面試,或是答辯一樣。
因著氣氛太相似,林與鶴甚至回想起了自己進行國獎答辯時的經歷。
可就算那時,他都比現在要胸有成竹得多。
感應門緩緩開啟,林與鶴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頂樓餐廳已經被清空了,沒有客人吩咐,侍者也沒有進來。明亮寬敞的環形大廳裡,隻有一個人在。
林與鶴一走近,那人的目光就投了過來。
林與鶴一向畏寒,暮秋天涼,現在的氣溫已經夠他受的了。被那個男人毫無溫度的冰冷視線一掃,他覺得自己好像更冷了一點。
像有無形冰霜,一點一點地將他的身體凍僵。
004
不隻有男人那冰冷的威懾,當下.身處的這種高檔環境,也讓林與鶴有些無所適從。
他之前聽說過這裡,國金環形餐廳,餐廳面積很大,卻隻有六個位置,每個位置擁有各自的獨立區域。六片區域的裝潢陳設風格迥異,菜系也各有不同,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食材鮮美、味道頂級,相應的,價格也同樣令人咋舌。
但即使如此,這兒的預約也常年爆滿,雖然不是私房餐館,位置卻比私房餐館的更加難約。
宿舍裡家庭條件最好的沈回溪曾經提起過,有次家裡為了在這兒請人吃飯,排隊等了足足一個月。
林與鶴想起繼母說陸先生這兩天才剛到燕城,也不知道這餐廳位置是什麼時候訂下的。
而且在他真正走進餐廳之後,才發現這裡並不像沈回溪說過的那樣分成了六片區域,而是被全部打通了,整層餐廳隻有他們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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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內部被專門布置過,並非是那種毫無溫度的驕奢華美,反而相當雅致。四周裝潢很是古樸,甚至還有一個室內小型瀑布。寬敞的空間內錯落生長著叢叢茂盛的青竹,輕輕緩緩的暖風拂過,翠色竹葉微晃,送來陣陣竹韻清香。
林與鶴從小在竹林中長大,他一眼就辨認出來,那些都是真正的竹子。
這熟悉的竹景,倒是在無意中稍稍安撫了他緊繃的神經。
隻是這點安慰隨著林與鶴離餐桌越來越近,終究也失去了作用。
被男人注視的冷意重新佔據了上風。
其實陸難的容貌相當英俊,無論在哪兒都是極為耀眼的存在。這長相不管對豪門還是對金融圈來說,其實都不是什麼加分項,容易被人忽略實力,也太容易招惹是非。
但他實在是太過冷淡,一個眼神就能讓人遍體生寒,以至於長了這麼一張令人怦然心動的臉,卻鮮少有緋聞傳出來。
林與鶴初次見他,感覺也是如此。
太冷了。
他第一次在一個人身上感覺到這種幾乎能真實碰觸到的嚴寒與冰霜。
陸難的脾氣也很出名,人盡皆知的又冷又硬,所以他不隻是冷,看起來還很兇。走得近了,林與鶴看得分明,腳步都不由得慢了一拍。
他越想越覺得荒唐。
和這麼一位先生假裝關系親密……
這要怎麼裝?
饒是一貫淡然的林與鶴也忍不住覺得有些棘手。但這時已經沒有了退路,他隻能緩步走到桌邊,對人頷首示意。
“陸先生。”
林與鶴做好了對方不屑應答的準備,卻意料之外地聽見了一個低沉的聲音。
“坐。”
男人的聲線很低,帶了一點金屬的質感,冷漠之餘,還有著出乎意料的磁性。
林與鶴依言坐下,一抬眼,正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眸。
陸難的發色瞳色皆是純黑,不摻一點雜色,似黑霧般烏沉沉地壓下來,讓人不由屏息。
林與鶴微微一僵,他這才發覺從自己進來到現在,男人一直在看他。
是那種視線一瞬不錯,極專注的看。
林與鶴不由疑惑。
他長得很奇怪嗎?
就在他忍不住懷疑自我的時候,陸難終於開了口。
男人聲線低沉磁性:“稱呼要改。”
稱呼?
林與鶴愣了愣,隨即恍然。
對,他們要假扮情侶關系,叫陸先生確實有些生疏了。
林與鶴意識到自己叫錯了,但不清楚該怎麼改,隻能問:“您覺得應該怎麼叫?”
陸難看著他,目光仍舊烏沉沉的,讓人無處可躲。
他指尖在實木桌面輕點了一下,聲音不大,但震得人耳膜微麻。
“至少不能是‘您’。”
林與鶴有些赧然。
面試才剛開始,他就在人面前犯了兩回錯誤了。
陸難倒沒讓他尷尬太久:“叫名字,或者其他稱呼,隨你。”
林與鶴仍然有些拿不準。直接喊名字太不尊敬了,他叫不出口。如果叫“難哥”……聽起來又感覺像混社會的一樣。
而且盡管兩人有十歲的年齡差,林與鶴還是覺得沒法叫叔叔,感覺平白把人叫老了。
他猶豫了一下,試探著道:“哥哥?”
陸難神色未變,喉結微滾,眯了眯眼睛。
林與鶴莫名覺得他看自己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
陸難對這個稱呼不置可否,反而問:“你經常這麼叫人?”
林與鶴發覺男人的話其實比自己預想中的要多一點,也沒有像傳聞中那樣誇張的冷硬無情。他搖了搖頭,誠實道:“沒有,一般會叫學長或者師兄。”
陸難沒有說話,不知道對這個回答滿不滿意。
林與鶴猶豫了一下,問:“那這麼叫,您……你覺得可以嗎?”
陸難終於點了頭:“可以。”
林與鶴松了口氣,隱約覺得自己初試有戲。
再努努力,說不定就能看到offer朝他招手了。
林與鶴主動道:“可以叫我與鶴,或者小鶴。”
他心想,叫小林也行,這個他聽著最安心。
陸難沒有應聲。
林與鶴也沒覺得奇怪,畢竟男人出了名地寡言,他隻當對方聽見了。
然而陸難沉默了一會兒,卻說:“不是寧寧嗎?”
林與鶴心頭猛地一跳。
“寧寧”是他.媽媽起的小名。
不是吳欣,是他那位已經去世將近十年的生.母。
他太過吃驚,一時間竟是脫口而出:“陸先生怎麼知道這個名字?”
直到被陸難看了一眼,才想起來改口。
“哥……哥哥怎麼知道?”
有這改口的時間,問完之後林與鶴也反應了過來,
繼母肯定把自己的全部資料給過了。
“是資料裡提過?寧寧也可以。”
陸難沒再說什麼。商量好了稱呼,他才按鈴將侍者叫了上來。
環形餐廳沒有菜單,菜品都是定位置時訂下的,因為那些昂貴食材必須要提前準備,所以這時不用點餐,菜品就直接被端呈了上來。
看見侍者送來的餐點,林與鶴不自覺松了口氣。
還好,是中餐。
林與鶴不太習慣吃西餐,特別是冬天天冷腸胃脆弱,吃西餐的壓力更大。
這頓晚餐菜品不多,但道道鮮美,最讓林與鶴意外的是,這一餐吃的居然是他的家鄉菜。
蜀菜味鮮,但通常不太會上正式宴席,林與鶴做好了吃油膩膩的魚子、鵝肝或者清湯寡水的準備,結果被擺了一桌最熟悉的美味,一雙漂亮的眼眸都亮了幾分。
晚餐開動,食不語,兩人相對無言。
不過自從林父再婚後,林與鶴在家早已習慣了用餐時保持沉默,也沒覺得有多壓抑。
林與鶴垂眼用餐,動作安靜文雅。長得好看的人吃飯也賞心悅目,讓人看著看著,不自覺便挪不開眼睛。
他的皮膚很白,像上好的軟玉,總引人想去觸碰。林與鶴本身有些色素缺失的症狀,在暖色的燈光下,整個人的顏色便愈發淺淡,連額發和睫毛都變得金燦燦的。
唯獨唇色被襯得愈發的紅,更顯得那抹紅出奇地豔。
偶爾喝水時,薄唇上沾染了點點光亮,看起來就很軟。
陸難看了他好一會兒,直到對方放下餐具,男人才挪開視線,掃了一眼桌上的餐點。
他問:“你現在不喜歡吃甜的?”
桌上甜食剩了大半,基本沒怎麼動過。
林與鶴沒想到男人還會關注自己吃什麼,他搖搖頭:“不是不喜歡,隻是甜口吃得少。”
陸難沒說話。
但林與鶴總覺得他似乎有話要說。
特別是剛剛那句提問,林與鶴越想越覺得奇怪……為什麼要加一個“現在”?
難不成陸先生知道他以前喜歡甜食?
不過男人到底也沒說什麼,隻問:“幾點門禁?”
林與鶴:“十一點。”
之前等陸先生花了不少時間,現在已經九點多了,從國金回學校還要將近一個小時。算一算,其實也不剩什麼時間了。
陸難繼續問:“這周你什麼時間有空?”
林與鶴其實一整周都沒空,醫學生課多,臨近期中本來就復習緊張,他周末還有雙學位的課要上,哪天都不空闲。
但他在陸難面前肯定不能這麼說,況且男人比他忙得多。
他幹脆道:“我都可以。”
陸難“嗯”了一聲,又道:“下個月訂婚的事,你知道麼?”
林與鶴點頭:“我知道。”
陸難問:“有什麼要求嗎。”
這種協議婚姻,林與鶴自然不會不識趣地去提什麼風格形式的要求,隻覺得全權交給對方就好。
他唯一要考慮的是要不要把自己對期中考試時間的顧慮告訴對方,但想起繼母的反應,林與鶴最終還是選擇了不說。
他搖搖頭:“沒有,我聽安排就好。”
陸難又拿那種讓林與鶴看不太懂的眼神看他。
簡單的一問一答到此結束,兩人起身準備離開。等男人直身站起,林與鶴才驚覺,對方居然這麼高。
林與鶴身高一米七八,盡管他自己一直對那僅差的兩釐米耿耿於懷,但這個子說起來也不算矮了。可他和陸難站在一起時,卻比對方足足矮了大半個頭。就算保守估計,男人肯定也有一米九。
林與鶴隱隱有些羨慕,他不自覺多看了兩眼,就發現不隻是身高,兩人的體形也有著明顯的差距。
看著男人一身西裝掩不住的流暢肌肉線條,一直苦吃卻不長肉的林與鶴更羨慕了。